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嘉就像突然出現般突然消失了。
洛雯兒曾覺得奇怪,亦覺得自己那日表現有些衝動,頗爲後悔,不過隨着時間的流逝,感覺便漸漸淡了。
她雖來到這個時空並不久,但發現但凡與她有關的人大多有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給她留下深刻印象後莫名其妙的消失,自此再無音訊,只餘懸念。
那麼莫習呢?
莫習最近似乎很忙,好在他在失蹤十餘天后終於露了一小臉,讓洛雯兒放了心。一時高興,竟忘了同他說霍嘉的古怪。
其實也是怕他問起怎會認識霍嘉這等高人,如是勢必會提起千羽翼,而每每提及這個人,他必會有無數的法子讓她無法繼續這個話題。而且這幾次他均是來去匆匆,似乎只是想看她是否安好。
他瘦了,卻說要給她個驚喜,又不說是什麼驚喜,逼得急了,就在她脣上偷吻一下,待她反應過來,人早已逃出襲擊範圍,只笑着回頭睇她一眼,那眸底是滿滿的溫存。
不說便不說吧,她也有個驚喜,準備送給他。
日子一天天的過,待滑入深秋時,有關斗香大會的熱度隨着天氣的轉涼也在逐漸降溫。
已選好香店地址並將一切洽談妥當的洛雯兒終於閒下來,因爲秋冬並不是破土動工的好時節。
她也不急,反正這段時間可以用來細細籌劃,也省得手忙腳亂,倒容易失了分寸。
於是她照例抽空去天下麗人檢查並指導,餘下的時間便待在天香樓。
不過因爲趙益等人愈發的能幹,她似乎已經可以當甩手掌櫃專等着數錢了。此間還“有幸”榮獲雅客居的邀請,當了回象棋大賽的評委。結果雅客居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苦心巴力辦個大賽,倒像是給天香樓做了廣告。
最近她也的確身閒心閒,因爲趙益與翠鳳的婚事終於敲定,三書六禮全過,就等着明年二月初八成親,倒真順了霍嘉指的吉利日子。
女方的家長自是她,弄得她直覺肩上擔子加重。離喜日還有小半年,她已經無數次向張媽請教那日她該如何應對才體面穩重。
素麗那邊她也做了思想工作。
素麗雖是彆扭,然而房山畢竟對她真心,所以掉了番淚,終於應了。
房山高興得什麼似的,竟要將婚期與趙益定在同一日,說來個“雙喜臨門”。
可是素麗考慮到自己畢竟是再嫁,趙益和翠鳳或許不說什麼,但怕別人覺得忌諱,便推後了半個月。
但無論怎樣,洛雯兒給二人都準備了體面的嫁妝,無偏無向,弄得二人又掉了回淚。
洛雯兒卻單獨尋了翠鳳,說她要是想感謝掌櫃的,就幫她做件事。
翠鳳似乎真的說服了趙益,去林國做天香樓分店的掌櫃。因爲趙益最近悶悶的,看見她總是欲言又止,然後拼命幹活,似是要把以後幾年的活都趕出來。
洛雯兒最不喜歡離別,雖然趙益要走也是明年成親後的事,可是現在想想心裡就是酸的。
他們共處兩載,時間並不長,可這些人是真心對她,否則憑她一己之力,天香樓怎能有今日的局面?
在她最艱難的時候,他們沒有離開她;在她最困苦的時刻,他們與她共進退;而在她最危險的時刻,是他們替她四處奔走。
她勸自己,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日後還會相聚。而且他們既是一片真心,那麼要發財,大家一起發。
趙益應該也明白她的心思,不再彆扭,只是與張順在一起的時間愈發長起來,經常打烊了,二人還不走,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洛雯兒知道,趙益是想把自己這個領班“禪讓”給張順,因爲張順是跑堂中除他之外,個子最高,身體最壯,經驗最豐富,遇事最冷靜的人,偶爾還有點小聰明,最適合接他的班。
而最爲重要的是,那天大家都問了霍嘉有關自己的前途和命運,這裡除了於角和蘇環尚是光棍,其餘的都是定了親的,樑柱已然成親,可是張順,他的姻緣還需“三年五載”之後,所以,最是能一心當好領班一職。
然而一想到這個“三年五載”,再看到同時被招進天香樓的兄弟,竟然有兩個就要成親了。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兩個傢伙吃得倒歡,可他這隻兔子……
其實他也不是沒有看上眼的……就是那個整日裡出出進進,雖是天香樓的人,可是什麼也不幹,據說是掌櫃的丫頭,可是就沒見她伺候過掌櫃的,經常是半夢半醒狀態,但眼睛一瞪就老大個的姑娘。
可是他看上人家,人家沒有看上他,人家只對後院那個也是什麼也不幹說話都說不利索只一身蠻力的小子感興趣。
也難怪,那小子着實漂亮。再看自己……嘆氣。
洛雯兒見他最近蔫頭耷腦,就連要“升職”了都提不起興致,不禁搖頭:“好飯不怕晚,好酒不怕陳。”
“可是掌櫃的,我都二十三了,再等‘三年五載’,還有誰嫁我啊?”忽反應過來:“掌櫃的,我可不是對你……”
洛雯兒可不想這個時空的人對女人年齡的陰影影響到自己,她才二十二,年輕着呢。
“你沒聽大師說,那姑娘還小着呢……”
“我不要!”
張順開始彆扭,然後溜着夢遊般飄進來的婉瑩,癡癡的望着人家的背影。可人家自始至終就沒瞧他一眼,於是那臉色又灰了一層。
洛雯兒豈是不知他的心事?
領他上了樓,尋了幾隻模樣差不多的蘋果,“幫幫幫”的剁成兩半,又像洗牌一般撥弄半天,纔看向張順:“你把它們重新組合起來。”
張順不明所以,楞了一會,方拿起半個蘋果,再拿起半個……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張順的腦門滲出汗:“掌櫃的,我怎麼覺得怎麼弄都不對,都不是曾經的那個?”
洛雯兒嘆口氣,拾起半隻蘋果,又拾起另半隻,似是無意般的將它們組到一起:“其實男與女,就像這砍成兩半的蘋果,被天帝拋向四處。每一半都想找到屬於自己的原有的一半,可是他們可能隔得太遠了,又或者看到了其餘的半個蘋果。於是他們在一起了,又成爲一個蘋果,不過或許就像這樣……”
她手中的兩半亦非原配:“可能當時是以爲自己找到了原有的一半,也可能是累了,或者是轉移了心思,所以……可即便發現自己錯了,又能怎樣?這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找到自己原有的另一半?”
張順本聽得迷糊,可是眼睛漸漸的亮了。
“掌櫃的,我明白了。我一定會找到屬於自己原有的那一半,無論等多久!”
洛雯兒本是想開解他,卻把自己繞了進去,結果對着兩半蘋果神傷。聽聞此言,勉強笑了笑:“不愧是趙益選定的人。好好幹,到時攢多了銀子,還怕討不到好姑娘?”
張順不好意思的笑笑。
二人有說有笑的從樓上下來,正聽有人在拍案說書,聲色鏗鏘。
“……話說那位英雄,只一月之內便蕩平西戎,殺得那些蠻夷鬼哭狼嚎,徹底血洗了前歲禹城被圍,屠我無涯民衆十萬之恥,真可謂英雄一怒驚天地,西戎血海萬里長……”
那位客官後面又說了什麼,洛雯兒已經聽不到了,她只聽得“英雄”……“西戎”……“禹城”……
那夜,火光沖天中,那個英雄蓋世的人物曾發出豪言壯語:“十年之內,必滅西戎!”
冰雪,肅殺,震動的胸膛……穿過火光砸到她面前。
她不由自主的走下樓梯,卻是不敢近前,只抓住扶手,死死的盯住那個說書人。
可是那人口中的“英雄”生的是一頭如火紅髮,而他又口口聲聲強調自己是從那邊做生意回來,親眼見到過……
千羽翼,是黑髮……他無論什麼都是黑的,硬邦邦的,如鐵石一般。
“……那英雄的手下亦是不同尋常,無論是折胳膊斷腿,哪怕腦袋少了半個,亦是勇往直前,將蠻夷嚇得吱哇亂叫……”
但凡說書,總要誇張,腦袋都只剩半個了,還如何上陣殺敵?即便是天下聞名的龍翼軍,也不曾有過這般強悍。
她不禁想笑,然而支撐她的力氣倏地撤去,她勉強站住,這時又有人過來同她打招呼。寒暄幾句過後,說書的人已經換了,話題亦是轉作了另一個。
“你們知道嗎?王上要立淑妃爲貴妃了……”
“啊?貴妃?宮中不一向不立貴妃嗎?說是會方到王后……”
“什麼方啊?那是對王后會產生威脅?”
“啊,你是說,王上要換王后?”
“我看這倒不大可能,除非是打算和茳國開戰了。”
“可立淑妃爲貴妃……”
“你們真是小題大做!王上一向對淑妃寵愛非常,連斗香大會都爲了她纔開在盛京,咱們不早就知道嗎?”
“可既是寵愛,怎麼讓雪陵丟了那麼大的臉?”
“這你就不知道了。寵愛歸寵愛,無涯的面子更重要,咱們王上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