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有點本事的,將士們中了什麼什麼毒,她只親一親就好了。
親……虧她想得出,救人就那麼一種方法嗎?自己只要想想就臉紅。
不過她的手段是不少,就像她對敵軍用的那些不費吹灰之力的法子,所以吸引了千羽翼的注意。
先是到處惹禍。
當時天天有人上城頭告狀,她真希望千羽翼能夠一怒之下趕走這個女人,然而沒有。
可是誰會喜歡一個天天惹是生非的人呢?
於是,她便冷眼看着洛雯兒鬧,等着看千羽翼何時厭煩了這個女人。
然而適得其反,可能是因爲她總能鼓搗出稀奇古怪的玩意吧。比如說在城頭支了口裡面亮得刺眼外面黑得要命的鍋,竟然不用柴就把水煮開了,不但一點菸都沒冒,速度還極快。
這女人怕是個妖精吧?她想.
可如果是妖精爲什麼在糧草斷絕之際不見她變出一粒米來,自己也是餓得搖搖晃晃?可如果她不是妖精,千羽翼怎麼就被她迷得不能自拔,竟然違抗王命,死活要把她找回來?
其實這些都沒什麼,男人多是朝秦暮楚,喜新厭舊。洛雯兒是有一點特別,千羽翼難免會被一時吸引,況且他身爲大將軍,遲早會有女人,有很多女人,他不會因爲個洛雯兒而心神不寧,若洛雯兒將來真的跟了千羽翼,該心神不寧的倒是她了。不過一個平民,還是千羽翼想方設法弄來的身份,有什麼資格跟那些名門望族的貴女爭?怕是連個封號都撈不到吧。
所以,她依然可以心平氣和。然而千羽翼竟然走了,當着她的面帶那個女人走了……
這還不算什麼,關鍵是小凳子一個勁的誇獎那個女人,說她聰明,總能想出奇怪的法子。
“你們誰聽說過能夠不用火種就將柴禾點着?”
小凳子神乎其神,邊說邊比劃,旁邊的幾個士兵就嘖嘖連聲。
小凳子倒是沒把柴點着,卻把她心裡的火扇旺了。
洛雯兒就是這樣,只需勾勾小手指,便能讓無數人俯拜在地,竟連千羽翼也不能倖免。
她喝了許多酒,毫無目的的在野地裡飄,然後便看到他們過來了。
倆人共乘一匹馬,還是她父親送給千羽翼的那匹馬。
千羽翼,當年我父親帶回兩匹汗血寶馬,將玄風送了你,你難道還不明白他老人家的心意嗎?可是現在,你竟然同這個女人糟蹋我父親的心意,還抱得這樣緊……
酒將火烘得更旺。
她拔出峨眉刺……那一刻,真想將洛雯兒一刀殺了。
可是當兵器相交火花迸濺時,她忽然清醒了。
她要幹什麼?她當真要殺了洛雯兒?
父親嘗說,兵不刃無罪之人。
洛雯兒到底犯了什麼錯?
而自己什麼時候對千羽翼這麼執着了?她原本不過是想……能夠站在他身邊,陪着他出生入死,只要仰望他的背影就好。
那一襲迎風招展的墨黑披風,自飄進她十五歲的那個冬天,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每夜的夢,都有那濃得化不開的黑在獵獵作響。
成就他的英雄偉業,看着他身沐戰神的光輝,而她就是那個被光輝恩澤的始終站在他背後的女人……這不才是她的夢嗎?
雖然也想要更近一些,她甚至偷偷觸摸過那黑色的披風,可僅僅當指尖碰到那冷硬的顏色,心便砰砰亂跳。
他是她的神,她一直崇拜仰羨的神,她怎麼可以有這種褻瀆的想法?
可是洛雯兒,她爲什麼可以?而當他遇了她,就從神變成了人,一個會說會笑有血有肉的人。
她承認自己是嫉妒了,瘋狂的嫉妒。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不如那個女人,她跟了他這麼多年,衝鋒陷陣,並轡疆場,難道就不如這個女人的回眸一瞬?
“洛雯兒,我要跟你比試!”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說出了口。
比試什麼?怎麼比試?結果如何?
那一刻,都是未知。
她只知道,自己要拼過這個女人,要蓋過這個女人,至於爲什麼,她也說不清,卻是明白,就在開口的那一刻,她便已輸了。她今日之所以會出現在這,無非是爲自己賺回一點尊嚴。
月璃櫻攥了攥手中的箭,回頭望去。
新綠滿眼,不見洛雯兒的蹤影。
洛雯兒,或許我什麼地方都能勝過你,唯有一樣……
事至此刻,竟沒有那麼多怨氣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搖搖頭,自己似乎是有些無聊了。
可是洛雯兒,你今天那副不情不願的模樣,是不是也擺明了沒有把我這個對手放在眼裡?
你果真有手段,你這種心不在焉的態度,我就是想不注意你,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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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月璃櫻從林中走出來,圍觀的將士歡欣雀躍,呼叫連連,然後有人在那一瞬發現千羽翼雖然目不斜視,臉卻頓黑了一層,急忙拿手肘拐拐身邊的戰友。於是就跟擊鼓傳花似的,頃刻便沒了動靜。
負責裁判的士兵上前,清點了數目。
“六支,月副將勝——”
趕緊有人又是乾咳又是使眼色。
那士兵反應也算快:“比試時間尚未結束,所以……”
“是否結束有區別嗎?”偏有人看不出好歹:“一共十支箭,月副將尋到了六支……”
“嘿嘿,其實我多放了一支。”一個士兵摸着腦袋傻笑。
此舉立刻受到表揚,只是這傢伙明顯是要討好大將軍嘛,馬屁精!
“多放一支有屁用?就算洛姑娘全找到了,也不過是五支!”
一言驚醒夢中人。
衆人愕然,千羽翼的臉色更沉了。
“你們……你們難道沒有……”
沒有像我這麼聰明?
那個士兵環顧四周,乾巴巴道:“反正也是找林子裡沒有的東西,沒準……沒準……”
“是啊,是啊,反正還有時間。”
衆人也不知是安慰這個士兵還是安慰千羽翼,但見千羽翼陰着臉,又齊齊沒了動靜。
“不等了,敲!”千羽翼沉聲道:“比試結束了!”
鑼聲頓起,叮叮噹噹,熱鬧非凡,大有趕野豬出林的架勢。
然而敲了半天,大家的耳朵都被鑼聲塞滿了,可就是不見洛雯兒出來。
風穿過林子,地上的光斑忽隱忽現,晃得人眼花。
“洛姑娘定是在同咱們開玩笑。”
“對,她平日最喜歡捉弄人了。”
士兵們說笑了兩句,又噤了聲,紛紛覷着千羽翼的臉色。
“大牛,這林子裡沒有什麼豺狼虎豹蛇蟲鼠蟻吧?”有人提醒道。
“怎麼會?以前也不是沒來過。小康的家就在這附近,不信你問他。這方圓百里都很安靜,頂多有個兔子山雞。再說,爲了以防萬一,我們把驅逐野獸的藥都撒好了……”
“大牛說的沒錯,就算真有什麼危險,咱們都在這守着,也不是聽不到動靜……”
“可萬一是人呢?”
頓時一片靜寂,只聽到風拂林梢,嘩嘩作響。
“大將軍……”月璃櫻當即上前一步,伸了手,想要拉住那黑色的披風。
可不知是不是有風恰好路過,那觸手可及的黑恰到好處的避開了她的指尖。
她站在原地,抿緊了脣。
千羽翼眯着眼,打量這片林子的大小,隨後目光一凝:“月副將帶五十人留在此處,若是看到她,立即鳴金以告,其餘的人跟我走!”
他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他是在怪她嗎?因爲是她挑起了這場比試,萬一洛雯兒……
士兵們已自動分出一批人進入樹林。
她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那毫無溫度的聲音蒼白了所有的新綠,凍結了春日的融融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