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回去寶玉卻被久尋他不見的王夫人在門口抓了個正着——此番是王夫人親自來尋,襲人與晴雯也不敢再幫他搪塞過去——又嗅到他一身酒味,自然是結結實實的教訓了一頓,喜得賈政不在,素來寵他的王夫人與賈母又能拿他怎樣?但這樣一來,少不得要禁足數日不能外出.
湊巧的是隔了兩日水月庵中大做法事,賈母王夫人被邀了去吃齋唸佛,要住上好幾日,寶玉推說頭昏,裝病耍賴,軟磨硬泡,使盡渾身解數抵死不去,得了個空逃將出來.
他心中擔憂賈母與王夫人殺回馬槍,留了茗煙在院子裡預備隨時通風報信,因此不敢走遠,又着實憂慮那晚惹下之人尋機報復,不知聚賢莊眼下情況如何,就在賈府附近尋了個整潔茶舍的雅緻閣兒坐了,命人去喚兩位軍師前來議事.
幸虧吳用賈詡也覺察到了這起人的蹊蹺不凡之處,當晚便派人出去查探,但據回報之人說,那馬車行入大街以後在一個拐彎處停了片刻,不多時候又從其他方向駛來一模一樣的三掛馬車,四車並行出數裡後,又再度分散駛開,自此再也難以尋覓到其蹤跡.
寶玉聽了跟蹤之人陳說以後,又與吳用商議良久,始終不得要領.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賈詡卻忽然道:
"其實照我看來,尋覓不到他們的線索,其實也是一條線索!"
寶玉與吳用俱是才智高絕之人,聽了賈詡之言,沉思了半晌後兩人頓有所悟!
吳用思忖片刻,擊掌讚道:
“不錯!沒有線索其實就是線索,文和此言極妙!”
寶玉微笑道:
“文和的意思難道是說,金陵雖大,但是能夠有實力在我們眼皮下面潛蹤遁跡的勢力卻是屈指可數….”
賈詡沉聲道:
“不錯!以我看來,那馬車中的神秘人,不是鹽幫中的元老級別人物,便是漕幫中的核心分子!”
說到此處,賈詡從懷中取出兩具馬蹄鐵.
“公子請看,這兩具蹄鐵乃是自被李逵斬斷的馬蹄上取下來的,上面的標記乃是杭州城中最有名的那所鐵匠鋪所打製.這表明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來自於蘇杭一帶!而那裡正是鹽漕兩幫的老巢!”
三人商議到此,縱然推算出了那些神秘人的身份,卻也陷入了僵局中,敵暗我明,面對潛伏在諾大的金陵城中暗處的敵人,實在也拿不出來可行的辦法——總不能挨家挨戶來一一搜查吧?——只能在這幾天裡要莊中嚴加防範.
看看天色已晚,吳用賈詡說到莊中還有事務,因此告去,寶玉見茗煙那邊久無消息,想來賈母與王夫人真的出去了,心中大寬.忽然又想起義弟陳艋日前曾經多次邀約自己去秦淮河中把盞,說道這幾日京裡來了大幫歌妓,與金陵整日賽歌鬥舞,甚是熱鬧.便意圖與兩人一起回莊,將幾件要緊事務一起處理了,三人一同前往.
賈吳二人也是男人,對那種旌歌聲色之地自然嚮往,往日落魄之時想去沒有身份銀子,遭逢了寶玉發跡以後卻沒有時間,今日正是大好時機,頓時應了
寶玉便遣了人去予陳艋報信,自己隨兩人返回莊上.
此時有寶玉主持大局,對有分歧的意見能一言而決.兩名軍師在旁輔助,日間堆積下來的繁瑣事務不多時便被清理得乾乾淨淨.一看時間,還花了不到小半個時辰,正是赴宴時候,一行人出門,卻迎頭撞見李逵這莽漢,因問起說是去秦淮遊玩,頓時蠻勁發作,抵死要去.衆人均覺爲難,寶玉自車中伸頭出來笑道:
“鐵牛你若依我三件事,便是皇宮我也領你去.”
李逵已在此人手上吃了數度大虧,摸了摸因爲劈柴兀自痠痛的胳膊,舔了舔燙傷尚存的嘴脣,頓時多了個心眼,警惕詢道哪三件事.
寶玉微笑道:
“第一件事,你要緊隨在我身旁,無論怎麼樣都不得作聲,第二件事,把從不離身的那兩把斧斧頭放在家中,我們是去看戲喝酒,又不是去殺人.第三件事嘛.要把現在這身衣服換了.”
聽寶玉最後一句話,衆人均向李逵看去,只見這黑大漢下身一條土布燈籠醬色褲,上着一件髒得看不出顏色的白布對襟褂子,黑亂的長毛支支岔岔的生滿胸口.這廝還茫然不自知嚷道:
“公子你也太過費事,前兩件事自是依你,可大夥不就是海吃猛喝一頓嘛,換啥衣服,俺就身上這身最好了.”
吳用沒奈何道:
“廢話少說,快去換身衣服,大家都在等你.”
李逵爲勢所迫,只得泱泱不樂的去換了身衣服出來——這廝卻不知去哪裡扯了身財主穿的團花三蝠錦袍穿上,裡面卻不着內服,活脫脫一個鐘馗!
他這一現身,就連素來不苟言笑的賈詡都笑岔了氣.寶玉忍着笑下車來,命茗煙去給他尋了身家丁衣服穿上,看上去稍微順眼了些,一行人上了馬車,徑直向秦淮駛去.
金陵秦淮河,京師八大胡同一南一北分隔數千裡,卻各代表了南北方煙花界的最高水準,分別以槳聲燈影的溫膩與北地胭脂的潑辣聞名於世,經久不衰.值此圓月尤皎的仲夏之夜,在這六朝金粉,悠然間歇的槳聲中細細玩味兩處截然不同的風味的比竟,不要說他人,就是素來古井不波的賈詡也暗自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