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接過電話,沉默半天:“其實就算是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就要接受。人都會犯錯的,但是犯了錯就要改。不管你做過什麼,你還是我的兒子!”
看來父親還以爲我不好意思承認,我加重語氣重申道:“真的是被冤枉的。”
父親震驚了:“真的?那我們上訴!”
“別浪費錢了,沒用,我被人陷害了,證據確鑿,神仙來了都救不了我。我不怕坐八年牢,我只怕你們對我失望,我只要你們相信我,我絕沒有做辱沒你們的事。”
以前總嫌父母煩,有事沒事愛躲着他們,現在卻嫌會面的時間太短,不一會兒,獄警就催我們父母走了。
很多時候,你受再多的委屈和不公正的待遇你都能做到一聲不吭,但當有人安慰你時,尤其是家人安慰你時,淚水就會立刻氾濫。
會面的那半個鐘頭,我哭的像個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臨走時,父母留了幾千塊錢給我零花。他們都是國有企業職工,都有退休金拿,所以一再囑咐說沒錢花就問家裡拿。
父母走後的當天夜裡,老大破天荒的沒有讓我演毛片,他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心情不好吧?這兒的人最想見的就是家人,同時最怕見的也是家人。”說完還遞了根菸過來,隨後又從鋪蓋下翻出一個裝滿劣制白酒的搪瓷缸給我。
這話一下擊中了我心裡最柔軟的部分,的確,我最想我父母,可又感覺無臉面對他們。
我瞬間再次淚如傾盆雨下。
無論是在哪裡,無論多兇殘的人,人總是人,不是野獸,總會偶然有些人性閃光點的。
我想,這是我這輩子抽過最美味的一根菸,最好喝的一口酒。
日子像一頭疲倦的老牛駝着山一樣高的貨物,慢吞吞的走一步停一步。犯人們天亮盼天黑,天黑盼天亮,盼星星盼月亮,每過去一天就鬆一口氣,畢竟離自由又近了一天。
牆上的掛曆像是電影《功夫》裡包租婆嘴上的煙,你看着它像要掉下來,可就是怎麼也掉不下來,哪怕包租婆凌空365度旋轉好幾圈。
人很奇怪,不是擁有了什麼才覺得幸福,往往是失去了什麼才覺得以前有時是幸福。
我是年底入獄的,很快要在監獄裡過第一個新年了。
除夕夜,地獄瞬間變成了天堂,一片歡聲笑語,開飯時雞鴨魚肉什麼都有,一年中只有今天可以敞開肚皮大快朵頤。
很多人吃的嘔吐,吃的拉肚子,近一年沒有沾葷腥,腸道和胃自然是受不了。我像個餓死鬼,一口飯也不願意吃,拼命的啃着手中的雞腿,突然,我咽喉一癢,竟也忍不住的哇哇大吐起來,地上穢物遍地。
我擦了擦嘴,感覺吐了實在是可惜,準備再去桌上吃點。
旁邊的老八在監獄裡過了好幾個年,就比我淡定的多,看着我笑:“這些東西如果放這兒不掃,信不信第二天你又會爬來吃掉這些嘔吐物?”
我信,絕對信。
晚上,我們也開春節聯歡晚會,有人上去唱歌,有人上去跳舞,有人表演小品。人人都要上去,不上去的話可能會挨老大打。
因爲監獄裡不管是勞動還是文藝表演還是別的什麼,各獄霸牢頭之間都是愛攀比的,都希望自己管轄的房間樣樣是第一,誰也不希望自己領導的房間比別人的差。監獄領導若覺得哪間房間紀律好,人員素質高,牢頭也算立功,有減刑的機會。
輪到我時,我在簡易佈置的舞臺上表演了2個催眠節目,是催眠界中最常見的,也是最富觀賞性的兩個催眠。
第一個是人橋試驗,我先將四張椅子放一排,椅子與椅子背靠背,然後分別均勻的將四張椅子之間拉出一些空隙。
我在下面的觀衆裡挑出了一個皮包骨頭的瘦弱犯人。
犯人最嚮往的是什麼?毫無疑問是自由!所以我的催眠暗示語設計的情境就是外面的自由美好世界。
“陽光和煦,春風醉人,你正走在一條鋪滿鮮花的道路上。不遠處是塊大草坪,孩子們在自由自在的放着風箏,情侶們依偎着坐在樹下喃喃私語,一羣年輕人正圍坐在一起打牌。此刻你腳下是鋪着紅地毯的樓梯,軟軟的,踏上去很舒服。我將引導着你一級一級往下走,每往下一級,你就會進入更輕鬆的狀態。第十級……第九級,你腦海中越來越安靜……第五級,你全身肌肉越來越放鬆……第三級,你忘記了你所有的壓力,就像走在雲端中一樣毫不費氣力……第二級,現在你只專注於我的聲音……第一級……你已經走到了草坪上,你感覺很舒適,想要睡覺了……”
“啪”的一聲,我打了個響指,他已經進入了催眠狀態,軟軟的癱睡在地上。他現在只能聽見我一個人的聲音,也只服從和相信我一個人的聲音。
每次催眠我都要打個響指,當然不是爲了裝逼,這也是很重要的一個步驟。舉例來說,學校裡要上課時鈴鐺就會響起,大家都知道要上課了,導致你畢業多年後聽到鈴鐺響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有點小緊張或者勾起你的學校回憶。鈴鐺讓你想起上課,再響讓你知道下課了,響指和上下課鈴鐺等於是差不多概念,也是一種標識性的暗示。
我蹲下來,細細撫摸着被催眠者的腰和腿,還沒開口說話,下面突然傳來轟笑聲。我之前的表演像朗讀散文似的太枯燥,下面大多犯人在打呵欠,我還有點着急,這下底下卻莫名的在大笑,我有點莫名其妙。目光掃視到下面的犯人們擠眉弄眼的,我明白了,大概他們以爲我要表演搞基。弄得幾個獄警大概也以爲我要表演什麼限制級的東西,都如臨大敵的緊張起來,握緊了手中電棍,對我虎視眈眈着。
我衝下面搖手,示意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並將中指放在口中做了個禁聲的動作,下面還算給面子,瞬間安靜了起來。
“你的腰部非常堅硬,硬的像棵筆直的樹,你的肌肉很發達,你的身體充滿了力量,像一張蓄滿了力量拉圓了的弓……”
“現在我要將你放在一張很舒適很柔軟的席夢思大牀上。”
我示意幾個犯人上來幫忙,將臉上帶着滿足微笑的“沉睡”的犯人擡上我先前擺放的椅子上面。
椅子與椅子間背靠背擺放,每個椅子之間有幾十公分的間距,犯人睡在很窄的椅背之上,背部、臀部、背部大部分完全懸空,看起來睡的會很難受。但他在催眠後相信自己睡的是席夢思牀,睡的很香甜很沉。
這時已經產生了很魔幻的效果,底下觀衆眼睛開始直了,嘴巴不由自主的張大了。
我不停的暗示閉着眼睛的犯人:“你的腰部很堅硬,你睡的很舒服,現在我要放一本書放在你肚子,很輕,你絲毫也感覺不到它的重量。”
實際上我放的當然不是書,而是幾個人扶着一個塊頭較大的囚犯站到了他的肚子上。開始先是踏上一隻腳,隨後整個人站了上去,被催眠的犯人渾然不覺難受或呼吸困難,仍是掛着滿足的微笑。
爲了表演效果更佳,我當然不能找一個很瘦小的囚犯站到被催眠者的肚子上。
要找出這麼一個大塊頭的囚犯可真不容易,監獄裡大多犯人都是面黃肌瘦皮包骨頭。
底下觀看的犯人們呆了半天,隨後掌聲雷動,很多犯人都衝上臺來觀看,他們以爲是魔術,但卻發現不了絲毫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