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愛逛街的男人,她還是頭回見到。
只是你不借便不借吧,又不乾脆回絕,就這麼拿着個希望吊着她,讓她進進不得,退退不得,一味的耽擱下去。
可是你知道嗎?時間就是金錢,就是生命,萬一這個尚未被這個時空的人發現的創意暴露了……
況且麪粉現在這麼便宜,所以一旦餃子館開張賺的就是暴利,他還能賠到哪去?他怎麼就看不清呢?
她在這邊拿眼剜千羽墨,胡綸便在身後拿眼剜她……主子百忙之中抽空出來陪你,你不但不領情,還怨恨主子,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正打算上去理論一番,肚子卻是“咕”的發出一聲長鳴。
“老吳餓了嗎?”千羽墨眯着眸子望了望天,似是恍然大悟道:“不想竟是中午了。正好,咱們到了雅客居的樓下,這可是盛京最有名的酒樓,不妨上去瞧瞧?”
洛雯兒自是沒意見,她也想看看這個時空的酒館飯店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待自己開餃子館的時候也好有個借鑑,可是千羽墨接下來的一句差點把她氣死。
“至於賬,就記在雲彩身上吧,誰讓咱們是幫她參謀來着?”
胡綸立即露出奸笑。
千羽墨卻還嫌不夠:“進去後,專挑貴的點,咱們也嚐嚐雅客居的招牌菜。不過,咱們要記得,這可是雲彩的人情哦……”
胡綸忙不迭的點頭,還上前給洛雯兒施了一個大禮。
洛雯兒氣得不行:“既是學習,哪不一樣?爲什麼偏要去這種地方?”
“洛姑娘,這你可就不懂了。”胡綸直起腰版,指着雅客居黑底金字的招牌振振有詞:“這是盛京,也可說是整個無涯乃至元玦天朝最有名的酒樓。這裡的掌櫃遊遍天下各大酒樓飯莊方建了這雅客居,可謂集衆家於大成。來到這吃上一頓,受益匪淺。而且你算算,若是在別處零零散散的吃下去,這銀子也少不了……”
受益匪淺,受益匪淺,也不知是誰“受益匪淺”!
“我不過是開個餃子館,又不想弄得天下聞名,至於這麼大費周章嗎?”她恨恨的嘟囔。
千羽墨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搖了搖扇子,慢聲道:“無論做什麼事,都要認真仔細,思量揣摩,知己知彼,善始善終,縱然這些都不論,單單憑……”
他停了扇子,鼻尖湊近她,墨玉般的眸中帶着笑意與狡黠,邪魅的脣角一勾,輕輕吐出三個字:“我餓了!”
也不及她反應,搖着扇子,率先進了門。
洛雯兒氣急敗壞的跟在後面。
自是要了雅間,又坐了樓上靠邊的位置,這般憑欄而望,整個酒樓都盡收眼底。
“雲彩,你看,櫃檯要放在近門口處,這樣不僅是爲了方便收錢,預防有人吃霸王餐,更方便看清來人,及時招呼,就包括一些店裡特色的或新上的玩意都可以擺在裡面,讓人一目瞭然。但凡來這的,都是有錢有地位的人物,最愛新鮮有趣,一旦他們喜歡了,自然就名揚在外了,便有更多的人或攀比或跟風,這便是一筆收入。而且有時,爲了賺更多的銀子,你可以先捨出一樣兩樣,這樣不僅是讓他們認識了好東西,亦拉了人情,他們若是看着好了,自是幫你散播了。不過真正的好東西,卻不能輕易露在外面。總是有那麼一個兩個要獨樹一幟的客人,這也看不慣那也看不上,這時便需你有‘鎮店之寶’,‘勉爲其難’的拿出來,這價錢自是也升上去了。更或者,亦無須什麼寶物,只要你能讓他們相信那是個寶物,也可賣個高價……”
千羽墨講得頭頭是道,洛雯兒也聽得明白,而其中有一些亦是她早就清楚的生意經。她一邊聽,一邊腹誹對方其實就是想讓她知難而退,於是當千羽墨講到桌椅的擺置時,她便有些不耐煩了。其實這關鍵是因爲小二拿來了菜單,胡綸正兩眼放光的在上面掃描,還不停的報菜價,聽得她是心驚肉跳。
千羽墨見她沒了心思,便收了扇子,拿過菜單,擺出十分的興致:“今日雲彩請客,千萬不要客氣啊……”
還是客氣些的好!
洛雯兒暗自咬牙,然而胡綸果真“實在”,一人便點了五樣,連熊掌都上來了,他也不怕這季節吃了上火?
千羽墨則慢條斯理,長指在菜單上緩緩移動,似是故意一般,牽得她的視線拐了好幾個彎,終於落定。
洛雯兒只覺眼底一痛……果真,他點的是最貴的菜,只一樣就比老吳那四菜一湯加在一起還貴了三倍,看來老吳對自己還算仁慈的,偏偏人家口中還唸唸有詞:“雲彩,你看這菜名取得多有學問?月挑珠簾……天地一沙鷗……”
洛雯兒哪有心情欣賞什麼菜名?她的目光只落在那一個個龐大的數字上,而這時,菜單又傳到了郎灝面前,她立即盯住郎灝,眼神火辣。
郎灝本着一向目不斜視的原則,抱臂,視線落在菜單上,語氣無喜無怒:“已是點了這麼多……”
洛雯兒幾乎要熱淚盈眶……薛郎,你真是個好人!
千羽墨的眉心卻是不動聲色的一緊,脣角卻依然翹得魅惑:“雲彩請客,無論如何還是給點面子……”
他的語氣依舊悠閒,甚至有些不以爲意,卻是透出一種無形的震懾。
洛雯兒心中一凜,不由睇向他,然而這工夫,郎灝開了口:“米飯,一碗!”
薛郎真是天大的好人!
洛雯兒強忍熱淚,完全不顧千羽墨和胡綸的眼色,只將各色菜餚往郎灝碗裡夾:“薛郎哥,你多吃點,若是不夠……你喜歡吃什麼,告訴我,我回去給你做!”
胡綸瞧着千羽墨的臉色已經綠了,心想,郎灝,這回你是死定了!
他急忙開口:“這菜是主子和我點的,憑什麼都給他?”
洛雯兒眼也不擡:“飯是我請的,我說給誰就給誰!”
胡綸被噎,立即求助的看向主子。
卻見千羽墨搖着摺扇,笑若春風,可是……他怎麼有種春寒料峭的感覺?
“雲彩,不要只顧着別人,你自己不餓嗎?”
洛雯兒怎是不餓?然而看胡綸一副跟猛虎搶食的吃法……稍後豈非又是要叫菜?
算了,省一點是一點吧。
千羽墨也就不再說話,搖着扇子,笑意微微。
樓下忽然傳來喧鬧。
洛雯兒回頭一看,正見一個坦胸露腹的壯漢將一把大刀砍在櫃檯上,後面的幾個則捋胳膊挽袖子的要把掌櫃的捉出來打。
“薛郎哥,”洛雯兒坐在千羽墨和郎灝的中間,卻是扯着郎灝的袖子:“你不去見義勇爲嗎?”
胡綸明顯的看到千羽墨的眼角一抽,頓時以一種悲憫的眼神睇向郎灝。
郎灝,你完了。
郎灝彷彿根本沒有發覺樓下的混亂,兀自端坐不動。
洛雯兒皺了眉,不過或許這個時空奉行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像她上次追賊,不也是如此嗎?
況且有些閒事或許真的不好管,誰知道是歹人作亂還是有人使詐?
於是也便暫收了緊張,望向樓下。
這工夫,掌櫃正哆哆嗦嗦的收拾了一大包銀子,孝敬給帶頭的那個大漢,而他們的腳邊已是一片狼藉。
另幾個大漢依然在橫着膀子晃,看到完整的杯碟,便抓起來,狠狠一砸。
聽到脆響,哈哈大笑。
這是什麼世道?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她不覺攥緊了拳頭,卻聽千羽墨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但凡開店,總要遇到這樣的事,即便事先交了銀子,也會有人來找麻煩。若是你,你該怎麼辦?”
洛雯兒還真沒想過,如果此刻站在樓下的是她……她一個女人,怎麼擋得了這些惡漢?萬一……
“朝廷難道不管嗎?”
“朝廷自有朝廷的事,與江湖互不相干,而且開店的人這麼多,朝廷怎麼管得過來?關鍵是……雲彩,你要記住,在這個世上,每一種存在都有它的理由,或許你不喜歡,然而輕易無法動搖,你應解決的問題是……要如何才能同他們共存?”
胡綸神色漸漸肅然。
主子說的,豈非是自己的難處?豈非是無涯,乃至所有諸侯國的難處?
然而洛雯兒不知他們的身份,自是無法體會此中無奈,她只是盯着那幾個人的囂張,努力琢磨一旦自己遇到這種事該怎麼辦,難道要僱打手嗎?那得花多少銀子?雅客居沒有打手嗎?而若是打手有用的話那幾個人還能那麼猖狂?關鍵是她一個女人,搞不好還會弄出個內鬼……而且,她覺得莫習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有些事,不管你是否喜歡,它都要存在,關鍵是如何解決。
她便盯着那幾個人,忽然纖眉一挑:“莫習,你不是說來這裡的人非富即貴?既是如此,怎能容他們這般胡鬧?”
胡綸一口茶噎在嗓子眼。
他緊張的看了看千羽墨……洛雯兒是不是看穿他的“詭計”了?原本說好的,叫幾個人來砸雅客居,就是想看看洛雯兒在遇到這種事會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