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棵樹也真怪,一年四季都一樣。”
李紅波在羅牛山與羅牛伍討論龍眼樹時,爲他們倆沏上兩杯熱氣騰騰地菊花茶。
“怎麼好意思,勞煩書記夫人爲我們沏茶。”
菜陸續端上來,羅牛軍夾起一塊牛肉盤中的一塊菠蘿放到嘴裡嚼了起來,連連稱讚。
李漢三走了過來,人瘦了一圈,兩個眼圈比大熊貓還黑。“漢三。”羅牛伍叫了一聲,“過來,喝兩杯。”
“生死由命,不要病人沒熬死,活人已經熬死。”羅牛山嘴裡含着一塊剛吃進嘴裡的牛肉,語音含糊地說了一聲。
小翠兩年前,檢查出了宮頸癌,治了兩年,病情沒有一絲的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
小翠治療的費用一直是李希望出,李漢三去醫院陪小翠後,小翠的兩個孩子,全都寄住在李希望的家裡,一開始,李紅波對李希望這樣的行爲很是不滿。但後來,覺得可憐,心裡還是慢慢地接受。
“給我。”李餘追在青青的後面不停地喊着。
李漢三已經半年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子,一看到李餘,還沒坐穩的屁股一下子站了起來,朝李餘走過去:“囝囝。”
李餘一看到李漢三,大聲地叫了一聲,“爸。”朝李漢三飛奔過去。李漢三雙手叉起李餘的兩隻胳膊,抱得高高的,李餘發出了咯咯地笑聲。
李餘長得的確可愛,虎頭虎腦的,長得愈發的像李希望。
“乖不乖,親一個。”李漢三親了親李餘的臉蛋。
“都是口水。”
“想不想見媽媽?”
李餘點點頭,就在李漢三準備帶李餘去見小翠的時候,李希望的保時捷從縣城裡開了進來。
“漢三回來?”李希望一從車裡鑽出來,問了一句。還沒等李漢三回答,李希望又問了一句,“李餘,見到大伯也不叫。”
“爸爸。”青青聽到李希望的聲音,從角落裡飛奔了出來,跑得太快,被一個小石頭絆倒,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李紅波從廚房裡端着菜,聽到女兒哭,心疼地說:“寶貝,起來。”李紅波不說話還好,一說,青青哭得更兇了。
李紅波把菜放在桌子上,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扶起趴在地上的青青,但青青就是不願起來,嘴裡不停哇哇地哭着,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坐在跟羅家三兄弟說話的李希望。
“孩子他爹,你過爲扶一下青青。”
“不願起來就不要起來。”李希望轉過頭,看了一眼說。
彎如牛軛的龍眼樹上掛着兩盞燈炮,照亮了一大圈。羅牛軍,李東友這時也來,他們圍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面觥籌交錯。
“老闆娘,再要兩斤番薯酒來。”喝得正在興頭上,羅牛軍朝羅雨軒招呼了一聲。
羅雨軒應了一聲,屁顛屁顛地走向廚房。
“再添三斤牛肉乾上來。”
李紅波抱着青青陰着臉坐在一旁,不一會兒,便抱着青青默默回家。
“不喝番薯酒,喝我的。”李希望走向車的後備廂,從車廂裡拿起一瓶國內著名的酒。
“還是書記行。”
酒過三巡,李希望眯着眼睛說:“羅兄,要想把生意做大,做強,得打出品牌,我看你的菠蘿罐頭,味道純正,有資格。”說到這,李希望打了一飽嗝,便沒有了下文。
羅牛軍聽出了話外有話,問了一句:“依書記之見?”
“做大做強,家庭作坊,畢竟小打小鬧,只能賺點小錢,沒有前景。”
“我也想做大做強,但無奈沒有資金。”
“資金是想出來的。”李希望說到這一句的時候,用指了指他自己的腦袋說。
廣場那面響起敲鑼打鼓的聲音,筷子兄弟唱的《小蘋果》正從音箱裡傳出來,在半空中久久地迴旋飄蕩着。一羣大媽穿着統一的服裝,扭着如水桶似的腰肢在燈光下,扭來扭去。
“媽,你要想跳,你也去。”李希望見到羅雨軒徵徵地看着廣場那邊,說了一句。
“真是吃飽撐着,七老八老還跳得有模有樣。”羅雨軒嘴上雖這麼說,但心裡可是羨慕得很,只是礙於面子一時拉下去,所以口是心非地說了一句。
羅牛軍給李希望斟上滿滿一杯酒,又給自己的酒杯續上一滿杯說:“書記,先乾爲敬。”
“忘書記不吝指教,給我們兄弟仨人指教一條明路。”羅牛軍看到李希望喝了一口酒,急不可耐地拋出他的問題。
“貸款。”
“找誰貸。”
李希望看了看一直坐着默不作聲的李東友,就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羅牛軍恍然大悟。
李東友的女兒嫁給銀行行長的當媳婦,這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李漢三抱着李餘從家裡出來,“李餘,過來大伯這邊坐。”
李餘乖順地走到了李希望的身邊,坐了下來。李希望用手摸了摸李餘的腦袋。
“漢三呀,生死由命,別老擱在心裡,想開點兒。”李希望轉過頭看着李漢三安慰了幾句。
李漢三夾起一塊牛肉,含在嘴裡嚼着,眼睛瞟向李餘。
“李餘對他娘……”
李希望這一問,李漢三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李餘的表情怯生生的,低着眼皮,身體情不自禁往李希望的身體靠攏。
李希望知道李漢三心理有話,且跟李餘有關,急忙對羅雨軒喊:“媽,帶李餘回家睡。”
“李餘見了小翠,都認不出來了。”李漢三哽咽地說着。 “這不能怪孩子,半年了,且小翠現在形容枯槁,人不人,鬼不鬼,跟以前判若兩人……”李漢三邊說邊抹着眼淚。
所有喝酒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靜靜地凝聽着。整個田園村好像也隨着李漢三悲悽地傾訴,變得悽婉和哀怨。一陣瑟瑟秋風而過,幾片樹葉飄落下來,一片落在李漢三的頭上,其餘的在半空中打了個旋轉,輕飄飄地落在地面上。
“醫生已經讓我回去準備後事……”說到這一句的時候,李漢三一直無聲地淌眼淚變成了低聲地抽噎。
李希望聽了,心咯噔地跳着。自從知道小翠得病後,李希望已經猜得出最壞的答案,但想不到,當真實的聽到李漢三從嘴裡說出來,心裡還是難受。
李希望對小翠的感情很是複雜,說喜歡又不喜歡,說討厭也不討厭,但就是希望她好好活在這世上,或許是因李餘的關係。
第二天的晌午時分,李希望來到了李漢三的家,恰遇到李漢三外出去採草藥。
小翠奄奄一息地躺在牀上,整個人皮包骨頭,兩個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瘦削的臉上是蠟黃色的。
李希望蹲坐在牀沿邊,靜靜地凝視了一會兒,一直閉着眼睛的小翠慢慢睜開。看了李希望一眼,眼皮像厚重的幕簾又重新緩緩合上。
就這一眼,已經讓李希望深深地銘記在腦海,李希望趴在牀沿邊,握住小翠的手,輕輕地呼喚着:“小翠,小翠,我是李希望。”
小翠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小翠是知道的,她的眼角處淌出一滴晶瑩的淚珠。
“我們的孩子很好,你就安心養病,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的……”
外面響起了一聲砰的聲音,李漢三把剛從山上採回還沾有露珠的草藥扔在屋子外面,狂奔出去。
一直以來,李漢三對於村人傳出來有關李餘的傳言,他都是持有半信半疑,他有一次試探性地問過小翠,小翠不假思索地否決,並威脅,如果再懷疑,就離婚。
一天後,李漢三的屍體漂浮在南渡江面上,小翠在李希望走出房門去尋找李漢三的時候,一命嗚呼。小翠與李希望之間的秘密就成了田園村永遠的秘密。
李餘成了孤兒,李漢三的哥嫂又不願意收養洋洋和李餘。按理說李希望是沒有資格收養李餘和洋洋的,但也是最有資格的,因爲他是李餘的親生父親。但這樣的特殊的身份,李希望又不能公開。
“哥,嫂,你們一家經濟狀況不是很好,李餘和洋洋我替你們養着。”李漢三的哥嫂一聽李希望說出的話,心裡樂開了花,但是他們畢竟是小農主義,對於物質的東西看得比命還重。
李希望好像看明白他們的心思似的,補充了一句:“漢三的房子,還是屬於你們的。”
“這真不好意思,原本侄子本該我們養,但我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孩子跟着我,除了吃苦,沒有一點兒好處,還是跟着書記比較有前途。房子,書記是不會放在眼裡的。”李漢三的嫂子皮笑肉不笑地說着。
爲了讓李餘受到更好的教育,李希望決定把李餘和青青一起送到縣城裡最好的學校——陽光小學。洋洋選擇外出打工。
爲了照顧好兩個孩子的起居和上學,李紅波把鄉村護士給辭了,李希望在陽光小學的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專供李紅波母子三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