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凰女傳 2.初次交鋒
張嫣不動聲色,心中在飛快地思考對策。
王宛兒神色怯怯,語氣猶疑地說:“小女是皇上欽定的才人,恐怕……”
“才人!”聽見王宛兒的話,奉聖夫人變了臉色,冷笑一聲,“捱過板子纔會懂規矩,才知這內廷裡到底是誰做主。”
話音剛落,擡轎的宦官二話不說走前來要將王宛兒架走,她自然不肯隨便屈服於這來路不明的奉聖夫人,掙扎着往後退去。
但女子的力氣怎麼敵得過男人——即使是不完整的男人。王宛兒不過扭動了幾下胳膊,就被宦官們一左一右抓住了手臂,再也掙脫不得。她花容變色,眼淚涌出來,喉嚨裡發出低低嗚咽聲。兩個宦官粗暴地拉扯着她的手臂,拖向前去。
原本神色淡然的段婧看見王宛兒忽遭橫禍,也是瞪大了眼睛,錯愕不已。
負責帶領三位才人的宦官唯恐牽扯到自己,下巴幾近貼到脖子上。
張嫣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寒風夾雪,從遠處席捲而來,長長呼嘯着,紙傘被吹得上下翻動,似在無情嘲笑着籠罩着這場鬧劇。
讓人周身發冷的卻不是雪,而是對未來宮廷生活的絕望。內廷是什麼樣的一個地方?一個人的隨口說的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他人的命運嗎?以後這樣的事情還會上演多少?
早在學禮儀時,女官們就反覆告誡過秀女們,宮裡有的是權勢滔天的人,在他們面前,人命甚至比不上草芥。
張嫣深深明白此間道理,但父親從小教導她“致良知”的道理,總歸是見不得人如此橫行霸道,因此有意出面幫王宛兒。她快速而鎮靜的思考着,若奉聖夫人真是前朝太妃之一,沒有皇上出面,一個才人的確無法違逆她的意願,一個弄不好還可能被扣上頂撞太妃的罪名。
“王才人,不得對奉聖夫人無禮,夫人可是皇上的乳母。”似應了張嫣的心思,剛剛替張嫣三人解圍的那個太監突然出聲道。
張嫣聞言愣了愣,隨即豁然大悟。皇上的乳母,原來是她——客印月,教習女官們反覆提及的這個名字。想來這奉聖夫人的稱號,怕是這兩日才封的,所以自己才毫不知情。
張嫣看了那個太監一眼,一絲詫異在心底閃過,他似乎是有意提醒的。
既知她身份,不過轉瞬間,張嫣便在心底分析好了利弊關係,想好了對策。張嫣定了定心神,在王宛兒的壓抑的哭聲裡跪了下來。她神態自若,朗聲說道:“奉聖夫人,恕小女不敬,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張嫣沒有留給對方回答的餘地,緊接着道:“今日皇上雖同封我們三人爲才人,但依祖制,未來的皇后必定從我們三人中擇出。奉聖夫人,不知這後宮,做主的到底是您,還是皇后呢?”
奉聖夫人聽完張嫣的話,眼中泛出惡毒的光,她做了個手勢,宮女紫香跨步向前來,擡手欲扇張嫣耳光。
張嫣揚起眉毛,用惡狠狠的目光盯着那宮女,斥道:“你可敢打未來的皇后?”雖跪在地上,但氣勢十足逼人,宮女竟被她嚇住,躊躇着不敢上前。
接着張嫣凌厲眼風便掃向那兩個宦官,責問道:“你們又有幾條命敢對未來的皇后不敬?”
衆人都被張嫣的言行驚呆。宦官們雖然沒有放開王宛兒,但手上的動作已經不自覺地停住了。王宛兒也停住了哭泣,看着張嫣發愣。
客印月的臉氣得有些扭曲,柳眉倒豎,狠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自稱未來的皇后?”
“小女不敢,只是祖制如此,小女不得不敢。”張嫣毫不示弱。宮裡的這些人,不管如何跋扈,也不敢不遵祖制,這是大不敬。拿祖製做擋箭牌,再合適也沒有了。
張嫣經過一番盤算,確信自己能夠獨自抗衡,於是言語間未與另兩個少女扯上干係,把自己擺在了首當其衝的位置。
客印月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臉色難看得很。她死死盯着張嫣,末了,還是無話可回。只好惡狠狠地甩下一句“本夫人現下立刻去讓皇上廢了你的身份!”用力一甩衣袍,轉身就向乾清宮內走去,被斗篷帶起的薄雪唰地一把打在張嫣的俏臉上。
宮女忙快步跟上去,兩個宦官見狀,對視一眼,也鬆開了王宛兒。她失去支撐,跌坐在地上,神情呆滯,全然不顧衣服上沾的雪和鬆垮的髮髻。
張嫣狠狠咬牙,忍住臉上的大片涼意,守着禮數,對着客印月的背影道:“恭送夫人。”
天啓元年,二月十日,十五歲的張嫣與三十五歲的客印月第一次交鋒。
此刻的張嫣,尚且看不見眼前去路。她不知道,冥冥中,數不清的人與物控制着她,影響着她,她要走的路,早已註定了,並且永遠都無法回頭。
當冬去春來,秋去冬來,當所有的一切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後,張嫣回想起她與客印月的這次衝突,才意識到,命運的軌跡就是從這一刻開始清晰起來的。
直到那時,張嫣才懂得了父親說的那句話,明白了所謂的“命數”,究竟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