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左邊太陽穴上的巴子,不但讓王主任驚疑不定,就連小鐵匠也露出驚恐的目光。他剛剛可是爲自己辯解過,肖堯鼻子出血不是他故意打的,是拳頭被肖堯抓住以後碰上的。
看到王主任和小鐵匠的眼神,肖廠長已經心裡起疑,他再仔細看看肖堯太陽穴上那巴子,皺巴巴的痕跡猶在,分明是用過一次再利用的,他心裡有了底,但沒動聲色。
“那是誰打的?嚴不嚴重?縫針了嗎?”
肖堯轉身沒看到母親在場,心裡就已經發慌,這時父親一問,他不敢紅口白牙誣陷小鐵匠,只好把目光看向他。心裡暗道:小鐵匠,對不起啊,我這一關過了,改天請你吃飯賠罪。
“不是我,我沒打。天地良心,要是我打的,我就遭天打雷劈!”
小鐵匠可沒那好心來爲肖堯承擔此責,他不但一口回絕得乾乾淨淨,還賭咒發誓。肖堯只得暗暗叫苦,不都說小鐵匠不會說話嗎?怎麼他一說就把話說死了呢?
小玲出的注意,眼看要被揭穿,她已經讀懂了肖廠長的眼光,阿姨再不來,肖堯的後果難料。
“你們都出去吧,二子和小玲留下。”
肖父語氣很平靜,他不當着大家的面揭穿肖堯,是給兒子留點顏面。他可以當着長輩的面教育肖堯,但不會在和肖堯一樣大的孩子面前,丟了肖堯的臉面。當面教子,也要看當着什麼人的面。
“揭掉吧,省得我看着礙眼。”
當辦公室只剩下肖堯和小玲時,肖父直接叫肖堯取下假巴子。肖堯還想說什麼,小玲默默的走上前,把巴子揭在手中。
“廠長,是我讓肖堯這麼做的,錯在我,你別怪他。”
小玲低頭認錯,她寧願自己被廠長責罰,也不忍肖堯受訓。小玲如此衛護肖堯,看得肖父心裡一陣唏噓,這渾小子何德何能,能讓這麼優秀的女孩,爲了他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其實,小玲就是不說,肖父已經想到肖堯沒這腦子。他的兒子他怎能不知道,就是個硬折不彎的主,只有小玲能想到這個折中主意,讓肖堯減免或者受到輕一點的處罰。
可她這樣做完全是爲了肖堯,也是心疼惜護他的兒子,肖父還能說什麼?再說這也不是什麼上綱上線的事。
“小玲啊,他以後犯錯,你只能讓他改而不能幫他逃避,更不能協助他犯錯。這其中的道理,我不說你也懂。我可不希望你也變成你阿姨那樣,那隻會害了他,最終也會害了你。”
肖父說完,惡狠狠的瞪了肖堯一眼,揮揮手讓他倆離開。出了辦公室的們,肖堯還在惶惑,就這麼完了?
他原先認爲,今天不說捱打,至少也要罰跪或者受到一頓訓斥,可老爸就這麼輕輕鬆鬆的放過了他,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遭。
“小玲,今天好了你,不然我又要倒黴。你說,你想吃什麼,晚上我請你吃飯。”
“肖堯,你別光想着吃飯,你爸今天對我不高興了。廠長沒有教訓你,是在警告我呢。”
相對與肖堯的歡愉,小玲卻是憂心忡忡,她聽出了廠長話裡的意思,她要是繼續沒有原則的順着肖堯,廠長也許會不同意她和肖堯的親事。
“你想多了,我爸的意思我聽得出來,他就是讓你以後多管管我,根本就沒有警告的成分。”
看着這對兒女遠去,肖父也非常頭疼,這纔剛剛決定讓他呆在廠裡,沒到半天,他就給你捅出驚動全場簍子,雖說沒有什麼嚴重的後果,但影響也不小。
這樣的孩子,他怎麼敢單獨把他放到社會上去。以後就只能把他控制在廠裡,誰知道他還會搗鼓出什麼幺蛾子呢?可不管怎麼說,肖堯畢竟是他的孩子,他又不能放任不管。
子不教,父之過。肖父覺得自己教子已經夠嚴的了,他不能說孩子不孝順,更不能說肖堯不聽話。可只要離開他身邊,肖堯立即就由蟲變成龍,逮都逮不住,着實讓他頭疼。
對於小玲今天的表現,肖父嘴上表示不滿,可內心還是很滿意的,她這樣維護肖堯,那是他兒子的福分。
對於小玲擔心她不同意她和肖堯的親事,他是連念頭都沒起過,只要肖堯樂意,他絕不會干預孩子的婚姻,那是孩子們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大事,他做父親的只能提建議,不會橫加干涉。
肖母那段時間正在午休,外面的事沒有驚動到她,等她起來獲悉之後,立即找到小玲房間,生怕肖堯今天才來廠裡,又被他爸給打一頓。此時見到兒子安然無恙,才放心離去,
小玲已經再去上班,肖堯一個人無聊,躺在小玲的牀上看書。不是說好等她下班,和她一起出去吃飯,肖堯又要去找小唐麻煩了。
經過肖堯這麼一鬧,小唐也不再拒絕肖堯學打鐵。第二天一上班,肖堯就跑來要掄大錘,小唐只好應允。但小鐵匠學乖了,只要肖堯在掄大錘,他就離得遠遠的,絕不靠近。
肖堯纔開始掄大錘,小唐很不放心,只讓他端着大錘往下砸。小唐也不敢要求肖堯的力度大小,只求他別砸偏了就好。雖然每件燒紅的鐵塊。在肖堯的打砸下,都要多燒好多次,但也只能如此。
可肖堯就不是個安分的主,他見小鐵匠掄大錘,都是甩起來掄圓了往下砸,那姿勢在他看來,真是帥呆了、酷斃了。
而小唐只讓他端着大錘上下砸,使不上力不說,要多彆扭就多彆扭。所以,他在自己覺得已經有了準頭的情況下,趁着小唐一個不注意,把大錘高高的掄起,從身側甩出一個正圓,轟然一聲奮力砸下。
小唐一見肖堯改變掄大錘的身勢,嚇得夾起通紅的鐵件,遠離鐵墩,只聽“噹”的一聲脆響,肖堯掄圓的大錘,沒有砸在鐵墩的平面上,卻不偏不倚的砸中了鐵墩背側尖尖的鐵耳,
“咵嚓,咕咚。”
生鐵鑄就的尖尖的鐵耳應聲斷落,可憐兮兮的掉在一堆廢鐵屑裡,發出無聲而又強烈的抗議。
肖堯這一錘砸下來,不但他自己傻了,就連小鐵匠也看呆了。
小唐師傅砸了幾十年,他也掄大錘好幾年,誰都沒砸到這個尖耳。肖堯才砸半天大錘,在第一次掄圓之下,就砸中尖耳,還生生把尖耳給砸斷了,這不得不讓小鐵匠佩服之至。
“這……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怎麼就砸到這裡了呢?我這鐵墩還怎麼用啊?”
鐵墩的尖耳,都是鐵匠師傅在產品定型後,做安裝木柄環扣的必備裝置。沒了這個裝置,整個鐵墩就成了廢物。小唐見狀,心裡一時慌亂到極點。
“這有什麼,叫我老舅給焊上不就完了?再不行我給你買個新的。斷都已經斷了,有必要在那大驚小怪的嗎?”
“你……你說的到輕巧,這是我家用了三代的鐵墩子,你一錘就給報廢了。”
肖堯滿不在乎的語氣,氣得小唐怒目圓睜。他心疼的拿起掉在地上的尖耳,用大褂擦盡上面鐵屑。然後去找肖堯的小舅。遇到肖堯這樣的傢伙,他有理講不通。
聽小唐說這鐵墩她家傳了三代,肖堯開始後怕了,這不是錢不錢的事,而是怎樣去面對父親。鐵墩不是古董,但對於祖傳了三代來說,肯定是具有重要的紀念意義。
小唐現在也很後悔,他被合併到廠裡後,肖廠長也說過給要他重新買一個鐵墩。可他認爲還是自己用習慣的好,就沒有采納,誰知一朝毀在他兒子手裡。
“這用生鐵焊條可以焊上,但以後就不能在上面砸鐵了。生鐵脆性大,焊上的也是表層,只能裝飾。”
肖堯的老舅也很頭疼,這個外甥怎麼就看上了打鐵,純粹是給他找麻煩。這生鐵焊條不但難找,還挺貴的。小唐真要把這個尖耳焊上,整個鐵墩都不值生鐵焊條的錢。
“老舅,你給他焊上,然後打磨光,就讓小唐抱回家去放着,我去給他買個新的使。”
肖堯現在只想把這事趕緊了結,只要不被父親知道,啥都好說。他昨天才僥倖逃過一劫,如果今天再被父親發現,肖堯鐵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二子,你去倉庫領生鐵焊條,至少要兩根,最好三根,別到時候焊個半半拉拉的沒焊條了。”
肖堯老舅說完,就晃着光頭幹活去了。那態度很明確,肖堯不去倉庫拿焊條,他就不管啦。
肖堯從背後看着小老舅的大光頭,真恨不得上去擂個爆慄才解氣。可他生氣不行,這事必須儘快了結,首當其衝的就是要趕緊買一個鐵墩來讓小唐使,其他都可以往後擺擺。
乘熱打鐵,講的就是鍛造鐵件時,要在高溫下進行,一旦溫度低了,鐵件變形抗力加大,不容易按要求塑形。
每一件農具加工到最後,都要留有安裝木柄的孔洞,鐵墩沒了尖耳這個裝置,這最後一道預留孔洞的工序,就不可能完成,即使做出來也是半成品。然後還要全部燒紅再加工,得不償失。
可肖堯問過小唐之後,這鐵墩必須要到五洋鎮才能買到,肖堯被禁足的範圍只能在公社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