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背後行動
時至天啓四年,朱由校偶爾也會上朝,雖然他嫌朝事無趣,能避就避,但至少給了官員們面見聖上的機會。
楊漣並未將奏疏交給滿是魏忠賢爪牙的內閣,而是準備等上朝時當面呈上,當衆揭露魏忠賢的真面目。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楊漣將要上疏當日,朱由校忽然下令免朝。
楊漣思慮再三,朝野耳目衆多,此封奏疏留在身上,極易走漏消息,未成功先成仁,爲免夜長夢多,楊漣將文書上交給了負責傳遞文書的官員。
楊漣知道這封奏疏一定會落到魏忠賢手中,並且會被不留痕跡的清除,弄不好還要把自己給搭進去。
但是,事情因爲幾個人的行動而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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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廠中,魏忠賢爲辦公專門開闢改造了一間房間,其中傢俱物品等絕不亞於朱由校在宮中所用規格。
魏廣微敲門進屋時,魏忠賢正側臥在榻上,扯着鑲金的長管子抽水煙。
屋內煙霧繚繞,夾雜着菸草與水果的香味。魏廣微用拳捂着鼻端,穿過煙霧來到魏忠賢榻前。
魏廣微道:“爺爺,有樣東西給您看一看。”遞上奏疏。
魏忠賢掃興地皺皺眉頭,瞪起眼睛看他,吐出嘴裡煙霧,揮手道:“別來掃興,有什麼事你自己處理就可以了。”
魏廣微爲難道:“這封奏疏,有些難辦,還請爺爺一定親自過目。”
魏忠賢意識到了魏廣微語氣的不同尋常,這才慢慢撐起身子,漫不經心接過奏疏,問道:“這是什麼?”
“左副都御史楊文孺大人所遞文書。”
楊漣的名字挑動了魏忠賢某些不好的回憶,他挑了挑眉,將文書塞回魏廣微手中,“他又搞什麼?把內容念給我聽。”
魏廣微不安地吞了兩口口水,這才以極小的聲音念奏疏上的內容
魏忠賢聽了個開頭,知道又是批駁自己的文書,表情尚且如常。但隨着魏廣微猶豫的朗讀聲,他的神色漸漸變得恐慌。
“……是不但仇王安,而實敢仇先帝之老奴,況其他內臣無罪而擅殺擅逐者,又不知幾千百也,大罪……”
“夠了!”魏忠賢打斷他。“夠了,夠了!”
此時的魏忠賢已經面無人色,顫抖的雙手幾乎握不住水煙管道,他索性丟掉了它。
魏廣微沒料到魏忠賢會是這種害怕的反應,只見他雙手冒汗,攥着奏疏,不時偷眼看魏忠賢,大氣也不敢出。
魏忠賢直冒冷汗,目光失焦,呆坐在榻上,久久不說話。
待他重新開口時,讓魏廣微大吃了一驚。本來他預期中的魏公公定會選擇不擇手段殺了楊漣,可他說的是:“不能讓皇上上朝,不能讓他見到那楊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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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連着三日免朝,但到第四日,少年人的牛脾氣上來了,偏要上朝。
於是荒誕絕倫的一幕出現了:身爲皇上的朱由校被上百個太監重重圍着,到太和殿轉了一圈,全程與大臣們無交流。
這消息很快傳到了坤寧宮中。
燕由不明白:“爲何魏忠賢不直接對楊叔下手,卻要換着法子阻止皇上上朝?”前幾日中他寸步不離地楊漣府中,就是爲了防止魏忠賢一不做二不休下黑手。
“我想,大概是因爲他害怕。”張嫣指尖用力,折下花瓶中的開得最盛的那朵花,舉到鼻端深嗅,轉過身來面對燕由,“移宮案中,他作爲李選侍的手下,曾與楊叔叔有過當面衝突,但他失敗了,看來直到如今他的心結都還沒有解開。”
“原來如此,”燕由點頭,“這幾日你的行動順利嗎?”
張嫣微微一笑,你在外頭幾日,沒有感受到什麼動靜嗎?
燕由也笑了,“鋪天蓋地的文書,你是怎麼做到的。”
“多行不義必自斃,朝中大都是閹黨的人,但恨魏忠賢的人也極多,我不過是暗中給了他們一些引導。”
國子監的學生們幫了張嫣大忙,他們大都涉世未深,還滿懷報效國家的志向,怎會放過這等清君側的機會。每天連書都不讀了,開始傳抄魏忠賢二十四大罪,沒日沒夜的抄,抄完就四處分發。朝廷官員們人手一份,多餘的就給北京城中的百姓分發。
除此之外,張嫣還暗中命人將這二十四大罪編成朗朗上口的歌謠,四處傳唱。
還是家族當年在妖書案中的做法給了張嫣啓發,她決定利用輿論來助楊漣一臂之力。
張嫣將手中的花丟在地面,踩腳上去碾了碾,冷聲道:“這一次,必定要一擊打倒他。”
幾日後,輿論熱度不減反增。朝廷裡剩餘的東林人聯合上疏,此舉引發了朝野震動,所有自己或是親朋好友受過魏忠賢迫害的官員們的文書也紛至沓來。
閹黨的關係建立在金錢與權力中,眼看魏公公的地位危險了,牆頭草們自然不會對他忠心,紛紛倒戈,比誰都義正言辭地彈劾九千歲爺爺。
全國各地發來的如雪片般的文書紙張幾乎可以將魏忠賢淹沒。
勢頭似乎一片大好。
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