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凰女傳 22.合巹之夜
張嫣用眼睛的餘光看到了她意料之中的人——那個美貌太監,他跟在朱由校身後,走進了東暖閣來。張嫣表情從容不改,也說不清此刻自己心中到底是什麼滋味。
過去了許多日,殿試的細節已經回憶不起來,甚至皇上朱由校的長相,也只剩個大概的印象。只有伴在皇上身側那個太監的模樣,讓張嫣久久難以忘懷。丹脣雪膚,美若冠玉,三人中樣貌最美的王宛兒都被他比了下去。他的一對桃花眼生得尤其美,明明眸子極大極黑,顧盼之間,卻似有豔光流轉。
張嫣那時便斷定,皇上有斷袖之癖。
因爲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她的父親張國紀,自從母親生下弟弟去世後,便整日和書童廝混在一起,張嫣自九歲起同父親生活在一起,即便父親有心避諱孩子,但張嫣何等伶俐,怎會不覺。
日日見着父親和書童的相處,自然而然能夠辨認其他有此興味的男子。
殿試上,張嫣回答朱由校問題時,看着他們,瞭然地笑了,恰巧跟那個太監的視線對上,張嫣無意閃避,只迎着他的目光,柔婉一笑——在家時她都是這麼對待父親的。
張嫣在乾清宮內就注意到了,王宛兒的雙眼有七八分似那太監美目。沒想到一出乾清宮,正遇上客印月,她自然十分清楚皇上的事,大約是認爲王宛兒可能會憑藉這一優勢得到皇上寵愛,對她的地位造成威脅。那日裡才鬧了那麼一出。
宮人遞了一個匏瓜給張嫣,打斷了她的回憶,她清醒過來,將思緒拉回當下。
洞房合巹禮,把帝、後各自所持的酒摻和到一起,共飲,即是“合巹”。宮人們在一旁準備好了合巹尊,實則是兩個精緻小巧的匏瓜(即葫蘆)。按照教習女官指點的那樣,張嫣從宮人手中接過其中一隻刻着鳳凰的匏瓜,與朱由校一同往一隻青花高足杯中注入酒水。注滿後,由天子先飲,再由候在一旁宮人接過後再遞給皇后,張嫣將剩下的酒飲盡,滑涼的液體流入喉嚨那一瞬,她藉由杯子和手擋住了的緊抿的嘴角。
合巹禮行完後,負責禮儀的宮人們大多先退了出去,只剩下兩人,朱由校被其中一人帶到裡間,忽然回頭吩咐了一句:“永壽留下。”張嫣側頭看去,果然是那個太監,他行了個禮,柔柔應了句:“是。”他一舉一動,有楚楚之姿。
永壽,真是好名字,可見皇上有多看重他,大婚之夜也讓他隨駕身側。
朱由校在裡間,張嫣和永壽一同留在外間。永壽盯着朱由校的背影,面上露出一絲惻惻,很快便掩飾下去,轉頭對着張嫣一笑,張嫣被其容光所懾,有片刻失神。
張嫣心想,他那苦澀的神情,怕是對朱由校正式大婚感到痛心。永壽自然比客印月更得朱由校寵信,但卻未恃寵生驕,反而對自己以禮相待,看來他是個好相與的人。
宮人將張嫣的禮服除去,脫掉鳳冠,只剩裡衣和簡單的一頭烏髮,引她入帳內。張嫣躺在帳內,渾身冰涼僵硬,死死看着大紅色的帳頂,但這鋪天蓋地的紅卻又刺得眼痛。正當張嫣不知所措時,帳子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朱由校探身進入帳中,他已經脫下冕服,換上便衣。張嫣心底一緊,該來的總是來了。
賬外忽然暗了許多,想是宮人吹熄了其餘燈火,僅餘牀頭兩隻紅燭,燭光幽幽,將永壽的身影輪廓映在牀簾上。
現在他們兩人是夫妻的身份,她終於可以直視他了,她認真地看着那張年輕的臉,看着他幽深的眸子。出乎她意料的是,跟她的目光對上的時刻,朱由校竟眸光一閃,避開了,似有些羞赧。張嫣這纔想起,他也不過是個只比自己大一歲的少年。
原來他也是一樣緊張的,張嫣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