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芬應該是跟暉兒差不多大,可是一樣被打扮得濃妝豔抹。想不出管岫筠做出這種事情,難道不怕天打雷劈?管雋筠輕輕咳嗽了兩聲,擡手挑起芬芬的下頜,打量了一番便推開了。似乎對這件事異常反感。
芬芬還是很認真地請了個萬福,然後看向身邊的管岫筠:“娘,大爺不搭理我。”
“來,不怕。”管岫筠微微一笑,就把她放到管雋筠身邊坐下:“大爺不會難爲你的。”手卻在不經意間碰到了管雋筠腰間,只是這輕輕一拂,馬上意識到眼前這個看上去透着邪性的男人,實際是個香軟的女人。
說不定是哪個男人在這裡做下的事兒,回去被家中的女人知道了。這會兒跑了興師問罪來了?想着,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笑容。這就是她要的結果,既然是自己過得不如意,天底下的人就別想如意。
當下也不點破,倒是要看看這個女人預備怎麼跟自己掰扯。說不定到時候兩個人還能吵上一架,那可就有意思了。
管雋筠看着在身邊坐得侷促不安的芬芬,不知道諸葛宸看到這樣子,是不是還是會皺着眉頭一臉不高興。對於他來說,不論是芬芬過得怎樣都不重要。若不是這些人不預備把這個芬芬當做是日後要挾諸葛宸的籌碼,也就忍了算了。
但是管岫筠做的事情,是要讓諸葛宸這一生都不得安生,或者她就是要毀了自己跟男人的一生。因愛生恨,還是因爲男人把自己始終護在身後,所以管岫筠纔會連同他一起恨得無法改變?
芬芬遲疑了一下,還是有些不安。管岫筠有點不耐煩,平時會這個芬芬雖然也不喜歡這樣,至少不像到了這個奇怪的女人身邊這樣坐立不安。
管雋筠輕搖着摺扇,打量着面前的兩個人。傷天害理的事情,不論做了會是什麼樣的後果,管岫筠都會去做,前提是隻要對她有好處就一定在所不惜,是不是世人都會被她的外表所迷惑。難道生就了一張魅惑終身的臉,最後只是要她做出這種事情?
或者在此之前,包括自己跟哥哥們在內,都是在想,若是這一生她願意隱姓埋名,默默無聞在鄉間過下去的話,那麼此前她所做的一切就全都一筆勾銷。大哥說的那句話言猶在耳:既然你們都願意讓我回到這個家,我們雖是親兄妹卻也是隔母。那麼岫筠,就算是有再多不是,也是一母所生。既然是如此,又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大哥沒有那麼多繁縟的心思,不像二哥那樣心思細膩,考慮周詳面面俱到。也不像是三哥那樣,只要是他想做的,削尖了腦袋也要去做。大哥只有最淳樸簡單的心思,他要說的話也很明白,從來不會拐彎抹角,該做什麼一定就告訴你們了。
管岫筠手裡端着茶盞,對於面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古怪女人,很是奇怪:要是誠心來吵鬧的婦人,是不會坐得這麼安穩,甚至是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只是用把摺扇擋住她的臉,在扇後打量着周遭的一切,這個女人不會那麼簡單,也不容易對付。
“這位大爺是對我們這母女兩個,大的不滿意還是小的不高興?告訴了奴家,奴家也好心裡有個底兒。”管岫筠故作矜持,甚至帶着一絲誠惶誠恐的驚懼:“雖說我們家做的這種不能見人的生意,卻也是正經人家出來的。若不是走投無路,誰會讓自己的骨肉做這種事兒?”說着眼圈都紅了,抽出掖在衣襟上的手帕子,作勢擦了把眼淚:“怨只怨我那男人去得早,丟下這孤兒寡婦被人欺負。”
說這話的時候不知道想到了誰,居然真的抽噎起來。這一下管雋筠卻明白了,他說的人或者正是諸葛宸,因爲他們兩人都是不約而同的,跟諸葛宸扯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難怪一定要找到這個芬芬,然後想盡所有辦法把她弄到身邊,不止是爲了諸葛宸一生都揹負一個罵名,更要緊的就是:她一向自詡爲諸葛宸的女人,什麼時候都是別人對不起她,而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對得起所有人。
想到這裡未免有些不寒而慄,如果管岫筠真是這樣想,那麼將來所做的一切,或者是這種天良喪盡的事情一旦被皇帝知道,她是可以說是諸葛宸的授意,而她只是想要撫育諸葛宸流落在外的骨肉。何等善良賢惠,不論是誰都要折服在她的菩薩心腸下。
手裡的摺扇輕輕搖着,纖長的手指在扇柄上扣動了幾下便放了下來。看向面前的管岫筠:“這孩子是你女兒?”
管岫筠聽到這聲音很是耳熟,擡起眼簾看了一眼,臉色頓時紫漲:“你到這兒來做什麼?嫌我還不夠慘?還要這樣子對我,來看我的笑話?”
芬芬看到她,已經嚇得從椅子上溜了下來,也不敢躲到管岫筠身邊,只是鑽到桌子下面,在桌帷後面瑟瑟發抖。
“我的女兒?哦,是啊。當然是我的女兒。”管岫筠看到不看芬芬一眼,反而是逼視着管雋筠:“你這樣子打扮,難道也被做了下堂婦?還是因爲自己太心狠手辣,所以別人不要你了?你看,我都有了這麼大女兒了。就算是你覺得我千萬般不好,最後不也落得一樣的境地?”
“還好,我只是來看看。”管雋筠放下摺扇:“倒是難爲你,替我們把這孩子找到了。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我想你不會只是爲了一筆酬金,或是爲了讓人對你心存感激吧?你壓根就不缺錢不是,我只是記得當初有人在皇帝面前立下重誓:若再有不軌之心,願遭天打五雷轟頂了吧?”
管岫筠笑起來,肆無忌憚在管雋筠對面坐下:“我該說你傻過了頭還是精明過頭?你千萬般替他打算,最後是怎麼對你的?不是一樣還有這麼多的事兒,看看這個芬芬都這麼大了。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你到南中去之前就有的。他跟你說的那些生生世世的話,你還覺得可信嗎?”
芬芬掀起一側桌幃,看着兩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人,有些害怕卻又不敢到處跑。露出兩隻眼睛看着人,馬上又合上桌幃。荔枝紅的流蘇在下面亂抖,隨即擰成了一團。
管雋筠沒說話,反倒是朝芬芬招手:“芬芬,你來。”
“夫人。”芬芬也認出了她,怯生生地答應了一句。還是蜷縮在裡面不敢出來,不經意間露出的胳膊上有着兩道淤青,管雋筠蹲下身捋起她的衣袖:“這是不小心碰到的?”
“不是,是用一丈青抽的。”芬芬搖頭,飛快看了眼管岫筠就收回了眼睛不敢說下去。
“不怕,有我在,不會再有人敢打你。”管雋筠摸摸她的頭髮,轉過臉看着管岫筠:“你想做什麼,我清楚得很。”
“那就更好,我也不怕被你知道。”管岫筠冷冷一笑:“我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賜,你不是做得穩穩當當的丞相夫人來着?可是爲什麼你對她還是這麼不放心,時刻擔心有人奪走你們母子的寵愛?何必呢,那個男人壓根就不值得你這樣。”
芬芬遲疑了一下還是從桌下出來,躲在管雋筠身後,不時探出頭看向管岫筠:“夫人,她不是我娘。她說要我聽她的話,要是不聽話就不給我飯吃,還讓我跟老鼠睡在一起。我要是不去跟那些人說話,讓他們摸我的臉。她就用一丈青打我,夫人你帶我回去吧。我不會惹你生氣的,別讓人送我去庵堂,那裡好冷。”
管雋筠緊抿着脣摸摸她的臉,看向管岫筠:“她是個孩子,你都不肯放過。你自己寡廉鮮恥就罷了,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你就好了嗎?不是你要人送她都庵堂去的,怎麼現在來說我的不是?女人不吃皮肉飯,還能吃什麼?你別以爲你有多高尚,難道皇帝對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不過是大家都不說而已。”管岫筠的手時不時搔兩下頭皮:“也是,你勾搭的男人不是皇帝就是宰相,我們命薄沒那麼多有權有勢的男人願意寵着,只能做這下三濫的事兒了。”
管雋筠沒說話,伸出手牽住芬芬的小手往外走。芬芬有些害怕,還是牽住她的手。雖然很冷,還是比那個看上去一臉都是笑意的‘娘’好得多。
“不許帶她走。”管岫筠將手裡的茶盞淬到地上:“你們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要是沒有你,我早就跟他是夫妻了。有了你,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甚至跟那個南蠻子一樣,把我當做瘟疫,說我是這世上最下濺的女人。我正愁找不到你呢,自己找上門來就怨不得我了。”說着已經將手裡滾燙的茶水,盡數往管雋筠臉上潑去。
管雋筠微微側身算是躲過了,手指不慎被水滴濺到,縮瑟了一下:“你想怎麼樣?”說話的時候,心裡始終都是提着一口氣。不止是她,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管岫筠想做什麼,絕對是不計後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