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婉瑩昨天還是因爲這事吃大黃的醋,攆得大黃滿院子跑,倒把三郎惹惱了,結果倆人就吵了一架。
卻只是婉瑩在吵,三郎還未學會說多少話,自是鬥不過,憋得臉紅脖子粗,又礙於是“親人”,不好動手,結果見了她,立即上前嗷嗷的告狀。
她忍不住想笑,打算打趣婉瑩,可是屋裡的人見她來了,急忙衝了出來,有的臉上還扣着“面具”,卻紛紛嚷着要她在自己的帕子或扇子上簽名。
有的出來得匆忙,來不及帶出物件,便扯了衣角,讓她寫在上面,說回去就把衣服脫下來壓箱底,留給子孫後代。
洛雯兒突然找到了做名人的感覺,可是看到婉瑩越皺越緊的眉頭,她就知道,婉瑩一定在想,這麼折騰,要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呢?而且,本來街面上的人挺安靜,見此處火爆成這等模樣,都趕過來湊熱鬧,結果婉瑩的臉更黑了。
她立即行使“保鏢”的權利,以極爲微妙的手段隔開了衆人,護送洛雯兒進門。嘴裡還嘟囔着:“反正你也不打算開這個店了,還總回來幹什麼?”
洛雯兒並非不再繼續開放天下麗人,因爲斗香大會上,朗家世子已還她清白,而且因了她現在的名氣,天下麗人很快再次火爆。
只不過朗家世子妃毀容一事到底在她心裡存下了陰影。
天下麗人與天香樓不同。天香樓的人上下齊心,而且趙益等人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如今只讓他們做個跑堂,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
她現在只愁暫時沒有好地點開分號,否則就可以把他們安排出去,各盡其能。不過林國那邊的條件已經談妥,酒樓也開始興建,屆時派趙益過去查看,如果沒有意外,待過了年就給他和翠鳳辦婚事,讓這二人一併過去。
可是她剛流露了這個意思,趙益就不幹了,非要留在天香樓,還舉薦張順去。
張順亦是推辭,然後推房山出來。
可是就連當初跟“大仙”許願要和她開一間同樣大小的酒樓的房山都死活不同意,直接把自邵磊走後招工來的杜力揪到她跟前,杜力又扯了頂替白濂的蘇環……
那天,他們一個推一個,就好像她不是要送他們去發財,而是要押他們上刑場,吵得她頭都大了。
她明白他們的忠心,可是天香樓這個池子已經太小了,不僅是她,還有他們,都需要更廣闊的天地。
但無論怎樣,他們與她是一條心,她無論做什麼,都無後顧之憂。
天下麗人便不一樣了。
她一直沒有尋到可靠的幫手。
其實她蠻看好婉瑩,這丫頭雖然貪睡了些,嘴巴壞了些,但聰明靈巧,單純率直。而且因爲莫習的關係,她不用擔心婉瑩會做出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可是這丫頭一心戀着三郎,而她總不能把一個大男人擺在都是女人出入的美容院吧?
現在的天下麗人,是梅兒代她管理的。
她不是不信任梅兒,梅兒乖巧可愛,聽話懂事,或許以後真的是大有可用。可她現在畢竟只有十三歲,就算再怎麼用心,那些長她好幾歲心思已經很多的丫頭也是不服的,尤其她是張媽的女兒,張媽是簽了死契的下人,所以那些同樣簽了死契的丫頭便生出許多不平。
梅兒已經不止一次的跟她抱怨過,眼淚汪汪。而且小姑娘現在回到店裡便睡,再也不像從前那般蹦蹦跳跳,嘴都不停。
張媽雖然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誰不心疼自己的女兒?她縱然將梅兒的月錢加到最高,又有什麼用呢?
當然,既然天香樓可以脫開手,她也可以坐鎮天下麗人。可是莫習似乎很不喜歡她留在天下麗人,因爲每每提起,他便只是笑,撫着扇子不說話。
她知道,他定是難以忘記同她在天下麗人鬧的那場矛盾。
那場矛盾,差點分開了他們,可亦是因了那場矛盾,讓原本隔在二人之間的面紗忽然被撕毀,一切心思都驟然坦露面前。
若說以前,她與他都有所迴避,而那時,則是避無可避。
所以,見他不語,她也便不再徵求他的意見,只是暗地裡做了調整……不再以美容爲主,亦減少並嚴格了化妝品的出售,目前只進行各個項目的培訓,是單項還是全套,皆明碼標價,收入不減反增,而且還安全許多。
因爲前來培訓的要麼是打算自己開店的女子,要麼就是世家貴族、商賈鉅富派出來的婢女,也有怕失了主人的寵愛,偷偷來學的下人,據說還有宮裡的人。
而她因爲斗香大會出了風頭,如今已經不調配化妝品了,而是隔三岔五的出個方子,讓她們自行配製,便少了許多風險。而且一張普通方子她便賣二十兩,若是有肌膚問題需要專門調製的,會賣到一百兩以上,將來就算所有人都學會了美容,這方子卻是賣不斷的。而且教徒弟都要留一手,她又豈能傾囊相授?
莫習知道了,笑着指那隻金蟾:“雲彩,你是它失散多年的姐妹吧?”
竟敢說她是癩蛤蟆,揍他!
洛雯兒忙收回神思,臉頰扔不免發燙。
其實,她不得不承認,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現在是天香樓盡人皆知的掌櫃,又是《京城彩韻》背後的老闆,還是天下麗人名正言順的擁有者,而且因目前的形勢,她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開一家調香店。
縱使不是要同雪陵搶生意,可若是錯過眼前的機會,她一定會後悔莫及,而且這個店,將會是她完全憑藉自己的能力創建,可以向莫習炫耀一下。
當然,前三樣都是他出資,她至今還未還清“貸款”,不過他也分了不少成嘛。
還說他是她的招財貓,其實誰是誰的招財貓還不一定呢。
呸,什麼時候成了他的……
呸,怎麼又想到那隻狐狸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選個好的地段。
然後先偷偷的建着,等到開業那天,給他個驚喜。
想得興奮,直恨不能一下子躍到那日,於是按例檢查一番,就帶着婉瑩上路了。
不管婉瑩是否樂意,也不管她是多麼的急切,她始終記得莫習所言……無論做什麼事,都要認真仔細,思量揣摩,知己知彼,善始善終。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每走一步,每踏一分,都要記起他的一言一行?都要將他的訓誡反覆思量?
於是她就像當初開天香樓時莫習帶着她四處考察一般,雖然調香一業在盛京尚屬稀缺,但她依舊沒有放過一處細節,心裡還琢磨着是不是應該去雪陵這個調香聖地實地體驗一番。
一路下來,已是日薄西山。
當夕陽暖融的餘暉亦無法滋潤婉瑩鐵青冰冷的臉時,她們回到了天香樓。
張順正送客人出門,見了她,連忙迎上前:“掌櫃的,莫公子來了……”
自從衆人見到這位白衣公子力挽狂瀾追回了掌櫃的,頓一掃往日冷淡,都對他熱情非常,簡直是感恩戴德,洛雯兒不只一次見到趙益等人單獨“約見”莫習於酒樓的某個角落,目標就是盤問他何時娶她過門。彷彿莫習做了什麼大不了的事,而她則是一個謝禮,只要莫習點頭,隨時會打包送給他。
其實她也知道,在他們心中,二人交往了兩年時間竟然還沒有談婚論嫁簡直是不像話。然而因爲是認識在先,習俗中的三書六禮不過是走個形式,關鍵是要有結果,趙益還試圖作爲她的監護人要約見莫習的家長。
她直想衝出去一腳一隻將他們踢飛,尤其是莫習,他似乎總是能猜到她躲在哪個角落,知道她始終不好意思出來,於是笑得格外粲然,還帶着一點爲難的樣子,很誠懇的對趙益道:“莫某父母早已仙逝,如今家中只莫習做主。可是莫習做得了自己的主,卻做不了別人的主。”
然後嘆氣,搖扇,悵然若失的睇向她閨房的窗子。
這個狡猾的狐狸,竟然把問題都推給她!
當然,似乎也的確是她的問題。
於是,趙益等人輪番做她的思想工作,搞得她現在白天都不敢待在酒樓,因爲無論樓裡怎麼忙,他們總能擠出一個人來對她苦口婆心。
在衆人看來,掌櫃的並非對莫習無意,可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是不肯嫁。然而這事豈是能拖的?掌櫃的可是二十二了,誰家的姑娘在家裡留到這麼大?隔壁十三歲的翠花去年成了親,今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掌櫃的是要鬧哪樣?
不過眼下似也看出急來,因爲張順的話還沒有落地,便見她擡腿便往樓上跑。
好像也覺出太急了點,很快又慢下腳步,還回了頭,一本正經的似是要交代什麼,卻見張順滿面難色:“莫公子見掌櫃的不在,便走了。”
“哦……”
洛雯兒應着,努力不讓自己現出失望之色,耳邊卻適時浮出張媽的勸導:“欲擒先縱未必不好,可若是縱過頭了,便不妥了。男人的耐心,總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