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子嗣激起千層浪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誕辰,沒乾清宮什麼事,朱由校最近正在嘗試做一張能夠摺疊一動的牀,一連幾日都沒有休息過,暖閣內,木鋸聲連續不斷。
自上次給朱由校下藥後,如晴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被方成盛發配到殿門外當值。但這個位置也有好處,比如現下,定眼瞧着闔宮的人都集中在了交泰殿那邊,便看準時機託辭離開乾清宮,避開衆人視線,悄悄往御藥房的方向繞去。
聖濟堂在文華殿的上頭,路途不算近,一路又得留心着別撞見侍衛,如晴一路小步快走,待到了聖濟堂已然氣喘吁吁。她稍作停歇,偷眼看去,房間裡只有掌事一個人在,她安心邁入門檻,徑直向長櫃前去。
如晴從袖中掏出了一支珠釵,輕輕放在當值掌事面前。
宮女有疾不給召太醫,地位低又沒有主子看顧的宮女,只能自生自滅。但宮女們不會甘願等死,往往湊了錢能暗中找御藥房的小宦官給自己開幾服藥,若是出手足夠闊綽,御藥房外間當值的掌事還能幫着把脈診斷。
如晴今日就是專程爲見這個略通曉醫術的掌事而來。
掌事掃了一眼珠釵,小眼睛中放出精光,摸了摸珠釵後鑲着的珠子,滿意點點頭,藏進衣襟中。如晴這纔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來,伸出右手置於他面前。
他收了如晴的好東西,自然殷勤,趕忙從櫃子下掏出一方診斷時專用的絲帕,覆在如晴手腕上,再搭指診脈。
兩人屏息凝神,大氣不出,場面一時靜了下來。他原本喜滋滋的面色慢慢凝重,似有些不敢相信,看了如晴一眼,手指使多了幾分力道,一會兒後又立即彈開,他低着頭,躊躇着不敢講話。
如晴看他這反應,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想,開口道:“前幾日我自覺身子不爽快,吃東西的時候反胃,早起時,就算沒吃東西,也會幹嘔。”她一邊說,一邊揣摩掌事的神色。
掌事收斂起了平常仗勢欺人的囂張態度,探詢着問道:“是……皇上的?”
如晴確認自己真的得了孕,捂着自己的肚子,抑制不住大笑出來。看來蒼天真的聽見了她的祈求,僅被臨幸了一次就得了,放眼整個後宮,旁人都沒有自己這個運氣。就算是最早承寵的皇后,現在也還是腹部平平,自己竟是這後宮的第一人麼?
掌事的臉色變了幾變,結巴地說:“恭.......恭喜啊!”他在掙扎猶豫着該不該把剛剛收的東西還回去,不然這個小宮女飛上枝頭後,他或許就吃不了兜着走。他想起了曾經對她擺過臉色,在她給不起好東西的時候,還責罵羞辱過她。
如晴卻沒計較這些,她心情大好,看掌事伸手在衣襟中幾欲將珠釵掏還,爽快道:“公公就收好罷,日後我會有比這好的東西。”
掌事忙賠笑附和道:“是,您說的對極了!”
如晴帶着滿面笑,正想離開,此時門外響起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接着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也不看如晴,喘着氣給掌事遞了一張藥方子。
如晴見是曾經在坤寧宮一起當值的熟面孔林子,覺得有些奇怪,但也並未多想,隨口笑問:“林子,怎麼了?”
他深深呼吸幾口,這才順過了氣,答道:“方纔千秋節典禮上,皇后娘娘忽然昏了過去。”
“啊?”如晴自知該換上驚訝和擔心的表情,但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笑。
沒想到林子也笑了起來,“是該笑的,因爲方纔急傳太醫診斷後,診出娘娘已有四個月的身孕了!只是體虛,這不,我就來給娘娘取藥來了……”
如晴的笑意僵在嘴角,林子後面再說什麼,她一點也聽不進了。
“皇上,皇后娘娘被診出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太監報完後,低頭屏息等着朱由校的迴應,額側有汗珠劃過。
朱由校有些困惑地皺着眉,停下手中的木工活,低頭看着來人,一時間不太能理解來報的太監話中的意思。
高永壽先醒悟過來,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他衝朱由校跪下,語氣強作歡喜之意,“恭喜皇上終於得子!”
“孩子?”朱由校摸了摸頭,“你是說,梓童她肚子裡,現在有一個孩子?”
高永壽肯定地點頭,“這是皇上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孩子呢!”他提醒朱由校,“皇上於情於理都該去坤寧宮看看娘娘。”
朱由校回過味來,眉開眼笑,當即放下雕刻刀,牽起高永壽,“來,一起去看看梓童。”一邊往前走,一邊唸叨,“朕此前只見過一次女人大肚子,那還是父親當太子時府裡的劉淑女,她懷的正是朕的弟弟由檢。”
高永壽接觸到朱由校細軟的掌心,看到他期待的樣子,只得嚥下將要出口的拒絕話語,隨着他前去。
拐過了交泰殿後,遠遠望去,坤寧宮前人頭攢動,全是盛裝打扮,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女人們。
想來是沒人預料會發生皇后昏倒這種事件,負責事宜的禮部只忙着安置皇后,沒來得及安排今日入宮的命婦離開紫禁城。
高永壽見狀,自卑之心讓他下意識飛快地從朱由校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後,怯怯地低頭。
朱由校並未責怪他,只是厭惡地看着那個方向,止住腳步,朝方成盛低聲吩咐了幾句話,他應聲後小跑着鑽進人羣中。不一會兒,不知禮部的人使了什麼法子,那些命婦們陸續朝另一個方向離去,很快就盡數離開了。
朱由校朝高永壽溫和一笑,目光中有安撫之意,重新執起他的手,一路走入坤寧宮。
張嫣病懨懨地躺在牀榻上,臉色青白,一望即知她身子十分虛弱。
見皇上來了,整個暖閣內的宮女跪了一屋,張嫣只安然倚在牀榻邊沒有動作。朱由校全不介意,鬆開高永壽,揮手命其餘宮人都下去,滿帶興奮地靠近張嫣。
“是男孩還是女孩?”朱由校輕手輕腳地坐在牀榻邊上。
張嫣疲憊一笑,“皇上說笑了,四個月的身孕哪裡看得出男女呢!”
朱由校恍然大悟,只盯着張嫣的腹部看,有些失望地自言自語道:“也看不出肚子有變大多少。”
“皇上用手摸一摸,便可感覺得出它的變化。”
“可以嗎?”朱由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貼上張嫣的小腹。
兩人同時叫了一聲,“呀!”朱由校的手彈了起來,手足無措,“朕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皇上,這是胎動。”張嫣看着朱由校的舉動,啞然一笑,解釋道。
“永壽!這個孩子,它真的會動!”朱由校復又把手貼上去,笑逐顏開,回頭對高永壽說道。
“是呀,說明孩子很強健,這是好事!”高永壽不知自己是怎麼忍住眼淚,撐出微笑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絲笑臉,都化作利劍,捅在他心口。皇后有的,後宮每一個女人都能有的,他不可能有。滿心滿腹充滿不甘之意,只恨此生不爲女兒身。
朱由校全副心思灌注在張嫣的肚子上,未曾察覺高永壽的異樣。而張嫣敏感地聽出了高永壽極力隱藏的哭腔,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明白不過他此時感受,他們兩人在某種意義上,同病相憐。
(後面還有小一節客印月的,晚點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