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意,男,年五十一歲,平昌侯,工於心計,長袖善舞,爲當今皇后之兄,二阿哥弘毅之首席謀士臣,弘毅能有今日,此人乃是第一功勳之人。哪怕是在今日,也在弘毅陣容中起着一錘定音的作用。
顧意還是個商人,京師中各行各業幾乎都有他的產業在裡面,通常一個成功的商人都有一點共同之處:
節儉。
越是有錢,就越想要更多的積累。
不過節儉只是對自己而言。
顧意當然不會去替別人節約儉省,尤其是那個人還是竭盡全力想要巴結自己的。
隨着二阿哥弘毅的身份見漲,凡是攀爬不上他這株大樹的,也是千方百計死皮賴臉的想要與他的勢力拉上關係,例如這名密雲縣令,弘毅在蹈光隱晦之時他是拜在了老六的門下,如今只覺得站錯了隊,後悔得腸子都青了,趁着這聖駕過境,要停留兩日靜養之時,努力的同顧意拉上了關係。
當然,一切宴席花費,甚至過後的開銷,都是由這趨炎附勢的官兒負責。
通常用來巴結上司不外乎兩種手段。
金錢,
女人。
如何讓對方接受自己的禮物其中也有很大的學問。這密雲縣令治下平平,也無什麼政績,但顯然於逢迎拍馬一道已是爐火純青。單他給顧意遞上來的貼子就很是新意:
“聞龍體微恙,本處鐵瓦廟七名高僧願開壇講經七七四十九日,祈望國泰民安。望大人百忙中拔冗光臨。”
單是從這內容上來看,那是一片忠君憂國的拳拳之心呼之欲出,甚至沒有一點能叫人推託的藉口…顧意正好無事,便想去應付一下,免得若是不去,旁人知道了未免說自己輕慢聖躬。
他既是抱定了應付的主意,只打算去去就回,豈知這官兒早就將他的喜好調查得清清楚楚,先自在念經的佛堂旁邊的牆壁上掛了三張潭爲山的花鳥…這正是顧意所愛的。
於是顧意去去就回的堅決打算便湮滅在賞畫的興頭中。
人一來了興致時間就過得快,轉瞬間又到了中午時分,順理成章的就該吃飯了。這密雲縣令擺好酒席,顧意自然也就不好推脫,坐上席一看,菜也不多,不過五六個,都是些家常小菜,看上去清爽得賞心悅目。
顧意在路途上風塵僕僕,看了這菜的品象心中便先喜了三分,先夾了一筷子蘆蒿炒香乾。炒這份菜的時候,整整挑了十斤蘆蒿,才掐出來這二三兩用料,單取的是頂上那一段一段乾乾淨淨、青青脆脆的蘆蒿杆兒尖。炒香乾也是“素”炒,除了一點油、鹽,幾乎不加別的佐料,要的就是蘆蒿杆兒尖和香乾相混的那份自然清香。
顧意一吃後,只覺得脣頰格外清爽。禁不住舉起杯子來,只見酒色碧綠,也是五十年足的竹葉青,一飲下喉去,芳香四溢。
他右手邊是一道燴鯽魚,在滴着醬紅湯汁的鯽魚背上,放着半寸來長脆生生的蔥段,下箸咀嚼數下,回味讚美一聲,又爲旁邊的青瓜蝦仁吸引,這蝦仁是活蝦過了水現剝出來的,肉甜飽滿,做的時候再配上切片的小青瓜就在清油鍋裡爆炒兩下,起鍋後瓜脆蝦鮮,色澤誘人,清爽得很有些齒頰生香的感覺。
吃得高興心情自然也就愉快了,顧意素來都有午寐的習慣,自然有人將酒足飯飽的他攙到整淨精潔的房舍中歇息,有七分醉意的他明明是被三個親隨攙扶着走,但到了房中,卻不知怎的換成了一個幽怨而悽楚的女人。
也是美人。
顧意當然是個男人。
一個七分醉的男人在牀上邂逅了一個柔弱得似水的美人,接下來的事情自然就不用多說。
美人之前還半推半就,後來就嫺熟的以婉轉承歡包容着他的如狼似虎。最後當渾身舒暢的顧意醒來的時候,還發現門口放了個桌子,上面擺着的就是他把玩了一上午的那三張潭爲山的花鳥。
他自是欣然笑納,他也找不出不收下的理由,而顧意當天晚上也沒有回寢處,而是歇在了萬花樓裡。
萬花樓是一處妓院。
方纔陪他的那美人就是裡面的頭名紅牌姑娘,
碧菊。
但哪怕在妓院裡,顧意依然隨身帶了十名高手來保護他,這十個人裡,有精於用毒的,有長於機關的,有專職暗殺的,五花八門,各有千秋,這十個人在兩年前,甚至還是大內中皇帝出巡的欽點侍衛。
可是第二天,他們發現自己所要保護的人
死了。
難以瞑目的死了。
顧意的身邊,躺着同樣死不瞑目,幾個時辰前還是千嬌百媚的碧菊姑娘。
兩個人的死狀相同,屍身都潰爛得如同一鍋打翻了的黑糯米粥一般。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兩人都死於劇毒。
…但是毒從何來?顧意一日三餐,入口經手的東西均有人事前檢驗過手,確認後方才取用,試毒的人也安然無恙,晚上巡夜的三大高手也未發現附近有任何動靜,這毒。
…是從何處而來?
…事後終於由一名從鄰近五縣緊急調來的三名七十高齡的老忤作在煮爛了三口大鍋熬製了七百斤葯物後揭開了謎底。
…毒,來自於那名碧菊姑娘的身體裡。
她是萬花樓的紅牌姑娘,過的是朝迎夕送的賣笑生涯。在接納顧意這個“恩客”前,也不知迎送了多少客人。想來那個人便在此時將毒葯的主要成分:千羽草汁滲在了水裡讓她服下。
若是單服這草汁並無毒,甚至還對身心頗有裨益。但是它若碰上魚類或者是螃蟹,馬上就成爲了無解的劇毒!這劇毒中者不自知,兩個時辰後發作,其渾身上下的體液也隨之漸漸同化,接觸者也將被感染,發作時候死狀悽慘。
經查明,當晚顧意與碧菊小酌之時,的確食過一份香辣醉蟹,而廚房上卻矢口否認做過這道菜,負責檢驗食物的那名高手只管有毒無毒,也未留意家主是否點過,這份螃蟹究竟是從何而來就成了一個永遠的秘題。事實上,以這妓院防備之鬆懈,便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成年壯漢要想將一份菜餚混入琳琅滿目的托盤之中去,那也是輕易而舉之事。
出了這等大事,自然四處都是人心惶惶,自然就有人想從這密雲縣令身上追查此事…畢竟要想對顧意下毒,首先就要得知道這縣令會拿這女人來討好於他,但賄賂上司素來都是瞞上不瞞下的差使,此人慣用之伎倆就是先贈禮,再se誘。並且事後也查出,在此人慣用來招待上司的其他幾名紅牌姑娘的身體裡,也發現了千羽草汁。
而要得知道這縣令會去討好顧意也再簡單不過…此人從四日前就開始在城中大肆收購潭爲山的花鳥,嗜愛潭爲山的花鳥的在當朝大員中似乎就只有顧意了。二者之間的因果關係,當然誰都想得到。
顧意之死無疑給動盪而充滿了火葯味的當前朝局平添上了一抹嶄新的殘酷。弘毅聽到這個消息後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一天沒有說話。誰也不知道這個男人會做出什麼樣的報復行動來。
…
“公子,我們下一步應該怎樣做?”
說話的是神情陰翳的賈詡,他手中正拿着一份花名冊…這上面記載着的正是在毒殺顧意行動中的有功人員。
寶玉一面沉思着,一面把玩着手邊的那隻玉如意,良久淡淡道:
“眼下是誰主使殺掉顧意的嫌疑最大?”
賈詡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當然是六阿哥或者是十四阿哥,不過考慮到十四阿哥的臂助多睿乃是老二的臥底,因此六阿哥的嫌疑最大。”
“那我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老六的人,而且要是他手邊的一個紅人。”
寶玉斷然道。
“並且千萬不能要他的命,只需要達成這個人遇刺卻未死的結果就可以了。”
賈詡頓時明白了寶玉的意思,在當前這種人人自危的環境下,要想不被懷疑成兇嫌最好的辦法就是也成爲被刺殺的目標。寶玉授意的此舉若能成功,弘毅的反應絕對不會是將六阿哥的嫌疑抹去,反而一定會更是加深對這個心狠手辣的兄弟的疑嫉。
…因爲弘毅絕對是一個聰明人。
…聰明人考慮事情通常都會比其他人看得更深,看得更遠。
第二次刺殺的目標便鎖定在六阿哥手邊那名倚重的紅人,安明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