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獅子正屁股對着這邊趴着,進行着它自打進入成年便最喜歡的生活——睡覺。這裡不是它的草原,可是它沒法衝出這個四面透風的盒子,它只能趴着。
周圍這些東西很討厭,以前在草原的時候,它們都不敢接近它,如今,卻要與它這個王擺在一處。它想過把它們抓過來,可是盒子隔開了自己,令它徒勞無功。而那些個東西在最初的驚恐後發現了它的無能爲力,都囂張起來,有時它就是怒吼,它們也無動於衷。
它不願看到它們,所以當有一個和周圍那些一樣吵鬧的聲音接近時,它只是轉了轉耳朵。
“娘娘,您瞧,這隻東西的角怎麼會長在鼻子上?那是角吧?”
“它生得好奇怪,有點像牛,可是比牛大,眼睛還……噫,它好醜!”
“那是犀牛……”
東方凝很好脾氣,連語氣都不復以往的生冷,她蹲下身子,試着去喚醒金緞的記憶……
“那麼這隻呢?好像馬,可是卻穿着條衣服,是誰故意畫上去的嗎?”
“那叫斑馬……”
“還有這個……鹿?不是。馬?不是,驢?也不是……”
“那叫四不像!”東方凝竟是笑出聲來。
這些生在盛京的小姑娘,所見所識還真是可憐呢。
“那麼這隻呢……”
見王后情緒大好,宮女們也興奮起來,小女孩被壓抑了太久的活潑終於展露出來。而且她們頭回發現,她們的王后竟是知道這麼多,而且竟是這麼的……和藹可親。
那羣妃嬪還在圍着十三公主,所以她們儘可以使勁的去逗弄這些奇怪的東西,否則若是主子們過來了,她們還怎敢如此放肆?
“瞧,那隻貓好大,渾身都是點……”
“哈哈,那是豹子。娘娘,我說的對不對?”
“豹子?以前只見雪聲閣裡有塊豹皮,卻不知,原來豹子竟是生得大貓模樣……”
東方凝頭回覺得這些小宮女是這麼可愛,心底一軟,不忘提醒:“豹子可不比貓溫順,小心着些……”
“謝王后娘娘!”小宮女們齊齊應了一聲,繼續逗弄那些個見也沒見過的奇怪動物。
而靖巧是東方凝“碩果僅存”的陪嫁侍女,見主子心情不錯,也不由得賣弄起來,引着小宮女四處觀瞧。
茹妃就是這時過來的。
她來不及去搶扇子獻殷勤,因爲謀害洛雯兒的事雖然封鎖得很緊,可是敏感的女人們依舊從她與王上、與洛尚儀間不同尋常的微妙感覺到了異樣,也或許是她多心?她總覺得她們是在故意孤立她。就像今日,她們都沒有如往常一般對她新制的粉藍色折枝菊花紋暗花緞衣裙多加讚美……要知道,若論穿衣打扮,她可是後宮首屈一指的人物,每每穿戴了什麼出來,皆引得她們爭先恐後的效仿,可是這回……
當然,她知道十三公主纔是今天的重要人物,可也不至於……
再說,就算王上和洛尚儀對她懷恨於心,可是過了這麼久了,什麼事都沒有,還不是因爲雖然暉國大不如前,但自己好歹也是一國的公主,如何比不得那賤民?而且,一日夫妻百日恩,王上,到底是顧念情分的。
這麼一想,心底就各種酸苦甜澀,使得她少了不少往日的盛氣凌人,而多了幾許嬌柔可人,她便倚着這種楚楚動人,淚光盈盈的睇向王上……只要給她一夜,她相信,只要給她一夜,她定可以用女人的溫柔洗刷掉王上對她的所有埋怨,包括那個賤民。
那個女人算什麼?
可是王上到底沒有看她一眼,只是微低着頭,跟洛尚儀說話,而那羣女人,正興致勃勃的意圖以行動來討他的歡心,相形下,待立在一旁的自己顯得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她覺得不自在,又不想離開,畢竟,她能在王上面前出現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於是,當她看到在猛獸籠子周圍閒逛的王后東方凝時,當她看到王上偶爾擡了眸,似是也望着那個大紅緙絲牡丹紋襖裙的身影時,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鄭重的走過去。
說來,王后東方凝身邊倒真是個好去處。
後宮之主,縱然不受寵愛,但是統領後宮的權威不減。而且即便自己當年受寵,但從未像淑妃那般生出不臣之心,意圖取而代之。就算在其他妃嬪面前耀武揚威,可是面對東方凝,她總是遵規守矩,就連東方凝亦誇讚她“進退有度”,所以王后這棵大樹還是好乘涼的,更何況,看着那雍容華貴卻是孤單落寞的身影,再聯想自己的形單影隻,多少有些心有慼慼。
“臣妾給王后娘娘請安……”她規規矩矩的行了禮。
“行了,這會她們也不在跟前,就不必行這套虛禮了。”
東方凝心情很好,讓茹妃覺得立時跟她親近了不少。
她急忙再湊前一些:“王后真本事,這頭獅子臣妾看着都瘮的慌,您卻把它歸攏得服服帖帖的……”
“這算什麼?”東方凝正拿手給獅子順毛。
果真是金緞投胎轉世嗎?竟然連愜意時的動作都是一樣的……整個肚子都貼在了地上,豎着尾尖輕輕搖晃。
東方凝本想講講金緞當年的威猛,想了想,又笑,此刻,她只想同金緞在一起,但不知茹妃湊過來做什麼。
哦,她想起來了,聽說這位昔日寵妃不知如何招惹了洛尚儀,害得盼雲斷腿,洛尚儀負傷,弄得妃嬪們都跟避瘟疫似的避着她,生怕沾染了一點晦氣。
後宮裡的事,很多都是難說究竟的,自己若是一一管起,還真沒那個精力,也沒那個心情。
這個茹妃,也的確太心急了些,結果打不着狐狸惹身騷,何苦?若想讓哪個死,或是生不如死,何必自己出手?
要沉得住氣,有些事,壓得越久,翻出來的時候便越驚天動地。
當然,像茹妃這種蠢貨自是不明白其中道理。
於是便露出幾分不耐煩:“茹妃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