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洞在家裡休養了三天,他覺得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他來到自家的院子裡,轉了幾圈,看着鬱鬱蔥蔥像丫字的楊桃樹,一朵朵的粉紅色的花夾在細小的葉子下,綠中有粉,粉中有綠,若隱若現。
似花海又沒有花海的花團錦簇,說單一又有紅與綠交映相襯。
風一吹,細小的花兒像待嫁又有點害羞的小新娘,全都露了出來,粉紅粉紅的一片。有一些頑皮的花蕊和着風兒的腳步,慢悠悠地從花瓣上飄落下來。
那場面既不是天女撒花的壯觀,也不是秋風掃落葉的悲慼,細小鮮嫩的楊桃花紛紛揚揚,既像春雨悄無聲息又令人歡喜,不紛繁也不落寞,恰到好處,不多也不少。有幾朵花還飄落在李山洞的頭上、身上、鞋上。
幾隻黃色的蜜蜂在粉紅色的花蕊上翩飛着,一隻叫不出名的全身灰色的鳥兒在楊桃樹枝上跳來跳去,有時停在枝杈上,仰起頭,嘰嘰叫幾聲,好像在呼朋引伴,又像大展歌喉。
細細察看,一些花蕊上已經結出一個個比黃豆還大的綠色楊桃。和煦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斑斑點點灑在地上。李山洞猛吸了一口氣,自從自己被結紮後,張蘭停除了吃飯,從來不讓他起牀活動,他覺得身子骨都快因沒有活動而變得生了鏽,他伸伸腰,踢踢腿。
“嗚嗚……”青花抹着眼淚,揹着書包往家裡跑,淚水遮住了她的視線,踩在一塊高出地面有幾十公分的石塊,“叭”地摔在地上,嘴巴啃了一嘴的黑泥,兩根細小的枯枝趁機竄進她的嘴裡。
大花和青花從每天報名上學開始起,還從來沒有在上課的時間哭着回家,李山洞納悶地扶起摔在地上的女兒,關切地問:“怎麼了?”
從女兒零星帶有哭腔地描述中,李山洞大吃一驚,他本以爲女兒只是在學校與別的同學吵架,心裡慪氣,一時想不開,所以跑回家,想不到女兒的吵架竟跟自己有關,是密切的有關。
女兒轉述出的話深深地刺傷他的自尊。雖然只是簡接地聽到,且只是轉述七八歲小孩說的話,但難受勁一點兒也不亞於有人當面戳着他的鼻樑罵。
原來下課的時候,青花憋尿憋得太急,跑得太快,不小心把同班同學也是同村的李老六的孫子——李友明撞倒了。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屁孩互相對罵了起來。李友明罵青花的父親是太監,引來全校圍觀的大大小小的學生忍不住爆發大笑。
李友明從同學的笑聲中和青花的哭聲中,引以爲豪、得意洋洋,把他在家裡聽到從爺爺李老六當着他的面與他的父親說起李山洞被結紮的話全說了出來,說的時候還不忘添油加醋,把一知半解、子虛烏有的東西發揚說出來。
李山洞氣呼呼地拽着青花重返學校,這是他第一次因孩子吵架親自來學校找到了老師。以前,女兒也在學校與別的同學吵過架,也回家在他們面前訴過委屈,張蘭停聽了總是喋喋不休地幫襯女兒在家裡出氣。
李山洞卻從來沒有往心裡去過,他覺得小孩子在學校裡,與別的同學吵架是難免的,受點委屈也是正常的。
李友明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面對李山洞地質問,李友明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沒有作聲。李山洞以爲此事就算完結,誰知,李友明放學回家後,在他的爺爺李老六的面前捏造是非,說李山洞無辜煽了他的一把掌,這下事情可鬧大了。
兩個小孩的吵架演變成了兩個大人的恩怨。
李老六一聽說七歲的孫子被一個大人打了一巴掌,那還得了,二話不說,放下只扒了一口飯的飯碗,一隻褲腿高,一隻褲腿矮的,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李山洞家。沒有問青紅皁白,雙手拎起坐在椅子上靜坐休養的李山洞,重重地煽一巴掌。
要說這個李老六跟李山洞還是沾親帶故的,李老六的老婆跟李山洞母親還是親姐妹,不過因李山洞一家受了磨難,家道中落,姐妹倆關係變得疏忽。
同在一個村子裡除了紅白喜事這樣的大事,兩家才得以走動,平時在村裡就像兩個不相干的家庭。
李老六在村裡出了名的犟脾氣,村裡的人一般都不想惹,不敢惹。
兩個一老一青的男人就扭打成了一團,別看李老六,年過花甲,頭髮黑白參差不齊,身體卻硬朗得很。每天晚上喝二兩米酒,吃十粒花生米。每早六點準時起牀,扛着鐵犁,牽着家裡那頭烈性的牛犢去犁田。
李老六雙手緊緊地卡住李山洞的脖子,李山洞右手捏着李老六鼻子,左手緊緊地揪着李老六的脖子的上衣領。兩個像兩隻互歐着魔的公雞。
李山洞的臉因呼吸不順暢變得青紫一片,李老六因鼻子呼吸不了,張大嘴巴,大口地喘着氣,幽黑的臉漲得像過夜即將發餿的牛肝。
李山洞畢竟當過兵,受過一些訓練。如果不是三天前動了小手術,不敢使更大的勁。別說是一個李老六,就是兩個李老六,也不是李山洞的對手。
李山洞擡起右腿,稍稍地彎了一下,弓着的膝蓋朝可以當父輩又被稱爲姨夫的李老六狠狠地頂了一下褲檔,疼得只能用嘴呼氣的李老六鬆開手。
大花和青花嚇得在一旁哇哇大哭,大花年齡大點,哭的同時也懂得動手幫襯父親,她拉開門,從角落裡拿出一把家裡專掃豬圈的掃把,往李老六打去。李老六靠在牆上剛剛喘兩口粗氣,氣還沒喘順,看到大花拿着粘有豬糞的掃帚砸過來,急忙邁開腳朝屋子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