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爺是怎麼了,幹嘛發這麼大的火呀!”正巧這時爲霍光拿酒的夥計又走入大堂。一見這男子突然發飆,也顧不得招呼霍光就快步跑上前去。不過他手中拿着酒壺也不方便,就順手放在了霍光桌上。
霍光對此到不以爲意,自己翻過桌上的一支瓦杯,從壺中倒了一些葡萄酒。這時西漢可還沒有後世詩句中‘葡萄美酒夜光杯’中的夜光杯,而這樣的酒館連銅質酒樽也沒有,因爲西漢時國家對銅鐵等金屬管理還很嚴格,許多金屬器具普通百姓是不能使用的。
“你以爲我們是來喝你這葡萄酒的,葡萄酒我家中地窖多得是,聽聞你們酒館有位李妍美人,歌喉舞姿皆是一流,快讓她出來獻上一曲。”這男子雖然言語咄咄逼人,不過分寸還是有的,至少到現在他還沒有肢體上的動作。
霍光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他可沒心思去管這些閒事,而且聽這人口氣,明顯家中也是有些地位的,要知道能在家中存放葡萄酒的,沒些財力根本不可能。而且霍光此刻也很想借這個機會見識一下此人口中的李妍是何許人也!
“喲,原來公子也是爲李妍小姑來的,公子別急李妍小姑馬上就到。公子先請嚐嚐本店的葡萄酒,我這就去催催。”這夥計也是圓滑之人,似乎對於這樣的狀況他也時常應付,三言兩語的到讓那男子消了幾分火氣。
至於夥計稱呼那位尚未露面的李妍爲小姑,這倒是符合西漢時期的叫法。因爲在宋代以前其實是還沒有姑娘這樣的稱呼,而漢代稱呼未婚女子便是‘小姑’。古樂府中有篇《青溪小姑》,其中一句便是‘小姑所居,獨處無郎。’
“哼,那還不快去。只要本公子高興,賞你的錢財夠你幹好幾年的。”那男子冷哼一聲,衣袖一拂的再次坐下。
霍光只覺得此人出手挺闊綽,他倒是樂得看這些人表演,反正現在閒着也是無聊。
果然在這夥計急急忙忙跑向後面不久,霍光就看到一個少女步履從容而又緩慢的從裡面走了出來,這少女年歲也不大,看樣子和霍光現在年紀相仿。而第一眼看到這少女,連霍光也爲其容貌而動容,現在他才明白爲何剛纔這男子會如此激動。
這少女穿着只能算普通,可就勝在她氣質出衆,如出水芙蓉般清麗,再看其步履間的神韻,彷彿行走之間都渾然天成,如舞蹈一般,別有一番韻味。
就在這少女出現的時候,酒館中央的幾個胡人舞姬便自動的退下。而這少女也沒有去看那個嚷着要見自己的男子,而是徑直走到了酒館中央的小舞臺。
似乎酒館中的客人都被這少女的容貌給吸引了,整個酒館出奇的安靜,而每個人的目光也都隨着少女的移動而移動。沒有任何前奏,也沒有任何樂聲響起,恍惚間那少女立在中央,衣袖揮舞間就開始翩翩起舞了。
直到從那少女口中傳出悅耳的歌聲,酒館衆人才盡皆回過神來。霍光還沒有見過漢代人的舞姿,不過後世傳媒的發達讓霍光的審美早就到了一個令人髮指的地步,可是眼前這少女的舞姿並不華麗,甚至只能算簡單的舞姿,卻讓霍光驚歎不已。
至於這少女的歌聲,帶着濃重的古風,歌詞相對於後世也有些拗口,甚至霍光都沒怎麼聽明白歌詞的意思。不過這並不影響歌曲的意境,就好比後世許多國人不懂外語,可是優美得旋律配合精湛的唱腔,也能讓人產生美的享受!
“沒想到這長安城中隨便一座酒館就藏有如此絕代佳人!這長安城中又有多少佳人啊?”霍光感覺有如此佳人獻藝,即便在兩千年前依舊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當下他心中感嘆,又斟了一杯葡萄酒慢慢的品味着,霍光此時覺得,這種享受後世也未必有!
美人獻藝,整個酒館都非常安靜,就連先前叫嚷着厲害的男子也安靜了下來,臉上更是一副陶醉之色。霍光不禁感嘆,這愛美之心果然人皆有之,即便自己一開始將自己當做局外人,其實也不能免俗。
“美……真是太美了……”不知不覺少女一曲已畢,酒館中看客們各個不由得讚歎不已。
“諸位客官,如果小妹技藝還能入得貴眼,還請賞賜一些小錢。稍後我兄妹二人在爲諸位客官獻藝。”突然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走到少女身旁說道,他雙手捧着一個瓦盤,都沒人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呵,原來還真是賣藝的。”霍光看這架勢,和電視裡演得那些街頭賣藝如出一轍。不過看開始那富貴男子的表現,這兄妹兩應該是常駐這裡的。
少女的兄長說完之後就捧着瓦盤走到酒館一側的幾個客人前,這幾個客人倒也不吝惜幾個小錢,紛紛拿出幾枚錢幣丟入瓦盤中。很快這少女的兄長就一臉笑容的來到了霍光面前,霍光也不是吝嗇之人,伸手就打開腰間錢袋掏錢,何況在這少女的舞姿歌聲確實讓人賞心悅目。
不過霍光打開腰間錢袋的時候,卻先是微微一愣。因爲他發現這錢袋中竟然裝的是幾塊金餅,這可不是合金的,而是真正的黃金,其中最小的一塊也價值不菲,足足價值三千餘錢。霍光也沒想到霍去病竟然給自己準備了這麼多錢財,就這錢袋中的金餅足夠普通人安安穩穩的生活一輩子了。
霍光也只是微微一愣,就在錢袋中拿了一塊最小的金餅放進瓦盤。可他這一出手頓時引得一片驚呼。不僅是近在咫尺的少女兄長,就連那些其它座位上的客人也驚訝不已。
長安城中雖然權貴很多,也不乏出手闊綽之輩,可是隨意打賞就拿金餅的還真沒聽說過。霍光決定拿出金餅時其實也想了一下,畢竟這樣太過招搖了,不過他隨即又一想,反正兄長要自己招搖一點,加上霍光心中對這少女也起了愛才之心,如果以後自己無聊,聽她唱唱歌跳跳舞倒也是不錯的消遣,所以霍光才決定用金餅打賞。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那少女的兄長一個勁的點頭哈腰,面對如此重金誘惑,作爲一個倡人怎麼可能不失態。
“兄長不可……小女子李妍先謝過公子,可是這一支舞曲萬萬當不得公子如此重金。”還站着遠處的李妍微微失神之後,竟突然開口制止其兄長收下霍光的金餅。
“咦,這叫李妍的女子還真不簡單。面對如此誘惑都不動心,真是難得!”霍光聞言對這李妍更是另眼相看。
“呵呵,無妨。今日出來的匆忙,身上沒有散碎錢幣。小姑舞曲令人沉醉,區區一點錢財算得了什麼,你們收下便是了。”霍光是真不在乎這點金子,便出言寬慰這兄妹兩。
“哼,這點賞錢確實不算什麼。你過來,本公子也有賞。”霍光話音剛落,一個很不友善的聲音就從旁邊傳來,正是先前叫囂着的那富貴男子。
“來,這是賞你們的。”這富貴男子手裡拿着一塊金餅,霍光發現這種大小的金餅和自己錢袋裡最大的那種一模一樣,看來應該是最大規格的黃金貨幣了。
其實霍光還不知道,在漢武帝時期雖然也有將黃金鑄成大小不一的金餅,可這些金餅並沒有當做貨幣在市面上流通,而是作爲大宗貨物交易的等價貨幣,而且通常還是大漢與西域諸國交易馬匹絲綢時所用之物。
霍光迎上富貴男子不善的目光,只是微微的回了一個笑容。因爲霍光也覺得有些可笑,自己不過是個看客,卻被這男子當做了競爭者。不過霍光並不是要爭什麼,只是一笑也就沒有理會他了。
“小子我告訴你,這李妍本公子看上了。只要小姑願意跟我回府,這袋金子就歸你們了,而且我保你們兄妹二人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富貴男子瞪了霍光一眼,不過霍光並沒有看他,似乎他也覺得沒趣就直接從身旁隨從手中拿過一個錢袋,而後重重的放到李妍兄長的瓦盤中。
似乎這袋黃金確實有些多,李妍兄長託着盤子的手臂都猛的下沉了許多。可這突然的變化卻讓這兄妹兩有些錯愕,一時間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這下有好戲看了,這兩人出手都夠闊綽啊,我看那袋黃金少說也有十斤,就算買些姿色上好的女子也能買十多個了。不過看那少年也不是等閒之輩,看他怎麼應對?”事情似乎突然變得有些戲劇化了,酒館中那些酒客都一個個的議論起來,將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霍光和那富貴男子身上。
“呵呵,這位先生真是財大氣粗啊!不過你好像還沒有問問人家小姑的意思?”霍光無奈的笑道。自己還真是倒黴,就是進個酒館就被莫名其妙的捲進爭鬥,不過霍光一想這樣也好,如果這此事情傳入漢武帝耳中,那麼漢武帝肯定會認爲自己是爲了一個女子和人爭鬥,或許漢武帝還會很高興。
因爲這就暴露出了霍光貪圖美色的弱點,雖然這個弱點是霍光故意爲之,只要漢武帝當真就行了。當然這件事要想按照霍光心中所想的發展,還要看李妍的態度,萬一人家真擋不住黃金誘惑,自己也就管不下去這閒事了。
“小女子雖爲倡家女子,可也是清白自由之身。先生富貴卻與李妍無關,即便先生位列王侯,也不是小女子心屬之人。小女子無才無德,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短暫的錯愕之後,李妍沒怎麼想就出言拒絕了。
不過李妍這話卻是讓霍光心頭一動,李妍所言完全不像一個普通女子能說出來的,倒像是飽讀詩書的大家閨秀。而這也不是霍光真正注意的地方,最讓霍光上心的就是李妍最後那一句。如果史料記載不差的話,那句‘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應該是出自卓文君之手,而此時卓文君應該還在人世。
難道這李妍與卓文君有什麼關係?
“先生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哦!”霍光頓時有些得意的看着富貴男子,調侃了一句。
“哼,小子,看來這閒事你是真要管了?”富貴男子也覺得李妍的話很傷他面子,他頓時覺得這一切都要怪霍光,於是惡狠狠的說道。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如果先生執意要爲難下去,那管管又何妨?”霍光無所謂的說道,心裡卻是有些小小的得意,心道‘你果然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