然而一番緊張,現在他是看明白了,主子這哪是在示威,分明是在吃豆腐嘛。
對,多吃點,使勁吃,這個女人實在太不像話了!
於是他摩拳擦掌的等着瞧好戲,卻見主子忽然收了囂張,看看憤怒得幾乎要爆炸的三郎,又看看洛雯兒,笑了:“他果真聽你的話,不錯!”
雖是讚賞,可是胡綸怎麼覺得這語氣有些沮喪?是因爲有了狼人,主子覺得洛雯兒對他的需要又少了一些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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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曆一百八十九年的夏天很快就過去了,然而秋熱更甚。人們於是不肯放下手中的涼扇,依舊在蟬聲的鳴噪中緊皺眉頭,能夠帶給他們一點歡愉的便是天香樓不斷更新的食物花樣以及《京城彩韻》層出不窮的奇聞異事。
可是當第一縷屬於秋的涼風掠過樹梢,吹散了枝頭的薄霧時,盛京的大街小巷忽然出現一道奇景。
來往車轎,只要不是出自世家大族,無論大小,皆在兩側及車後貼着一幅巨大的畫。
其實也不是畫,只不過濃墨重彩的寫上幾個形態誇張的大字:“你想更加漂亮嗎?你想青春永駐嗎?你想越來越迷人嗎?你想讓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嗎?天下麗人美容院幫您實現夢想。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幸福就在你的一念之間!”
不僅是車轎,就包括路邊攤,綢緞鋪,首飾坊都貼着大小不一的“海報”,走街串巷進城下鄉的貨郎挑子亦是身兼重擔,吆喝中,人家看的不是他擔子裡的琳琅滿目,而是貼在竹筐外面的小字畫。
而北江上來往送客的船家亦是拿着一疊薄薄的紙,見到乘船的女人就遞一張上去:“白日消災,晚上辟邪。”
彷彿是一夜之間,海報就遍及了整個盛京,就連衆人紛紛搶購併傳閱的《京城彩韻》也在末頁打上了這樣的廣告。
於是,一夜之間,那個叫什麼天下麗人卻實在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美容院便成了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越談越好奇,越談越激動,已經有不少人蠢蠢欲動的想要先睹爲快。
據說,這遍佈街頭巷尾的廣告皆是因了一位神秘人物的授意,而執行這項授意的每一個商戶或個人,都得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銀子。
不出力卻討了好,誰不喜歡?
倒夜香的老井也想沾點便宜:“我每天一大清早便要走街串巷,哪家少了我也不行,就是你們天香樓,也不例外。你也給我討兩張貼糞桶上,給他們宣傳宣傳。”
自稱與那位神秘人物有密切聯繫的夥計趙益瞧着老井的粘着眼眵似乎永遠無法大睜的眼角,搖搖頭:“你知道美容院是幹什麼的不?那是香噴噴的地方,貼在你那糞桶上,還不把生意搞臭了去?”
這下子衆人明白了,原來這個美容院是“香噴噴”的,只是這香噴噴的地方,到底在哪呢?
大曆一百八十九年八月初八辰時初刻,一陣熱鬧的鞭炮聲驟然炸響,伴着同時穿梭於大街小巷的鑼鼓聲,有人扯開大喊:“吉福街天下麗人美容院今日開張,有禮品奉送,還有意外驚喜。先到先得,機會難得……”
人們從街頭巷尾茶樓酒肆房前屋後跑出來,潮水般的涌向吉慶街。
可是無論如何迅捷,待他們趕到時,整條街都被人塞滿了,插根針都困難。
幾個淘氣的小子索性攀上了路邊的大槐樹,坐在枝頭上看熱鬧。
這是一間不大的門市房,早在月前就開始翻修裝潢,時不時有女人出入,可是直到今天,衆人才知道,原來這就是吊足了他們胃口的美容院——天下麗人。
上萬響的鞭炮已燃放完畢,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火紅的紙屑,低低的起舞飛揚,花瓣一般環繞着那個窗明几淨的房間。
除了以貴重的琉璃鑲窗,小店看去並不顯眼,尤其是裡外皆漆了水藍的顏色,只以稍深一層的顏色或白色在牆角勾描花卉,全不同於其他想要富貴發達的店鋪的富麗堂皇奪人眼目,也便難怪當初沒有人多加註意。
卻是整潔,清爽,幽雅,舒適。
打琉璃窗裡看過去,裡面的擺置亦是簡單明瞭。
靠牆是一條長椅,正有一名女子坐在上面。
女子的玉|臀深深陷入椅中,彷彿下一刻就要從上面漏下來,可是他們等了許久,卻只見那個女子換了個姿勢,表情很是愜意。
有人掐了掐那個不懂行的:“什麼椅子?那叫沙發。全不像椅子硬邦邦的,只要坐上去……”
此人擺出一個舒服無比的神色。
沙發?
那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再往裡看去,便只見幾張長而窄的牀,整齊排列。牀頭均置一矮几,上面擺着幾個瓶罐。牀與牀的空隙處掛着湖藍色的紗簾,此刻都收攏到一邊,靜靜的垂落。
這便是美容院?到底是做什麼的?
人羣嚶嚶嗡嗡,爲這個微涼的早晨暈染出一層氤氳的熱氣。
屋內忽然傳出一陣笑聲,並不大,卻是輕快悅耳,如泉水一般撫平了人們躁動的心,緊接着,琉璃窗內閃過幾個人影,井然有序的走出門。
爲首的兩個,生得倒不是如何的國色天香,只是穿着樣式古怪的衣裙,倒是極大的吸引了人們的注意。
水粉色的羅地長衣長及膝處,做得極是緊緻,就好像心疼衣服料子似的,將整個身材勒得曲線畢露,簡直是傷風敗俗。
可也不能不說極是曼妙,已經有不少女人盯着那兩個少女流水樣的身姿,琢磨着回去也把衣裳改一改,即便不好意思穿出去,穿給三年五載也不肯正眼瞅自己的那個人看看也好。
瞧這羣男人,那眼睛直的……
女人們紛紛在心裡啐了一口,憤憤的調轉目光,繼續兩眼冒火的研究。
長衣兩側開叉,位置偏高,恰恰露出曳地的白紗裙。
那長裙也不知用了幾層紗,隨着步履輕盈,一層一層的打長衣下飄出去,如煙似霧,每行一步,都似行雲渡水,仙姿飄飄。便好似是從水粉花萼裡綻出了絲一般的花瓣,又如同戲子驟然拋出的水袖,是夢幻一般的柔軟。
兩個少女笑意盈盈,蘭指纖纖的擡着一塊巨大的牌子放在門口。牌子上面覆着紅綢,在風中微微起伏。。
人們的目光只一轉,便從牌子重新轉到二人身上。
男人:瞧那手腕,真白,真嫩。
女人:回去得把袖子改改短。
風剪雲的成衣鋪老闆:今年乃至明年更甚至是多年的女裝流行風是……緊身長衣,高開叉,輕紗長裙,多層,凸顯若隱若現的效果。對了,袖子要收短,微微緊口,露出精緻腕骨。
兩位少女立在牌子兩側,姿態嫺雅。
又兩個少女走出,同樣的裝扮,均捧着一個碩大的托盤,上面蒙着紅錦,看不出盤中何物,然而人們忽然聞到幽香陣陣,頓覺心曠神怡。
待二人亦是站好,打雕花的門裡又走出一個女子。
身姿嫋娜,頓令一半男子屏住了呼吸。
擡眸一笑,令另一半男子呼吸頓止。
梨花白籠煙岫雲衣衫,玉色煙蘿的輕紗半袖,下系玉蘭花暗飾的銀白色迤邐曳地長裙。
通身素淡,不出挑,但極是雅緻。
長髮鬆鬆的綰了個髻,只簪一根羊脂玉簪。簪首是一朵半開半放的玉蘭花,花蕊中臥着一點水紅。
乍看去,還以爲是一隻小蝴蝶被這朵足以以假亂真的玉蘭花吸引,然而再一瞧,才發現是同樣的羊脂玉,只是因勢而爲,方雕就了這一隻小小的蝴蝶。
此等巧奪天工,非天下第一巧手丁子峻不能爲。只不過他所有的作品都爲衆所周知,卻從未聽聞有過這樣一支玉簪。而且聽說丁子峻因爲得罪尚家不知所蹤,更有說已是被暗殺致死,那麼此女又何來這樣一件工藝妙絕之作?而且這個女子……怎麼越看越覺得有些眼熟?
聽聞有人小心翼翼的提到丁子峻的名字,洛雯兒不自覺的扶了扶花簪。
此簪的確是丁子峻所做,是莫習送她的開業賀禮,原本說好了當鞭炮聲落,他便吹幾首笛曲來創造一下優雅寧靜的氣氛,可是這個人直到現在也沒出現,早知道這樣,她還不如請幾個樂師來彈上幾段,如此乾巴巴的開場,實在是有失水準。
她皺了皺眉,又展開,脣角一彎,勾上恰到好處的微笑。
“今日小店開業,感謝大家光臨。承蒙各位貴足臨賤地,特備一點薄禮,權作答謝。”
語畢,掀了一側的紅錦,露出滿滿一托盤的荷包。
她隨手抓了一把,向人羣拋去。
人羣頓時哄搶作一團,然而待發現荷包裡不過是一層白綢包裹着好像是碎草或粉末似的香料,不免大失所望。好在這些荷包香味不錯,於是有的揣在懷裡,有的轉手送人,目光重新集中在那個素淡女子的身上,等待看她接下來的打算。
衆人如此反應,洛雯兒早有預料,當下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一掃:“請問,聚寶雜貨鋪的掌櫃可是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