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兒聽着屋外的刀劍相擊,內力搏殺,摟着兩個孩子縮在牀尾,一瞬不瞬盯着不斷變換彩色的窗口。
這是多麼華麗的一幕,又是多麼恐怖的一幕?刀劍鏗鏘之音,吃痛悶哼之響,交織着煙火的熱烈,統統的落在耳畔。
“我離開一下。你帶着孩子待在屋裡,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去。我一會就回來!”
洛雯兒記不清軒轅尚到底離開了多久,她只知道此刻的每一瞬都是無比的漫長。
忽然,窗外傳來一道劍鋒入肉之聲,緊接着,彷彿有什麼東西撞到了窗扇上,潑喇喇鋪開一片煙花般的血紅。
外面忽然混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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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矛正在同三個黑衣人對決,姿態優美得猶如仙鶴跳舞,若軒轅尚在,定是知道他沒有使出全力。
章矛的確是不想使力的,因爲他清楚這羣黑衣人是誰派來的。他倒不是怕得罪軒轅景,而是……他覺得借了他們的手除了屋裡的那個女人最爲妥當,因爲主上已經變得不像個正常人了,這個女人就是罪魁禍首,早知如今,當初他就應該在大雨中折返,將這個禍根剷除於未然。
所以此刻,他巴不得這羣黑衣人衝進去,將那個女人碎屍萬段。
只可惜,主上臨走時設了結界。
主上對老主公早有防備,所以又調了他們來保護那個女人。
那幾個兄弟倒是實心實意的跟隱衛對打,也不知他們的腦袋是怎麼想的,爲什麼就不能往長遠看一看呢?
而他又不能袖手旁觀,否則若是被告上一狀可沒好果子吃。
章矛閃過對手的一計猛攻,順便往身後看去……
都這麼久了,也不知主上和老國公談得怎麼樣了。按理,娶茳國公主可是比娶這個女人合算,況且人家公主早就對主上青眼有加,而這個女人……主上都爲她做了這麼多了,可是得到了什麼?倒把自己弄得瘋瘋癲癲,遭人恥笑。
她有什麼了不起?還想使什麼欲擒故縱的招子嗎?她也不看看自己……殘花敗柳,哼!
眼珠轉了轉,原本可以輕鬆避開對手的進攻,然而閃身之際忽然又迎了上來,弄得對手莫名其妙,又措手不及,而旁邊一人的掌已經雷霆萬鈞的攻了上來。
章矛大喜,藉着中招之際又用內力化去攻入體內的絕大沖擊力,然後做出受到重擊的樣子,他吐出一口血的同時,還有心情對那三個因爲出乎意料而目瞪口呆的傢伙微笑了一下,便使足了勁,如斷線的風箏猛的向雲雪閣飛去……
拼得筋脈俱損,亦要砸開這結界!
他正滿心歡喜的飛着,忽覺一陣陰風襲捲,彷彿裹着憤怒的咆哮,雪崩一般向他壓來……
“糟了!”
他連一句完整的驚歎都來不及發出,便見軒轅尚如一頭暴怒的獅子已然掠至身邊,將他橫腰一攔,止住去勢,又往旁邊一甩,感覺就跟丟了塊破抹布似的,然後章矛便見他躍入陣中,風掃殘雲般與那數十黑衣人戰到一起。
章矛冷眼旁觀,但見那簡直是不要命的打法,心中慨嘆,主上真是瘋了,他要不要也去“裝瘋賣傻”,來證明自己方纔真是寡不敵衆,而非故意放水?
可是心念一動,他忽然發現主上出手招招致命,專攻要害,毫不留情。
主上熟悉每一個隱衛的招數命門,因爲這些人曾與他一同參與訓練,可以說,雖爲主僕,然而長期相處,更像兄弟,但是現在,對方早已看到了他,可謂心有忌憚,亦放慢了攻勢,而主上……
他眸光一凝,頓時大驚失色,躍入戰羣,使盡渾身解數,拼命隔開隱衛的圍攻。
主上睇了他一眼,神色冰冷,可是他已經來不及解釋,凝了神,劍氣如虹,直直擊穿了一個隱衛的琵琶骨。
這邊攻勢突然凌厲,令隱衛頓時面面相覷,他們收了招式,聚到一起,爲首者抱拳拱手:“屬下是奉命行事,還望寧國公……”
然而話音未落,軒轅尚已經飛身掠至,橫袖一掃,絲毫不給他們喘息之機。
“寧國公,你若是再不肯避讓,屬下就……”
再一道劍光逼近。
隱衛亦斂了神色,紛紛亮出絕招。
一時之間,雲雪閣外光氣迸現,與夜空不斷升騰的煙花輝映,煞是壯觀。
隱衛數量衆多,個個身手高強,而寧國公府只有寥寥幾個高手,再如何拼盡全力,亦漸漸落了下風。
軒轅尚方揮開一個隱衛的殺招,一道寒光便自那隱衛飛開的身後透出,簡直是貼着前面人的身子,待軒轅尚轉身,寒光已至眼前。
章矛餘光瞥見,立即飛身來救,但是……
一道輕微的聲響,摻雜在煙花四起劍氣縱橫中,是那麼的微不足道,然而卻有一蓬血花,自軒轅尚的胸口噴出。
地面的一切彷彿定住,唯有煙花依舊快樂的躍上高空。
“主上……”
“主上……”
章矛撲過去,抱住就要傾倒的軒轅尚,手指連點,暫時止了血,而後怒視,目眥欲裂:“傷了主上,你們要如何交代?”
隱衛面面相覷。
他們是奉老國公的令來殺裡面那個女人,可是軒轅尚拼死相護,一副若想動裡面的人,就要從他身上踩過去的架勢。如今,他是倒了,可是……
軒轅尚是老國公的希望,也是雪陵的希望與柱石,若是……
“你們可承擔得起責任?”章矛嘶吼。
衆隱衛頓時睇向那個“兇手”。
“兇手”很委屈,雖然他方纔的確是出了全力,然而依軒轅尚的本事完全可以躲開,而他……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好像看到軒轅尚是自己撞到他的劍上。他懷疑,軒轅尚當是見寡不敵衆,想速戰速決,所以……
如今軒轅尚以性命要挾他們,他們又怎能……
踟躕片刻,拱手,向後一縱……
“主上,主上……還不快去請御醫?”
隱衛消失,軒轅尚終於鬆了口氣,身子一斜,便倒在地上。
章矛扶住他,手搭他的脈門,額頭盡是冷汗。
方纔一劍,主上傷得並不重,不過是用內力逼出了鮮血,用來唬人罷了,不過主上當真受了重傷,嚴重的內傷,當是調動全部內力衝出結界所致。
老國公所佈的結界……
章矛不禁打了個哆嗦……主上當真瘋了!
然而主上微微偏了頭,睇向雲雪閣,明明已經沒了氣力,脣角還露出微笑,然後,閉上眼睛……
氣力已盡,結界霎時消失,緊閉的雕花門扇旋即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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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兒撲倒在地,顧不得疼痛,連滾帶爬的奔到他身邊。
“軒轅尚,軒轅尚……”
方纔,章矛就聽見她在門裡大喊大叫,卻苦於結界的阻攔,無法出來,他還在憤恨,若不是因爲你……
可是現在,他看着她血淋淋的手,看着她喚着主子的名字聲淚俱下,心裡忽然就恨不起來了。
他與另一人合力架起主子,往澄心軒而去。
回了頭,見這個女人一副想跟上來,然而追了兩步,對上他的目光,又驚懼的停下,拿渴望又懇求的眼神看着他的模樣,他只覺得她就像一隻被暴雨砸昏了頭的小雞,又好氣又好笑,不覺粗噶着嗓子道:“還不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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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說,這個女人在處理傷口方面還是有一套的。
御醫到來之前,主上的傷口就是由她來清洗幷包扎。
動作麻利,連他這個早年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人看了都不由心生欽佩。
御醫來了,發現自己的活被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完成了大半,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章矛冷了臉,不動聲色的將她拽到一邊,還惡聲惡氣:“你的傷也處理一下,小心弄壞了主上!”
御醫把了脈,自是說外傷無礙,關鍵是內傷……
洛雯兒在一旁聽着,再加上章矛有意無意的“滲透”,她方知軒轅尚到底經歷了怎樣的驚險。
她絞着手,全不顧紗布上再次滲出血跡斑斑,只一瞬不瞬的盯着御醫沉默的背影。
良久,御醫起身,章矛立即上前,她也邁了一小步,又止住。
御醫拈着鬍子,面色爲難而凝重,但依舊開了方子:“重在靜養,這段時間,還是不要讓寧國公外出了。而且……”
不知爲何,看了看立在帷幔外的洛雯兒:“儘量不要使寧國公情緒波動,否則……”
章矛皆點頭應下,送御醫出門。
御醫臨走時又瞅了洛雯兒兩眼,這讓他很不滿。
回來後,見她在牀邊站着,只一個背影,卻彷彿承載了所有的蕭索與悲涼。
室內很靜,他的心卻忽然複雜起來。
按理,按理來說,她好像也沒有做過什麼,可是……
他一會撓頭,一會摸下巴,最後以拳捂脣,輕咳兩聲,成功看到那女人肩頭一震,緩緩轉過身來……
“嗯,呃,那個……咳咳,”章矛轉着眼珠,不知該看什麼,該說什麼,一向大大咧咧的人莫名手足無措起來。而後又意識不妥,連忙肅了神色:“主上受傷,這府中上下都笨手笨腳的,我看你……呃,還行,你就留下伺候主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