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冉也不容他反駁什麼,繼續說道:“其實以前,我也不明白自己爲何偏偏執着於玉息,可是現在,我似乎明白了。他敢於承擔,也敢於放手。他不會像你一樣,對失去的東西念念不忘,也不會像你一樣,被仇恨左右,違背祖德。也許是更看清了他的品、性,所以我慶幸自己愛的是這樣一個男人,即便他死了,我也甘願陪他一同死去。雲郡王,在玉息爲了保全珵國江山與我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我……”
“你依然在仇恨中無法自拔。你離間玉息跟皇上之間那本來就如履薄冰的關係,你間接、逼死了我的祖父,你害惜竹自盡,又親手殺了葉雲娘……在玉息想着如何保護我的時候,你在處心積慮地想着怎麼從他手裡把我搶過來。雲郡王,你這不是愛我,你是在抓着過去死死不放,妄圖在我身上享受過去的時光!”
“啊!”拓跋雲清慘叫了一聲。
原來是他不知不覺間鬆了手,虞冉已經開始爲他纏傷,故意用力扯了一下繃帶。
他的冷汗頓時從鬢角淌下,嘴脣都白了。
“你……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我怎麼可能不愛你!”他的辯駁已經變得力不從心了。
虞冉收拾好藥箱,向他施了一禮:“是不是,郡王心中清楚。小染告退了……”
“你就不怕我告訴王叔你在這裡?”拓跋雲清氣急地追問。
“悉聽尊便。”虞冉笑了一下,“因爲在是否拆穿我的這一點上,你跟玉息,都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說罷,她便從拓跋雲清的帳中出來了。
外頭依舊風飛沙走,虞冉的心卻在此時此刻清明瞭許多。拓跋玉息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在這裡的,否則那個金鐲送給誰都可以,爲何獨獨送給她?可他卻不拆穿她,這便是同拓跋雲清不一樣的地方。
無論是小染還是虞冉,都在他心裡。
“殿下……”在不遠處的一個草垛旁,拓跋玉息跟秋濃在那裡站了許久。或許從虞冉一開始進拓跋雲清的帳篷時,他們就在這裡了。
秋濃搖頭輕嘆:
“原來殿下執意帶我到西關,是因爲知道小姐就在這裡。可是殿下,你既然早就知道小姐的下落,爲什麼不與她相認呢?偏偏……被雲郡王捷足先登。”
拓跋玉息負手,深沉的目光望着前方空虛渺茫的地方,笑了一下:“其實我之前並不確定冉兒是不是在藥廬,在出發前,是雲清讓我確定的。”那日朱兒深夜到訪但並沒有現身,他就開始起疑了。直到——拓跋雲清忽然主動請纓要隨他出徵,再後來,雲清說,他知道冉兒的下落,這就更讓他確定無疑了。
“秋濃,還記得我昨天讓你送給她的東西嗎?”他問道。
秋濃點頭:“記得,是太后的金鐲。”她頓了一下,立刻領悟過來,“原來殿下早已跟小姐相認了。可,可小姐萬一不知道怎麼辦?”
“那便是緣盡了。”拓跋玉息神情淡淡地,垂下眼有些落寞,“秋濃,我是不是很自私?”
自私?秋濃報以一笑。若他叫自私,那麼天下之人都是自私之人了。
可在拓跋玉息心裡,卻不是這樣想的。他還有實話沒有告訴虞冉,當初,他利用了她毒殺先太子,令她這個無辜之人,捲入皇權的明爭暗鬥,以至於她這一生,都毀在了他手上。若他不是自私地想贖罪,就不會娶她,將她再次拖入這場黑色的漩渦……所以都是他,一直都是他,在連累虞冉。
他沒有勇氣承認這個罪過,更期待地用死亡來結束。這樣,可能會將自己所有的美好都留在虞冉心中,就算有不好的地方,也不至於太過差強人意。他就是這樣自私地想留住虞冉心底的美好,不想輕易破壞。
“怎麼可能呢,”秋濃不忍看他這樣自責,便道,“小姐的腹中有殿下的骨肉,這是一生一世都剪不斷的聯繫,所以你們的緣分是不會消失殆盡的。”
“是嗎?”可他怎麼覺得,這緣分早已沒有了呢?他是必死之人,但他要讓虞冉活着,並且活得好好的。若一生一死,這還叫緣分?這叫有緣無分吧。
秋濃是懂了,當初拓跋玉息爲何態度大變,爲何廢掉虞冉的用意。可她永
遠不懂的是,拓跋玉息的心病。那是一塊已經爛入骨髓的傷,只要虞冉一天不快快樂樂地活,這傷就永遠好不了。
“殿下,”有個小兵模樣的人找到他們,小心翼翼地稟道,“元侍衛回來了。”
秋濃的臉色一變,向拓跋玉息福了福身:“殿下有事,奴婢先告退了。”說完,便匆匆地離去了。
那邊過來的元蘭站在原地停了一會兒,直到秋濃的背影再看不到,纔來到拓跋玉息身邊。
“殿下。”他抱拳道,“已經安排地差不多了,我們的人已經滲透入龍沙城,以及多個敵營,三日之內,必有消息。”
“帝城,可有消息傳來?”拓跋玉息淡淡地問。
元蘭道:“前幾日遼王跟平王被擒,餘下的勢力,紛紛不敢再有所動作。”
“遼王跟平王是藩王之中勢力最大的,他們失利,剩下的也就不足畏懼了。”皇帝這招請君入甕又達到了敲山震虎的效果,明明城內的真實勢力可能再經不起其他藩王的折騰,可表現出來的結果卻恰恰能夠讓藩王們忌憚他仍有所準備。拿下遼王跟平王,就等於拿下了所有勝利。
元蘭隱隱擔憂:“這樣的話,皇上如今可有餘力顧及西關的事情了。”言下之意,皇帝終於能騰出手來料理拓跋玉息跟拓跋雲清了。
“該來的總是要來,盡人事,聽天命吧!”拓跋玉息道,“你剛纔說,他們已經潛入了龍沙城對嗎?那麼我們昨日中伏的消息,也該傳到敵營了吧?這次是個難得的機會,若錯過,下次要再想讓他們上當,就難了。”
“是,屬下已經向他們分析過其中利害了。”
中伏?拓跋玉息是什麼斤兩,怎會在還未進入龍沙城地界就這樣栽跟頭?他只不過是故意敗下這一陣罷了,暫時讓內賊外鬼們高興幾天。他們多年不曾與拓跋玉息打交道,肯定是忘了拓跋玉息行軍打仗,最以詭變著稱。以少勝多,出奇制勝,兵在他手中不是兵,而是見血回鞘的利刃。
一場巔峰的戰役即將到來,但此處,依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