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小時候最愛在屋檐下掰那些像匕首一樣尖銳,形態像胡蘿蔔的冰溜子玩,有次不小心還用冰溜子戳傷了一個小夥伴,血流如注。因此,對於冰溜子的堅硬和威力,我再瞭解不過了。
如果是從天而降的花盆或別的物件,一般是有主人的,誰家窗戶掉下來的就找誰。可現在這是冰溜子,是造物主造就的冰溜子,真掉下來砸到人了,你找誰索賠?
北方常有人被天空墜落的冰溜子砸死,但這是自然災害,跟冰雹砸死人差不多,找誰索賠真是個問題。
我剛纔可真是死裡逃生啊,我想我得給自己買個鉅額保險了,生活中這樣的意外太多了。
原來好人還是要偶爾做一做的,有時救別人卻意外救了自己。
我心有餘悸的扶起老太太,老太太沒有任何訛詐我的意思:“感謝你小夥子,你可是救了我一命呀,這該死的天氣。”
這也是媒體的功勞,將很多老年人摔倒這一事件妖魔化,弄的幾乎沒人敢扶摔倒的老人。
“不,老太太,其實是你救了我!”我對她鞠躬,轉身留開。
我吃完加滿辣油的麪條,滿頭大汗的去公司時,文員小姑娘小劉驚呆了:“崔醫生,你臉色好差,怎麼了?”
“沒事。”長期失眠有如吃砒霜,是最傷人的,我知道我氣色越來越差。
“這是今天登記的病人,你看一下,該安排什麼時候跟他們見面。”另一個文員小姑娘小紀道。
我瞄了一眼記錄本,密密麻麻的一排名字,約有一百多個,頓感頭皮發麻。
“今天一上午來了這麼多人?”
“不啊,有些是你之前推掉,累積下來的。”
“哦!”我麻木的坐到椅子上,轉動着筆。這麼多病人需要我幫助,可又有誰來幫助我走出陰影?
別人是沒有生意煩惱,我是生意太好疲憊的受不了,這真是幸福的煩惱。
這世間除了理髮師會去照顧同行生意之外,可能再也沒有任何行業願意去照顧同行生意。
賣包子的自家包子不吃,去買人家包子吃,像什麼話?
我就算要找心理醫生治療自己,也必須要離開星海市去找。
抽完一支菸,我對小劉道:“打電話給病人吧,今天下午加晚上,我爭取接待十五個病人。”
忙完一天,晚上九點,偌大的診所就剩我一人癱坐在皮椅上。屋裡像個煙囪,大開的窗子,寒風肆虐,仍吹不走屋內濃濃的煙味。
爲了工作保持精力,我一犯困就要抽菸提神,煙抽的越多就越精神,神提多了晚上又睡不着,我陷入了這麼一個悲劇的死循環。
桌子上那杯濃茶,茶葉多到擠滿杯子,弄的水無處藏身。這麼濃的茶,也是爲了提神不犯困。
我被滿屋的煙氣薰的忍不住咳了幾聲後猛的想到這對兩小姑娘健康太不利了。我得給這兩小姑娘加工資,這工作環境太惡劣了。
我站起來,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裹緊了大衣,圍巾、口罩,照例全幅武裝,準備回家。
經歷了上午從天而降的冰溜子事件,我不敢再靠着屋檐走,我儘量往頭頂無遮攔的空曠馬路上走。
“吱!”一聲刺耳的汽車急剎聲從身後傳來,冰冷的雪水都濺到了我頭髮上。
新手吧?女司機吧?雨雪天怎麼可以用急剎?找死啊!我憤怒的回頭準備罵幾句。
只見一輛越野車因急剎而失去方向,如《速度與激情》裡的賽車高手玩飄移一般,原本直行的車子詭異的橫了過來,並迅速的朝我掃來。
我嚇傻了,想閃卻邁不動腳,手無意識的揮動做出於事無補的阻止動作。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睛等死,大概是我手揮動幅度過大,我突然腳下一滑,仰天摔倒。
“砰”的一聲,從我腦袋處傳來,我躺在溼滑的地上,眼冒金星,頭頂黑漆漆一片。
那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過了幾秒還是幾分鐘,不知道昏了沒有。
當我有意識時,感覺心臟在胸腔裡像只青蛙一樣蹦來蹦去。我睜開眼睛,怎麼什麼也看不見?路燈呢?我難道瞎了嗎?頭往左右一看,左右有光亮,沒瞎就好。我撐着準備坐起來,頭砰的一聲撞到了硬物,再一次眼冒金星。
我不再嘗試坐起來,我像條蛇一樣向光亮略大一些的右邊移動身體,等我看不見頭頂黑糊糊的東西時,我才明白我剛纔是在車底。
原來汽車撞來的瞬間,我因爲緊張而摔倒,車子竟然沒撞到我。千均一發之際,我莫名其妙滑到了車底,安然無恙。
我全身溼透,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雪水,但竟絲毫也不覺得冷,只覺熱得要命。我站起來後,打量了下自己,雖然毫髮未損,但腿就是抖的跟篩糠似的,站立不住。
今天是怎麼了?撞了哪一路瘟神?兩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看着纔買的灰色大衣弄成地圖一樣花花綠綠,我心裡的鬱悶和沮喪實在是到了極點。
我靠着車,足足用了三分鐘纔回過神來,才能將下鍋麪條一樣軟軟的雙腿控制的能支撐住身體。
我他媽還沒找司機算帳呢!
我憤怒的回頭,用力的拍着車身:“他媽的,你怎麼開車的?”
越野車坐着的司機果然是個小姑娘,她已經嚇傻了,坐在車上不停的發抖。我試着拉下車門,竟然還拉不動,看來她爲自身安全,已經鎖上。她看着我,眼淚大顆的掉了下來,不住的跟我道歉:“大哥,對不起,真對不起!要多少錢我賠你。”
我這人,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看這小姑娘年紀不大,樣子看起來比摔倒的我還要楚楚可憐,我心一下子就軟了。
這種雨雪天氣,別說新手了,別說女司機了,就是老司機也容易出事,算了吧。
我摘下溼漉漉的口罩,衝她笑笑:“算了,小姑娘,慢點開車。”
“啊!你是催眠大師崔醫生嗎?”
“不是!”這句話簡直比任何話都要讓我恐懼,我頓時逃也似的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
真是禍不單行,就在快走進小區門時,我又重重的仰天摔了一跤,摔的七葷八素。
如果不是我年輕,這重重的兩跤足以讓我下半輩子都不用再辛苦的走路了,我肯定是坐輪椅上度餘生了
我掙扎着坐起來回頭一看,嚇一跳,雪地上一個清淅的人形,在我後腦勺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有一根露出地面的破損黑色水管。原本軟軟的水管在破裂處,已經被凍的像冰溜子一樣堅硬銳利。
如果我剛纔摔倒再往前一公分,我的腦漿應該就流出來了。
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倒黴?竟然三次與死神擦肩過?難道真是巧合?真是意外?
我心中突然涌起來了一個可怕的念頭——是不是有人想要謀殺我?
我腦中突然浮現了那個鴨舌帽長髮青年比冰雪還要冷的笑。
難道同行想要買兇謀殺我?
我四處看看,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明明空曠的馬路,我卻感覺像有無數雙怨恨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視着我。
我感到冰涼徹骨,牙齒凍得格格作響,全身溼漉漉,分不清雪水還是汗水。
在進小區離家最後五分鐘的路程時,我像是表演走高空鋼絲的雜技人員,一步三回頭,左看右看,也像是裹了小腳的老太太,踮着腳緩慢的移動。
我不敢坐電梯,因爲電梯意外墜落死人的案例太多了,我決定走樓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