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奸笑”兩聲。
洛雯兒立即抱緊了懷裡的小貓。
這隻貓是除夕之夜梅兒打門外撿的,取了名叫小桃,最喜黏着她,而自打看到老吳籠子裡的東西,更是半步不離,所以只能帶着出門。
三人尚未行至昌平街,已是聽到一片沸聲。
待轉了彎……
滿眼烏壓壓的人,將一條十里長街圍得水泄不通。有官兵持械維持秩序,可也擋不住人們的熱情。
洛雯兒有些犯愁,這麼多人,怕是不待擠進去,就已經被踩成肉泥了。
正在猶豫,一隻手臂忽然攬住她。
她立即要躲。
千羽墨脣角一勾,忽的俯了臉:“你是我最貴重的寶貝,若是被人偷跑了,或是擠丟了,哪怕傷了一星半點,我要上哪去找這麼好的一棵搖錢樹?”
“莫習,你還有沒有……”
話未說完,已是被千羽墨擁住,向着人羣便擠了進去。
胡綸急忙跟上,把那籠子舉得高高的,心裡吶喊:“主子,你最貴重的寶貝在這,十萬兩銀子,十萬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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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兒終於掙脫了千羽墨。
方纔人羣推擠,這傢伙不知吃了她多少豆腐,還美其名曰說是“合理衝撞”。
面對她的怒目而視,千羽墨絲毫不以爲意,只帶着她跟隨一隊人穿過富麗堂皇的大門,從懷裡取出金燦燦的一物,在守門人的眼皮子底下晃了晃,竟是順利過關了。
莫習說,因爲無涯是東道主,所以自是要對自己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籠子裡的寶貝雖然沒有經過選拔,然而只要打通了關係,便可直接參選。
隨後又經過層層檢驗,終於證明他們沒有攜帶危險品,方由一個緇衣的官員領着他們進入一個大廳。
進門之前,千羽墨忽然附在她耳邊說了句:“要不要我幫你託着下巴?或者拿個布條把你的下巴綁住?”
這個人,總是沒有正經,莫名其妙的說這個做什麼?
然而當進入大廳,當目光觸及滿室的琳琅時,洛雯兒不由自主的睜大眼睛,而後,千羽墨的笑語再次傳來:“千萬不要太過吃驚,好東西還在後面。”
還有什麼好東西,這些已是前所未見了。
立在門口的,是一株迎客鬆,生長在嶙峋的山石上,枝幹是琥珀雕制,蒼勁有力,而松針則是以翡翠製成。
翡翠易碎,真不知道那些細密的針是耗費了怎樣的工力,浪費了多少的材料,就那麼栩栩如生的立在那裡。而且整株樹足有六尺高,令人歎爲觀止。
再往裡走,則是一片奼紫嫣紅。
洛雯兒原以爲是擺了鮮花來做裝點,然而細看去,竟全是以各色美玉製成,極爲形象逼真。不僅有盛開到極致的牡丹,還有含苞待放的芍藥,更有精緻小巧的茉莉,而最爲惹人注目的則是正在凋謝的鳶尾,半低着頭,大有美人遲暮之態,令人徒生憐惜。
每種花都散發着屬於自己的氣息,而此刻,四面的朱漆長窗皆是敞開,便有蜂蝶飛入,圍着花朵翩翩起舞。稍後,便停在其上,再不肯離開。
衆人嘖嘖稱奇。
而帶寶物參選的濟國公子則得意洋洋,似是在告訴衆人,無需再選,他的寶貝已然勝出。
洛雯兒一路走一路瞧,不時回頭看看胡綸手中的籠子。
莫習是怎麼想的呢?弄了只老鼠來參選,想憑它贏得十萬兩銀子,他是不是瘋了?
不過若是沒有寶物,他們怕是也只能像那些至今仍堵在吉慶街上打破腦袋也衝不進來的羣衆一樣望洋興嘆了。
可是看不到有看不到的好處。就像現在,洛雯兒只覺得渾身血脈噴張,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將所有人打倒,再得了乾坤袋,將這些寶物席捲一空,然後發揮她的長處,逃之夭夭。
千羽墨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回頭衝她一笑,卻不出聲,只做了幾個口型。
然而她知道他在說,若是要逃走,可千萬要帶上他。
緊接着她便順着他的目光,將視線落在一件東西上。
袋子?
果真是袋子,灰突突,軟趴趴,與平日裡裝米裝面的袋子沒什麼不同,堂而皇之的擺在金光燦燦的寶貝旁邊,還單獨佔了一張桌子。
這是幹什麼用的?裝寶貝?可是哪一樣寶貝能用這麼寒酸的袋子裝裹?
“從現在開始,纔是天下奇珍。”
什麼?
洛雯兒吃驚的看住千羽墨,再瞧瞧那袋子……該不是有人像莫習一樣打算拿着最不可思議的東西來騙人吧?
前面的人已經紛紛散去,坐到位子上,千羽墨也領着洛雯兒和胡綸走到了預定的位子前。
一路行來,他們觀賞寶物,衆人也在瞧他們。目光皆集中在胡綸手中的金絲籠子上,有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的則是面無表情,故作高貴。
胡綸則不卑不亢,然而正是這般寵辱不驚的派頭方能向衆人暗示那隻灰老鼠的價值連城。
隔案而坐,目光正對着千羽墨所認定的奇珍異寶,但見皆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物件,洛雯兒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在惡搞。
環視四周。
此番騰出視線來瞧瞧獻寶的人,但見他們雖是穿着各自國家的服裝,但統一的珠光寶氣,若是不語不動不喘氣,還以爲各色珍玩的外圍還擺着一圈寶物。
相比下,一襲白衣的莫習則顯得素淡了許多,雖也不乏裝飾,卻是恰到好處。
而他又是篤定自己一定會勝出的,卻不想惹麻煩,於是來此之前將三人皆易了容,自言足足將自己的美男之色降低了九分,然而骨子裡的風流卻是擋不住的,舉手投足,依舊別有一番翩然之態。
見洛雯兒欣賞的看着自己,千羽墨歪了身子,向她這邊靠過來。肘支着梨花案,摺扇擋着嘴,然而聲音卻足以讓左右的十幾個人聽到:“雲彩,你有沒有覺得其實我纔是這裡最珍貴的寶物?卻偏偏有那不識寶的人。一會若是無法拔得頭籌,便要待價而沽,你可千萬不要捨不得銀子,一定要把我搶回來啊!”
結果遭到了洛雯兒和胡綸的齊齊鄙視,可是偏有一個聲音傳來,隔着三個人的位子。
“公子放心,縱使您的家人不肯出價,本夫人也定會將你搶到手中!”
塗着鮮紅蔻丹的指自米珠玲瓏點綴的華麗花邊的袖口透出,翹作蘭花模樣,極是妖嬈的撩了金絲遮擋鮫綃的面紗,半露出一隻更爲妖嬈的眼,斜挑着眼角,衝千羽墨一笑,頓時萬種風情。
千羽墨卻似嚇到般一下子捉住洛雯兒擱在案上的手,回頭禮貌一笑:“內子不讓。”
那夫人便怨懟的又飛了個媚眼,妖嬌的輕哼一聲,放了面紗。
“你瞧,即便是我刻意掩了姿色,還是有人慧眼識珠……”
洛雯兒氣惱的抽了手,正要反駁,卻聽絲竹聲起。
雖是細細的兩聲,卻好似清泉,霎時撫平了堂中的喧鬧。
競寶就要開始了。
光華燦爛的展臺正中,緩緩升起一個高臺,上面立着一人,披金掛銀,仿若躍出朝霞的旭日。
敞袖一揮,彷彿日光初泄雲端,耀眼而刺目。
此人似是很享受高高在上光芒璀璨的感覺,發表了格外冗長的開場白,無非是稱讚無涯的富庶安寧,爲國主歌功頌德,當然這都少不了天朝的垂愛與支持,無涯必會恪守己責,效忠於天朝。
這一套華麗的辭藻就如同他這身衣服,雖是繽紛閃耀,卻是看不出什麼實質,就連此人生得何般模樣,都被掩於金光之後,令人久而生厭。
好容易將這一大套冠冕堂皇充滿感情色彩的說辭宣告完畢,洛雯兒以爲正式環節就要上場了,卻不想那傢伙竟從懷中掏出胳膊粗細的一個卷軸,徐徐展開,開始不緊不慢的念起來。
竟是自開辦第一屆羣英薈萃以來參賽的所有寶物的名稱,來自哪個國家,在何處舉辦,最終何物勝出,得了多少的賞金,其餘寶物又是以怎樣的價格成交等一系列繁瑣條目。
洛雯兒聽得煩不勝煩,暗忖,迄今爲止,羣英薈萃共辦了三十六次,這若是一一念下來,怕是到天黑都念不完,再看那剛剛及地的寫滿了密密麻麻小字的薄絹,她幾乎要哀嘆了。
千羽墨見洛雯兒昏昏欲睡,不禁脣角一勾,喚了端茶送水的碧衣小童過來,耳語兩句,又暗暗往小童手裡塞了一物。
小童便朝那高臺而去。
那個渾身閃着金光的人正念得口乾舌燥,沒好氣的下了臺子,正待訓斥,然而接了小童遞過來的東西……
即便隔了這般遠,即便那道道交錯的金光遮住了他的臉,但是洛雯兒依舊感覺他神色一變,擡了頭,驚惶四顧。
片刻後,叫來四個小童,幾人合力展開卷軸,繞場一週,竟是將寫滿了字的薄絹全部貼在了牆壁上。
“方纔有位貴人建議蔣某將這《羣英譜》佈於牆上,既方便各位貴人閱覽,也免了蔣某的勞累,稍後還可自行將寶物填寫其上,否則若是請人一一清點,怕也會有所疏漏,可謂一舉四得,蔣某在此謝謝這位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