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情況,着實讓肖母很爲難。她若私下隱瞞或了結此事,不予追究,公社和自家的損失,可不是一個小數。再說了,這筆錢,肖母即便便宜了一情外人,也不願便宜一個白眼狼。
可若是追究,那就隱瞞不了朱久勇貪墨虛報的事實,這件事或許就超出了她的控制範圍。
言善未必善,觀其行也。言惡未弊惡,審其心也。名勿信,實勿怠。君子亦怨,不誤其事。小人亦友,不輟其爭。利可求,遵可守。惡惑愚不惑智也。善貴誠不貴法也。
肖母在那爲如何處置朱久勇難心,可肖堯心裡又想起了《解厄學》的這段話,它的意思是:
語言善意者未必盡善,要看他的行爲。話語粗獷者未必兇惡,要審視他的內心。虛名頭,不要輕易求取,務實心,不可絲毫鬆懈。
君子也會有抱怨,但不會耽誤正事。小人也會有朋友,但不會停止爭奪。利益可以求取,道義必須堅守。惡念能迷惑愚人,不能迷惑智者。善良重在真誠,不在乎方法。
肖堯在心裡感嘆先輩的睿智,早先他只是看懂北宋著名詞人晏殊這些話的皮毛。而現在和眼前之事加以驗證,讓他唏噓不已。
“媽,這事最好不要讓我爸知道,爸那脾氣,最恨人吃裡扒外的了,萬一張揚出去,大家都不好收場。一人爲私,二人爲公。你拿着這些單據和證明,單獨去找何叔叔商量,看看他有什麼主意。”
“是啊,暗查小朱這件事,目前只有我們四個人知道,我要是不跟他講明私自處理了,還不知道你何叔叔會怎麼想呢。你倆在這等着,我找他去。”
肖堯一語點醒了母親,肖母一下反應過來。她也沒帶那些單據,空手就去找何會計。
“肖堯,我去上個廁所,這件事,我就不參與了。有必要的話,你對何會計與你媽說,這件事在我這,一定會守口如瓶的。”
這件事怎麼處理,肖五不想參與,他也參與不了。看到肖母走後,他也找個藉口離開。最後叮囑肖堯的話,也不過是讓他們放心。
肖堯也明白肖五不想在此見到何會計,肖母交代他該辦的事情,他已經辦完,再直接面對何會計,他覺得自己就像做了錯事一樣。畢竟這查賬應該屬於財務的事,所以他採取三十六計走爲上。
肖五離開肖堯住處之後,並沒去上廁所,而是一溜煙的跑回了家,直接來個溜之大吉。
沒多久,何會計手裡提溜着一個算盤,與肖母急匆匆的來到肖堯房間。他倆一進門,肖堯也找想個藉口出去,可他不放心何會計與母親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就站下說道:
“何叔叔,你也知道,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我不想這事影響太大。更不想被不明真相人罵我是小人,公報私仇。”
看到肖五提前走了,肖母心內大定,她剛剛走得急,沒讓肖五迴避一下。她一直沒有告訴何會計,她是讓肖五暗地去查的,這下肖五離去,正合她的心意。
“二子,這事你不用擔心,該怎麼做,我和你媽會商量一個讓大家都能接受的結果的。發生這樣的是,我也有責任,我更不想把事情弄得人盡皆知。”
“那就好,我先謝謝何叔叔了。”
肖堯說完扭屁股就跑了出去,這事由何叔叔去頭疼,他纔不願還呆在這裡傷腦筋呢。肖堯一出來,就不知道該去哪裡。大車間都是女工在生產汽水和飲料,他去了只會添亂。
老車間是小玲父親的車牀、小舅的電焊以及打鐵的小唐。他自覺沒臉再去見顧叔叔,對打鐵也早就沒了興趣,更別說他現在非常忌憚小舅的電焊光。
廠裡南端的蘆簾廠,現在夏季停產,要到秋後蘆葦成熟纔會生產,泡泡糖廠(早期的膨化食品)也是有了訂貨纔會開機生產。
他現在唯一可去的,就是廠裡西邊的一排麪粉廠和對外糧食加工廠,可到那邊,就必須要路過父親的辦公室,他有點怕怕的。
猶豫了好一會,肖堯還是沒戰勝自己害怕被老爸叫進辦公室的心理,他乾脆一屁股坐到水塘邊,手裡撿起一根斷在岸邊的柳枝條,抽打着水面。
肖堯很無聊,揮舞着柳條,沒有任何節奏的“啪啪”的抽打着水面,水面波紋就像他的心情一樣,亂糟糟的由擊打點,向四下一圈又一圈的擴散開來。
“肖堯,你在這幹嘛?”
肖穎不知何故路過此地,見到肖堯玩水,就關切的過來詢問。肖堯看了他一眼,用柳條狠勁抽了一下水面,然後把整個柳條扔進水裡。肖堯看着柳條可憐兮兮的飄在水面,才懶懶的說道:
“我還能幹嘛?無聊唄。”
“你活該,誰讓你把小玲氣跑了?你把她氣跑了,連累我們都受罪。你要沒事幹閒得慌,就到大車間幫我們忙。”
肖穎雖說年齡沒有肖堯大,但比肖堯大了一輩,她也是小玲在廠裡最好的閨蜜,所以她對肖堯說話很不客氣。
在她眼裡,她看到的肖堯都是好的一面,乖巧、孝順、聽話,對他們這些小長輩也是禮敬有餘。
就連上次肖堯踢翻神壇,打傷算命先生,在她看來也是正義之舉。跟她聽說肖堯在外面的那些傳聞,完全不一樣。
“大車間我不去,你們那些人,整天嘰嘰喳喳的,就像喜鵲一樣吵人。小姑,我求你幫我辦件事。”
想到肖穎和小玲的關係,肖堯靈光一閃。
“啥事?我可只會裝汽水打蘆簾,其他事情我也不會做。”
“你幫我到顧叔叔那問問,打聽一下小玲到底去了哪裡?我想去找她。”
看到肖堯那孤立無援的神情,肖穎心頭一軟。
“唉,這還要你求我幫忙啊?我早就去顧師傅那問過了,可那倔老頭口緊的很,防我們就像防賊一樣。我看那,你和小玲之間的事,目前最大的問題就出在這老頭身上,他不答應,小玲是不會回來的。”
“我就納悶了,小玲對你那麼好,你到底是怎麼把小玲得罪了?她走了這些天都不回來。按我對她的瞭解,這不應該啊。她對我說過,只要你倆定了親,哪怕你倆父親都反對,她也願陪着你一起去省城。”
肖堯聽完沉默不語,內心的懊悔更加深幾倍。看到肖穎那期待的目光,肖堯深深嘆息一聲。
“唉……,都怪我,小姑,你要是知道小玲的消息,你就第一個告訴我好嗎?”
肖穎點點頭,急忙說道:
“我不跟你說了,王主任走不開,讓我去找大哥。你要真是着急,就去我們那玩玩,沒人說你的。”
肖穎說完,急匆匆的走了。肖堯怕父親跟她一起回大車間,連忙走向自己的房間。他想這麼久了,母親和何會計應該已經商議出該怎樣處置朱久勇辦法了。
“二子,我正要去找你,我跟你何叔叔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覺得只有你去找小朱談談最合適。”
肖堯一進門,母親就給他下達任務。
“我最合適?憑什麼?媽,我既不是廠裡工人,又不是公社代表,我算哪根蔥啊?我不去!”
“二子,正是因爲你兩頭都不算,我和你媽商量,只有你出面最好。你只要背下跟朱久勇說,他的弄虛作假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只要他主動前來坦白悔罪,退回貪污的錢款,再辭職回家,我們就不再追究他。”
“何叔叔,這得罪人的事,你讓我去辦,你這不是害我嗎?你們知道內情的,說是他貪污,不知道內情的,肯定說我是爲了小玲和他爭風吃醋,公報私仇把他擠兌走的,這個罪名我纔不背呢。”
肖堯說着,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二子,我這不是在害你,是在給你機會幫助他。你想啊,我們如果把他的事公事公辦,會是怎樣的結局?你偷偷去告訴他內情,主意你幫他出,別說是我們決定的。他也是個聰明人,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媽,你真的和何叔叔商量好了,要我去告訴他?我怎麼感覺是你們挖好坑讓我跳啊。媽。你不會坑自己兒子吧?我可是你親生的。”
肖堯被何會計說的一時轉不過來彎,他只好向母親求解。
“二子,別盡瞎說。別說媽不會坑你,你何叔叔也不會那樣做。這是個順水人情,也只有你最合適。你去告訴小朱,他以後不但不會記恨你,還會感激你。你要是不會說,媽再教教你。”
聞言,肖堯知道這事再也推脫不了了,只好安下心來,聽母親的諄諄教導。等他完全理解透了母親與何會計的意圖之後,才滿意的點點頭,這事可以做。
肖堯決定去做,但他不想完全按照母親與何會計定好的套路走。雖說肖堯沒有把小玲離廠的責任,全部怪罪到朱久勇頭上,但根源卻是在他身上。
他要藉此機會,好好的嘲諷一下朱久勇。他想要痛快的羞辱朱久勇一番,還要讓他感激涕零。小玲走後,他受了很多委屈,他必須要出了這口惡氣,心裡才能痛快,才能揚眉吐氣。
想到這,肖堯臉上露出一些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