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令圍來的人退去……這在電視裡看來的氣勢,做起來並不困難。
“你們怎麼了?爲什麼要跟我討饒?不就是個花瓶嗎?”
二人語聲一滯,面面相覷,再看洛雯兒滿臉的不解……然而那眸中卻是一片瞭然。
心中頓明,又不好說出,只道:“奴婢失手打破了玉瓶,還望姑娘在王后面前美言幾句,饒奴婢一命。”
“不過是隻瓶子,再如何貴重,又怎及人命值錢?然而若當真惜命,就要凡事小心,須知物極必反,樂極生悲!”
二人肩頭一震,再對視一眼……原來,這個鄉巴佬並非不知她們的用心,是她們大意了,結果害得自己落了個把柄在她手上。此人看似簡單無知,實則深不可測,否則身爲一介平民又怎會立有奇功,怎會得了大將軍的青睞又受王上嘉獎?這丹茜宮也不是什麼人都能住進來的,哪怕是小住幾日。
果真是她們忘乎所以,看來以後的確要萬事小心了。
擡了眼,但見洛雯兒依然一身黑色布衣的立在面前……因爲一路行軍,不僅風塵僕僕,還略有磨損,而她突染重病,太醫囑咐不能着涼,二人也就沒有爲她更換梳洗。可眼下就是這麼一個人,黑色將她顯得更加瘦弱,大病初癒的臉色亦是蒼白,然而打這個角度望過去,卻有一種不容侵犯的高華之氣,不經意瞟來的下視的目光,明明是漠然,竟帶着幾分凌厲,彷彿一下子便看穿了她們的心思。
二人急忙低下頭,心悅誠服道:“謹遵姑娘教誨。”
洛雯兒出來打拼的時間早,經歷了太多同齡人沒有經歷的一切,也知無論什麼時候,只要行走在世上,總會碰到一些讓人不愉快的人和事,更知該低頭時就低頭。然而若一再的忍讓,只會讓一些人得寸進尺。而若對方曾有恩於她,也便罷了,但也不意味她會一直縱容,而若根本是不相干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他憑什麼犯我?
翠玉瓶碎了,價值連城的寶物,她也不忍,但有些東西,比這花瓶還要重要。
“說什麼教誨?我不過隨口說說罷了。”她的語氣很是雲淡風輕。
然而她愈是這般輕描淡寫,愈是讓那兩個宮女誠惶誠恐。
這時,聞訊趕來的慎刑司的人到了。
二人一見,頓哆嗦成一團,仰臉看着洛雯兒,眸中盡是哀求。
衆人作證,皆言二人打碎了翠玉瓶。
而那翠玉瓶乃是深海碧玉所制,世間就這麼一對,是王上大婚時元玦天朝送來的賀禮,乃鎮宮至寶,而今碎了一隻,實爲不祥。如此一來,二人的罪怕不僅僅是死便能了結的。
太監便往外拖二人。
二人哭着掙扎,可是怎麼掙得開?而宮中一向不缺落井下石之人,於是圍觀的宮人不僅說二人蓄意打碎玉瓶,還將往日齟齬之事添油加醋。
二人又不敢說是洛雯兒設計陷害,若她們膽敢開口……她們怎麼開口?她們有什麼證據?人們看到的是念青倒在碎片旁,又聽二人口口聲聲請求饒命。再說,洛雯兒是衆人眼中的紅人,怕不再定她們個誣陷之罪?
念青掙脫不開,忽然道:“盼雲,是你害的我。李總管,此事與奴婢無關,是盼雲……”
“念青,你這賤人,分明是你推倒了玉瓶,連累了我,竟然還要栽贓陷害?”
盼雲被抓着頭髮,只能伸出雙臂,十指曲得魔爪一般,去抓念青。
“丁盼雲,你想殺人滅口?”
“你……你個賤人,我就是死,也先掐死你!”
盼雲猛的往前一衝,竟脫離了太監的掌控,念青卻還被太監抓在手裡,結果當即被卡住脖子。
她也不示弱,立即反手去撓盼雲。
衆人急忙拉扯。
一時間,殿中亂作一團。
“住手!”
一聲厲喝忽然飛出,如一柄利刃劈開了混亂。
衆人一驚,但見洛雯兒立在面前,神色冷肅。
慎刑司的人只知此番千羽翼歸京帶回個女人,此女曾在禹城立有奇功,卻並不知就是眼前之人,而且掃了眼她的穿着打扮……宮裡怎麼有這麼寒酸的人?哪混進來的?
也未細想,只覺那一聲喝令自己沒了面子,當即道:“什麼人?竟敢在這撒野?”
“我倒要問問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如此明目張膽的來動我的人?”
我的人?
盼雲和念青手下一滯……洛雯兒要爲她們出頭了?
頓時齊齊目光閃亮的望向洛雯兒。
但宮中睚眥必報的事太多了,她們亦不敢太過期盼。
洛雯兒掃了她們一眼,目光平平的落在領頭的太監身上。
李維一聽這個衣着與宮殿格格不入的女人竟然以這種強硬的語氣跟他說話,心中有些吃不準對方的來歷……莫非是王上的新寵?
他又看了一眼……這回是非常仔細的看了一眼……
心頭忽的一涼,彷彿有一股冷風陰森森的刮過,以至於當即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娘娘饒命……”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包括洛雯兒。
她定定神,想是剛剛語氣太過強悍,導致人家生出誤會,急忙解釋:“我不是什麼娘娘!”
李維一趴在地上發抖,可是腦子也沒閒着……
死而復生?也不是不能,三日前的祥瑞他雖沒得見,可是宮裡現在已傳得沸沸揚揚,所以一個死了五年的人又活了,看來也非稀奇。
剛纔他確實被懵住,可是這會一想,好像又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然而像,真像啊!只是那神態……語調……氣勢……
腦子因爲轉得過快把筋擰住了,正在掙扎,卻恰好聽到洛雯兒的一句,於是微偏了頭,再次戰戰兢兢的望過去……
不是……
嚇死他了。
試想一個早已死去的人突然冒出來站在你面前,你怕不怕?
好在是白天……
他剛想罵丹茜宮裡的人是瞎子,可是轉念一想,這些人不過是這兩年選入宮的,自是不知道當年的事……
不過如今也就不難理解這個女人爲什麼如此硬氣,好在他也沒說什麼太過分的話,否則怕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娘娘……呃,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
“我姓洛。”
李維一是多精明個人?一下子就猜到了她是何人。
“啊,是洛姑娘!咱家久仰大名,今日終於得見,失敬失敬。”
輪到洛雯兒不自在了,可還未等她開口,李維一便叩首道:“可是這兩個宮婢犯了大錯,按宮規理應受罰,還望姑娘……”
“王上曾問我要什麼封賞,我還一直沒來及得說。”她忽然打斷了李維一的話。
衆人一怔,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念青和盼雲差點直接哭出聲。
李維一還要阻止,卻聽洛雯兒道:“王上允許我自行選擇,我就請王上將這玉瓶賞給我好了。那麼現在它是我的東西。既是我的人打碎了我的東西,自是要由我發落。”
“姑娘……”
二人終於哭出了聲。
事已至此,李維一也沒什麼好說的,只又寒暄了兩句,便走了。
人剛一撤,念青和盼雲就撲到洛雯兒腳下,又是感恩戴德,又是宣誓效忠,哭得泣不成聲。
洛雯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此事是因她而起,而且在她打算利用那個花瓶時,就已經想到了後果,也想好了解決的方法……她怎麼會因爲自己的原因將別人送上死路?頂多是爲了出口氣罷了。只是這口氣太過值錢,現在想來有些心疼。
她看着那堆碎片,心想她那還沒見到影的封賞如今弄成這樣,真是……
雖然身爲花瓶時價值連城,可是碎成這種程度怕是連垃圾都不如吧?也不知能不能改造一下鑲在戒指上……這麼一堆應該能鑲好多吧。此事若是被千羽翼得知……
她的心很亂,只恨自己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中暑,否則是不是就不用待在這個處處勾心鬥角的地方了?
她忽然覺得很累,而且腳下虛浮。
二人急忙一左一右將她扶住,此番是真心實意的殷勤備至。
“姑娘慢着點……”
“姑娘大病初癒,本就應該好好歇着,不該動氣的……”
“可姑娘實在太厲害了,只兩句話就把李大總管嚇到了,除了王上和王后娘娘,奴婢還沒見李大總管怕過誰……”
“是啊,當時臉色都變了,活像見了鬼一般……”
“念青……”
一旦解除危機,二人就好像忘了剛剛是如何相互攻擊,盼雲又像姐姐般開始關照念青。
念青吐吐舌頭:“奴婢只是想說洛姑娘威力非凡嘛。”
她們即便不說,洛雯兒也暗自奇怪,其實她當時還沒來得及發揮,那太監就收了威風,抖若篩糠,倒真像見了鬼似的,莫非這場大病已經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鏡子!”
念青急忙手快腳快的將鏡子捧來。
雖然今日之事是遭了洛雯兒的算計,但是她竟然能拿王上的賞賜來換她二人的命……宮婢的命是不值錢的,就算洛雯兒不需任何理由亦可隨隨便便的處死她們……宮裡哪日不死幾個人?卻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