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凰女傳 54.委意求其全
“皇上,吏部尚書周嘉謨上疏,說您不該沉溺玩樂荒廢朝事。”魏忠賢快速道。
朱由校手持木鋸,一推一拉,動作不停,口中隨意地“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魏忠賢繼續報:“皇上,禮部尚書孫慎行上疏,說現皇室無子嗣,勸您該多去東西六宮走動,福澤後宮,早日誕下皇子。”
朱由校丟開斧子,俯下身對器件吹了一口氣,將木屑吹開,又拿近眼前仔細瞧了瞧,似聽不見魏忠賢的話。
“皇上,言官.......”
朱由校皺起了眉頭,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嚷嚷道:“這些煩擾人的老傢伙們,聽得朕耳朵都出繭子了。以後朝臣奏疏不必一一來報。”他歪着頭想了想,“日後,你酌情處理便好。”
“是。”魏忠賢垂首,心下狂喜,每每挑着朱由校做木工活做得正上癮時向他回報消息,足足磨了數十日,終於等到了他的這句話。
朱由校不耐煩地揮手,“行了行了,無事你便下去吧。”
如晴在旁不動聲色地看着聽着這一切。不知不覺她已在乾清宮侍候了數月,朱由校那放蕩不羈的脾性她早已摸得一清二楚,她隱隱預感總有一天朱由校會完全對朝政撒手不理,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麼快。
在乾清宮那麼多日子,不管想不想聽,多多少少都會接觸到一些朝政。冷眼看了那麼久,朱由校只對內閣首輔葉向高的話還有幾分聽從,其餘朝臣不管是上奏疏還是當面直言,只要碰上他不樂意聽的事,他盡數置若罔聞。
魏忠賢出去後,朱由校的興致被打斷,便暫時丟下做了一半的木工活,用手背拭汗,大呼暑氣過盛。
如晴見狀,忙抽了帕子上前遞給朱由校,然而朱由校並不理會她,視線落在她身後的高永壽身上,叫道:“永壽,過來。”
如晴臉上掛不住,只好默默收起帕子,尷尬地退回原來的位置。她幾乎可以想象出今晚回到乾清宮的宮女居所後,其他人會說出怎樣惡毒的話來詆損她。
這數月裡,因她再沒什麼獨特表現,朱由校對她的興趣越來越淡薄。
不單她自己察覺到了,從乾清宮內其餘宮女對她由好轉壞的態度中,便可以知道她們也察覺到了。如晴十分擔憂,再這樣子下去,遲早會被他完全丟到腦後,到時候,自己的境遇只怕會比來乾清宮之前更加悽慘。
這日裡,本要當值的一個宮女病了,人人都推諉着不想去替,最後還是如晴站了出來前去替她。
朱由校還在做先前未完成的傀儡,方成盛忽然進來,手中拿了個竹條食盒,說是奉聖夫人送來的。朱由校的傀儡剛好上完最後一道油彩,他伸了個懶腰,瞟了一眼食盒,懶洋洋地吩咐如晴:“拿去倒空,別給人看見。”
如晴應下去,拿了塊暗色的大方巾裹住食盒,趁着方成盛站得較遠,沒有注意這邊的時候,輕手輕腳地從暖閣裡溜了出去,繞着小路往偏殿後的小廚房走。
每個宮女每月都有自己固定的當值時間,平日裡無事從不打亂,因此如晴是第一次得知客印月會給朱由校送吃的,但爲何朱由校看也不看就讓自己悄悄倒了呢?如晴將食盒抱在胸前,百思不得其解。
想着想着,步子便慢了下來,如晴瞧着四下無人,躲身到了一個拐角處。
打開食盒,裡面是一個大白玉瓷罐。如晴又回身看了一眼,確保後邊沒有人,這才輕輕揭開蓋子。
一股古怪的氣味衝出來,如晴吐了吐舌頭,探頭一看,湯水晃盪,顏色灰褐灰褐的,也看不出湯水底下有些什麼湯料。
“你在做什麼?”正緊張間,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面前響起。
心本就因爲偷看一事懸着,這把的聲音又突如其來,着實把如晴嚇得不輕。手上一抖,蓋子掉了出去,幸好下面便是瓶口,蓋子清脆地碰了一聲後又穩穩合上了。
如晴擡頭一看,竟然是客印月,她剛從拐角後走出來,恰好與如晴相碰,就在如晴身前咫尺處。如晴沒料到她會出現在此,一時間腿都軟了,抱着食盒慌張跪下。
客印月這纔看清如晴手上東西,揚聲質問道:“你拿着我給皇上的東西,要去哪裡?”
朱由校吩咐如晴不能被人發現,那麼自然也不能給客印月知道,如晴當下機靈一動,盡力裝出天真無邪的模樣,脆生生道:“回夫人,湯有些涼了,奴婢奉皇上的命拿去小廚房燉熱這湯呢。”
客印月這才半信半疑地“噢”了一聲。
如晴心想,客印月得知自己皇后交惡後,便未曾對自己多加爲難。看她神色如常,說明自己方纔的舉動也沒有觸犯到她的底線,於是大着膽子說道:“奴婢一時好奇,忍不住想看看這是什麼湯......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恕罪。”
客印月並未發難,反而笑起來,“這可是大補湯,難得的好東西。”
客印月看如晴一臉不解,笑意更嬌,“馬鞭煮湯服用,於男女之事,大大有益”
如晴這回聽懂了,從耳根子紅到了脖間,客印月似乎很是滿意如晴窘迫的模樣,笑着離開了,往暖閣方向去。
如晴纔剛鬆了一口氣,復又提心吊膽,她想到,只要待會兒客印月在朱由校面前那麼一說,自己說的謊就會被揭穿,日後指不定她會怎麼看待自己。
這頭兒似順瞭如晴的心意,客印月到了暖閣前,方成盛硬是擋在門前,說是皇上下令不許任何人打擾。害她帶了滿肚子的氣離開。
如晴倒完湯水,磨磨蹭蹭回到暖閣中,見客印月不在,便將剛剛遇到她的事對朱由校簡略一說。朱由校看起來很是讚賞她的做法,如晴終於放下了一顆心。
可回憶起剛剛撞見客印月的事,真覺得有些奇怪。
平日裡,客印月出行的排場大得很,今日怎的就一個人來了乾清宮,還從那麼偏僻的道路往暖閣去。還有另一個奇怪之處,朱由校好男風是人盡皆知的事,自己到了乾清宮後也不過是陪他玩樂,客印月爲何要送馬鞭湯給他呢?還說什麼男女之事……
如晴越想越出神,恍恍惚惚地竟沒聽見朱由校喚她。還是高永壽輕輕撞了她一把,她纔回過神,問道:“什麼?”
朱由校也不計較,重說道:“朕日日看戲臺子上的傀儡戲,也有些厭倦了,你可有想到什麼新鮮法子玩?”
如晴看着朱由校,眼前卻出現今日所見那晃盪的湯水,她不自覺道:“水……”
朱由校不明所以,奇道:“水?”
如晴自知失言,卻又因這失言而忽然靈光一閃,點頭道:“皇上既然不想看戲臺上的傀儡戲,那便不要戲臺子,可將傀儡做成中空,讓它們浮在水面,排演一出水上傀儡戲。”
朱由校思索半響,興奮起來,撫掌道:“有意思!朕可以命人見一個大水池當戲臺,再給傀儡的腳下安上拘卯,自然可以浮起來……”
朱由校後面再說什麼,如晴便沒再留心聽了,只是看着他的神色,如晴知道自己大概還沒那麼快會被他拋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