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立怎麼在這兒?”管雋筠扭過臉,仙兒臉上堆滿了笑容:“停車。”扣扣車板,鞍車應聲而止。管雋筠朝她笑道:“行了,不急着回去。你先下去看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可不敢耽誤了小姐的大事,還是先回去了。”仙兒忸怩了一下,躍躍欲試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耽誤,要是不去才耽誤了。”管雋筠笑起來:“去吧,等會兒沒事還是一起回去。”
“是。”仙兒答應了一聲,聲音彷彿能夠掐得出水來。收斂着笑意下去了,管雋筠藉着被風吹起的簾幃,看着外面的兩個人。榮立很顯然沒想到第一眼看到的人會是仙兒,愣怔了一下旋即滿臉都是笑容。
而仙兒也是一樣的高興,能看到很明顯的笑渦。管雋筠嘴角不自覺泛起一絲笑意,忽然想到這自身卻又是更深一層的苦澀,笑容便很快收斂住了。
還沒收拾好自己的心,仙兒已經掀開車帷進來。一臉得意至極的神情:“小姐,漣漪小姐被丞相遣送出京了。”
“什麼?”管雋筠沒聽清,看着仙兒:“你再說一遍。”
“王漣漪被丞相遣送出京了,還吩咐若是沒有丞相和小姐的吩咐,不許再踏入京城半步。”仙兒還是坐在一側的小軟凳上,管雋筠扣扣車板,鞍車繼續往前走。榮立跟何熙兩人緊跟在後面,仙兒壓低了聲音:“丞相一大早就跟老夫人彆扭上了,而且是鬧得很僵。老夫人又跟丞相說要把漣漪小姐娶進來的事兒,丞相登時就惱了。王漣漪還跟丞相撒嬌放賴來着,還是被攆了出去。”
管雋筠笑了笑:“這樣啊,送走了?”
“送走了。”仙兒點頭:“榮立沒回去,也是想着小姐的車仗就快回來了。索性在這兒候着。”
“行了,那咱們都回去好了。”管雋筠想起先時跟王夫人頂撞的事情,恐怕還要在諸葛宸面前添油加醋一番。誰知道這個添油加醋沒做成,反而是母子兩人還鬧將起來。王漣漪居然是被遣送出京,還拿着自己做事,說是沒有自己的吩咐不許王漣漪進京。這話要是王夫人知道了,還不會恨得自己牙癢癢?
捋了捋腰間的如意絛,窗帷裡透出來的秋風已經帶着秋的氣息。想想那些時候都在掛念着在外的諸葛宸,甚至覺得兩人之間有太多的事情都說不清楚。心已經累得不行了,想想還有以前的那些過往,就算是對他再有心,也就是多餘的了。
“夫人回府。”外面傳來相府門外的侍衛的聲音,緊接着聽到外面一陣厚實紅門的聲響,車行的有些不穩,很明顯就是進了相府的大門。
“小姐,到了。”仙兒一直都是關注着外面,看着鞍車到了二門外。管雋筠扶着仙兒的手下來。
稚兒牽着乳孃的手站在水榭的迴廊上,好像是在張望着什麼。看到熟悉的身影,馬上大叫起來:“娘,娘,稚兒在這裡。”
“乖乖。”管雋筠扭頭看到兒子,馬上笑逐顏開。快步到了水榭裡,抱起兒子:“怎麼在這兒?下雨了。”
“看娘。”稚兒在母親懷裡馬上變了個人似的,小臉在母親懷裡蹭着。手指頭更是在母親臉上摸着扭着:“爹說娘快回來了。”
爹?管雋筠驚疑地看着兒子,這纔多大一會兒居然就會叫爹。諸葛宸一大早就把兒子抱在懷裡哄來着,還是稚兒一教就會?其實也教過,不過是不想他當着面叫出來罷了。
仙兒沒有跟上來,出閣以後的丫鬟們都不能再到內院伺候,這也是管雋筠新進想的事情。仙兒和綺媗都嫁了出去,再要是貼身伺候也不好說了。
“夫人,丞相在書齋裡。吩咐若是夫人回來了,就吩咐傳飯了。”如意趕緊拿着衣服過來:“奴婢先伺候夫人更衣吧。”
“嗯。”管雋筠抱着兒子走在前面,稚兒白嫩的小手指扭着母親的秀髮,不住在母親臉上舔着親着,管雋筠笑個不停:“就這麼好吃?口水弄得一臉都是。”
換了家常的衣裳,想想還是決定先到上房給王夫人請安。就當做是不知道諸葛宸早間在頂撞過王夫人好了。
“去哪兒?”諸葛宸前腳跨進門,看到管雋筠換了衣裳預備出門:“剛回來,先用飯再說。”
“去給婆婆請安。”管雋筠站住腳。
“不必了,母親今兒身子不舒服讓她好生歇着好了。”諸葛宸笑笑,蹲下身抱起黏在她身邊的稚兒:“乖乖,到爹這兒來。”
“稚兒要娘。”看到了母親,就誰都不頂用了。哪怕事先說得好好的,甚至用他最喜歡的東西說得妥當了,還是沒用。
“看看,這都白說了。”諸葛宸莫名好笑,轉臉看着管雋筠:“這孩子,只要是見了你別人就都沒用了。”
“丞相先用飯吧。”管雋筠心底知道王夫人跟諸葛宸母子間的齟齷,自己反而是不好明說,要是真的不去,她是不會追究諸葛宸的不是,焉知不會說自己千萬個不好?
“跟你說,別去了。”諸葛宸攔住她:“等着人給你找晦氣?”
管雋筠愣了一下沒說話,只是俯身抱起兒子:“日後有人要是也這麼教稚兒,怎麼說?”
“那是他的造化。”諸葛宸不耐煩地擺手:“傳飯。”
如意帶着小丫頭站在門外,手裡捧着大大小小的食盒進來。瞬時間桌上擺滿了各色餚饌,管雋筠抱着兒子坐下:“乖乖,想吃什麼?”
“魚魚。”稚兒看到母親手邊的糖醋鯉魚,白嫩的手指頭已經蘸到濃郁的醬汁,送進嘴裡吸吮不住。
“乖乖,是誰短了你的吃穿?”管雋筠嘆了口氣,用小銀匙舀了魚湯給他泡飯,把魚肉裡的骨頭細心地剔出來:“這樣子只許在家裡,要是在外頭,孃的臉都被你丟乾淨了。”
稚兒吃了一大口魚肉,小嘴鼓鼓的。好久才指着一邊的諸葛宸:“跟爹一起出去,這樣。”
諸葛宸正在自斟自酌的人,驚愕地看着母子倆。管雋筠放下手裡的碗,忍不住笑起來。稚兒咧着小嘴:“娘,要吃飯飯。”
管雋筠只好忍住笑,慢慢餵飯:“那也不成,在外頭可不能這麼失禮。”
“他纔多大,能知道這些?愛怎麼就怎麼好了。”諸葛宸點點兒子的鼻子,順勢過去掠了掠管雋筠額前的亂髮。管雋筠剛要躲閃,諸葛宸的手指已經劃過她的臉頰:“我們的事兒,等會兒再說。”
稚兒很快就吃完了小半碗的魚湯飯,還有一大塊鮮嫩的魚肉。吃得小傢伙肚子圓溜溜的,小嘴在母親臉上蹭了兩下,溜下地和乳孃小廝們一起去玩了。
管雋筠這才騰出手來吃自己的東西,諸葛宸往她面前倒了杯熱熱的菊花酒:“外頭只怕着了風寒,喝點酒暖暖身子。”
“我不喝酒。”想起上次的事情,管雋筠心底還是後怕的。不管張薇是爲了什麼,用那樣卑劣的手段,後來多次進宮張薇都跟沒事人一樣,若是自己揪着不放,豈不是自己不知道好壞進退?
“沒事,只有我跟你。”諸葛宸看出她的猶豫,更多的是引以爲鑑。本來好端端的一句話,說出來卻帶着外人不知的曖昧,笑起來就顯得更加不能被人知道了。
管雋筠看着身邊伺候晚飯的丫鬟們,站得不算遠。這話傳了出去,還不知道怎麼編排人的。漲紅着臉:“你再胡說,我就惱了。”
“惱了,那怎麼成。”諸葛宸剛笑了一句,如意已經帶着人拿上來剛蒸好的螃蟹。個個都是團臍的母蟹,飽滿得很:“這個你肯定喜歡,是早間有人剛送來的。”
螃蟹一向是難得的佳餚,除了顯貴和皇家以外,沒有哪一家能夠吃到最好最上等的。看樣子諸葛宸對這東西也是莫名喜歡,管雋筠便不說話了。諸葛宸也不急着吃飯,反倒是要人把螃蟹和預備好洗手的菊花蕊薰得綠豆麪子,還有熱熱的燒酒一併端到了花園中的涼亭中。
“持螯對菊,樂事也。”諸葛宸也不管在四周有不少丫鬟們看着,只是拉着管雋筠的手:“偷得浮生半日閒,難得。”
管雋筠忸怩了一下,跟着他到了涼亭裡。有些意外,這會兒這麼好的心情是從哪裡來的?兩人能夠這樣坐下來,還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還不賴。”吃了兩口,管雋筠笑起來:“沒想到今年進來的倒是比往年好,看來年成不好也有些好事。”
“你覺得好就行。”諸葛宸跟她說說笑笑間,帶着平時沒有的清閒,就是一旁的丫鬟們都看住了。
“娘,稚兒跟娘睡。”入夜,稚兒蹦蹦跳跳到了屋子裡。管雋筠還在翻看着讓仙兒拿回來的東西,稚兒拽住母親的裙角:“娘。”奶聲奶氣拖長了聲音:“不要去和乳孃睡。”
“好。”只好放下手裡的東西,俯身抱起兒子。稚兒笑嘻嘻地跟母親蹭着臉:“娘香香。”
“娘問你,誰讓你叫爹的?”管雋筠親了兒子一下,低聲問道。
“是爹。”稚兒大聲道:“說稚兒不會叫爹,稚兒說會就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