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寶玉竟是不逃,陸恨涯眼中流露出一種狂熱,狂喜,甚至說是瘋狂的神色,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口氣吸得極長,彷彿永遠都吸不到頭似的。
而他旁邊樹木的葉子,也隨這一吸之勢如雨一般向他的身側旋落。兩點鬼火也似的眸子裡,燃着的是寧死不屈的鬥志!
寶玉竟然忽然頭下腳上的飛射下來,他的食中二指併攏在一起,若劍一般散發出一股激盪而刺骨的寒意,那麼銳烈的感覺使人無由的聯想到了死!
陸恨涯毫無表情的臉上忽然又多了幾分驚喜,這隻因他竟覺得,天空中散落的不再是牛毛細雨,那肌膚上傳來的一陣一陣微涼冷意分明的告訴他,天上落下的確實紛紛的雪!
這個時候,陸恨涯心中的感受是
——詭異。
——那麼強烈的詭異,使得這種感覺在臉上表情都體現了出來。
其實按常理來說,陸恨涯本身也是一個詭秘非常的存在,連武林傳說中的人劍合一也不過就是連人帶劍一起取人性命於百步之外,也決不能似他那一般渾然一身,幾乎是刀槍不入。
——但是面前這錦衣玉食的賈寶玉竟能以一己之力,改換天地間大自然的氣候變幻!這是何等神功!
陸恨涯心中雖這樣想,渾身上下卻已經泛出了墨色的氣勁,洶涌翻卷,他整個人的去勢絲毫不變,冷毒的眼睛盯在了寶玉地臉上。一拳便轟向了寶玉!
“殺了他!”
陸恨涯自然知道,這是自己的最後一個機會,只要拿下寶玉,自己就能有一線生機!哪怕不問世事若他,也隱約的知道這青年名將在當今朝廷中的地位和能耐!
風,雪混合着雨水飄舞,映着寶玉若離弦之箭直衝而下的修長身形,給人的感覺是一種美麗的哀涼和不可逾越的決絕。陸恨涯死黑色的身影轟然自下而上撞了過老。發出雷一般沉悶地轟鳴聲,也大有開山裂石之勢,他的身邊隱隱有黑色繚繞盤旋,那種兇厲無比的感覺連遠處觀看的人也可以體味到寶玉所直面的是何等可怕的煞氣!
而陸恨涯地姿勢在兩人距離接近時也變得古怪非常,他全身縮成一團,只有右手並掌如刀遞在前面。像一頭獨角獸揚起他的利角,要刺入寶玉地身體裡去。
由於勁力遍佈全身。他身上發出一種似是勁風撲打旗幟所發出的聲音,天上落下的雨雪,都紛紛彈開,一點也灑不到他的身上。
遠方,恍惚中似乎有兩頭猛獸在冥冥中吼了一聲。
接着,人們就看到,
寶玉如一片落葉也似的跌落下來。他的身後緊緊貼着面無表情的陸恨涯後者鬼火一般的眼冷厲的掃向四周,他的手掌就放在寶玉的脖子上。
寶玉軟在陸恨涯地身上,低垂的頭向一側偏着,生死不知。這時候,四周的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無論他們跟從寶玉出於什麼目的,唯一可以明確地是,他們的榮華富貴、成敗得失都和這個青年有着莫大的關係。正所謂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眼下這種局勢,叫他們怎麼能懂動,怎麼敢動?他們中甘心爲寶玉而死之人只怕不在少數,只是就當前的情況而言。就算是想替他死,那也未必有這個機會。
忽然,看似被挾持的寶玉動了一下,他作出了一個深深的吸氣的動作,他的頭髮搭散下來,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淡淡的語聲:
“好個人器合一,好一把淒寒劍”
陸恨涯面色變了變,張了張口欲待說話,但口中涌出來的竟是鮮血!
——鮮血中,還有星星點點的冰渣!
他的口脣艱難的張合了幾次,終於模糊不清的道:
“你…你…你竟然…”
寶玉完全無視他放在自己要害處的手掌,淡淡道:
“陸先生,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事。你身經百戰,自然應該明白這一點。”
陸恨涯面上肌肉一陣扭曲抽搐,猛然做了一件誰也意想不到的事——他喃喃自語了“可…惡,他竟敢騙我…”這幾個字後,竟一下子放開寶玉竄了出去!
這件事做得雖然突兀至極,課寶玉的手下也均非等閒之輩,他們只是遲疑了一瞬,立即銜尾而追,而焦大等人立即趕到寶玉身邊將他團團保護了起來,查看這個少主身上是否有所損傷,寶玉面上卻露出一種很奇特的神情,揮開他人的攙扶,咳嗽了數聲皺眉道:
“騙他…是誰能騙他?他又會被誰騙?”
隔了半晌,一干追蹤陸恨涯的人回報道,前方乃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絕谷,陸恨涯被逼得走投無路,縱身躍入課深谷。
寶玉咳嗽了數聲,面色蒼白的寒着臉跟了過去。只見前方深谷中運氣繚繞,絕壁凜然似刀削,直凹進去,他行到邊緣,伸手一撫壁側,苔蘚密佈,溼滑無比。顯然想要下去查探也是極難,在衆人所說的陸恨涯跳崖處,還有兩個深深的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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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直起身,嘆息了一聲道:
“這樣也給他跑了,當真不愧是當年與羅遠天並稱絕代雙驕!”
他的這句話說的令衆人心中一震。因爲最能理解寶玉意圖的賈詡因爲考慮到其安全,沒有一同前往,所以沒有一個人理解到他的意思。焦大試探性的接口道:
“他已經跳下這萬丈深淵,就算是鐵人也難逃一死。更何況…”
他的言外之意只有寶玉明白,在方纔兩人的那一次凌厲的交手中,若論功力深厚,火候之老辣,寶玉確實處於下風,只是在合體神兵的激烈竟拼下,那把綺寒劍又怎及得寶玉體內的神兵的十之一二?一交手下,陸恨涯的護體神功馬上被破,用之合體的兵器也元氣大傷。
只是他臨場反應奇速,反趁機制住了一口氣接不上來的寶玉,但是隨着寶玉的迅速恢復,借誘他開口說話真氣一泄的機會,立即趁勢反攻,陸恨涯發覺寶玉恢復的速度幾乎令他難以掌控,馬上當機立斷趁勢逃去。
但是逃去的陸恨涯不僅身重劇毒,又遭重創,還落下那深不可測的萬丈深淵。因此焦大這一問也可以說是情理中的事。
寶玉卻沒有馬上給出回答,又繼續仔細的觀望了一下週圍的環境,這才緩緩的直起身來道:
“你們看這個腳印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這一問立即引來了衆多人的關注,柳夢看了半晌,凝聲道:
“這個腳印前面深,後面淺,顯然跳的人在此站立了一下,蓄重於足,再奮力一躍縱下深谷。”
寶玉緩緩點頭道:
“是了,倘若你一心尋死,還會不會在跳崖前弄出許多玄虛出來?而且依照陸恨涯的兇殘性格,絕不會甘心赴死,怎麼也得拉上幾個人來作墊背之用吧。”
聞者無不默默點頭,寶玉接着說:
“再說,陸恨涯的亡妻就埋在這座山上,他每年都要來此憑弔,堅持已整整十年,想必對此地環境已瞭若指掌,他這一跳看似是死地,卻也未必就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賭博之舉!”
此後場中便靜默了下來,寶玉負手立在崖旁,依然在皺眉苦思着什麼。唐門老七乃是心直口快之人,寬慰道:
“二爺也不要再將這事往心裡去了,想龍涎香乃是何等毒物,一旦中上若跗骨之蛆,據書上記載:便是那人死了,骨頭過上百年也是劇毒之物,就算他命大能逃掉,也無法將其解去。公子就放一百個心吧。”
寶玉擺擺手搖頭道:
“一個身受重傷的陸恨涯已不足爲慮,我所憂慮的是他方纔說的那句話,似乎他今日也是被人騙了。”
“他會被誰騙,又有誰能騙他?”
“難道…難道此乃狐王,弘毅的調虎離山之計謀!”
寶玉腦中靈光一閃,深呼吸後大聲道:
“我們馬上回去皇宮!”
…
寶玉的這個做法無疑是相當明智的。
在半路上,他們就碰到了一名渾身是血的宮中侍衛,他看見寶玉幾乎若快死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哭喊着說:
“二爺…皇宮中忽然來了好多刺客,四處火起,一片混亂,還有好多人也叛變了。快回去護駕!”
寶玉鐵青着臉向前快馬加鞭,他此時已大至理出了此事的頭緒:
“想必狐王,大聖女等人早已看出自己會盯上前去祭奠亡妻的陸恨涯,因此與陸事前協商,要他以身作餌,他們在後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舉。心高氣傲的陸恨涯自然不會推脫,所以他才一直死戰不退,卻遲遲沒等來應至的援軍,而大聖女等人,趁着寶玉的主力被吸引之時,發動了在京師中最後的棋子,想要刺殺弘曆,成功將弘毅扶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