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危的原因很蹊蹺。嘉靖派遣御史王大任等求方術之書,招得方士王金等人。王金等人吹噓能煉丹藥,服之長生不老。嘉靖深信不疑,欣然服藥,就此一病不起。延至十二月,病勢垂危,便從西苑移居乾清宮,移居當天,駕崩。
自從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2年)徐階進入內閣,到嘉靖去世,已十五年。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徐階擔任首輔至今,也已五年,徐階對嘉靖已有感情。特別是擔任首輔這幾年,徐階與嘉靖接觸更多,嘉靖對徐階越來越倚重,君臣之情,日趨融洽。徐階寄希望於嘉靖政弦更張,成一代明君,卻不料嘉靖突然薨逝,心中的悲傷,自不待言。
皇帝駕崩,國之大事,辦喪事,迎新君,一大堆的禮儀,有待理清,疏忽不得。而眼前最重要的是撰寫皇帝的遺詔,遺詔應總結皇帝的一生,繼往開來,開一代新局。徐階思以嘉靖遺詔的名義革除弊政,所以草擬遺詔之事非同小可。
徐階主張票擬由內閣共擬,嘉靖遺詔自然也應內閣共擬。可此時徐階已經發現,自己看錯人了,引薦的郭樸、高拱都不是善茬,一旦意見不統一,爭論起來,革故鼎新的力度會受到影響。
說白了,嘉靖並沒有什麼遺囑,嘉靖遺詔倒是徐階本人總結舊朝,迎接新朝的政策思路。這一次,徐階擅權了,他不與閣僚商議,卻與尚未進入內閣的學生張居正密議。此舉目的是希望張居正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以後接過自己手中首輔之棒,把政策延續下去。但也得罪了高拱、郭樸,埋下了內閣紛爭的禍根,致仕之後,又幾乎爲自己招來了滅頂之災。
嘉靖遺詔的頒佈,使徐階的仕途登上了輝煌的頂峰。
徐階、張居正起草的遺詔,其立足點是以嘉靖的口吻,對嘉靖四十五年的統治作深刻的反思,並做出最後的評估。
遺詔稱自己“本應敬天勤民是務”,但“只緣多病,過求長生,遂致奸人乘機誑惑,禱詞日舉,土木頗興”,這種做法“既違成憲,亦負初心”,以悔過之態度,否定了齋醮求長生的荒唐之舉。
接着,遺詔確定皇位的繼承人裕王朱載垕,肯定了裕王的繼承權。
然後囑咐喪葬事宜的安排。這安排也很具革新精神,喪禮以日代月,二十七天就脫下喪服。藩王、各部長官不許擅離職守,各在本處早晚哭靈,民間音樂嫁娶勿禁。
最後一段是平反昭雪。四十五年中被懲處的言官“存者召用,歿者撫卹,關押的釋放復職”,方士人等“照查情罪,各正刑章”。齋醮、工程等加重百姓負擔之事“悉皆停止”,“詔告中外,鹹使知聞”。
當徐階率內閣大臣進入皇極殿之時,只見朝堂已一片素白,宮燈上也蒙上白布,兩百餘文武大臣披麻戴孝,面北列成兩行,內閣大臣面南排成一行。皇極殿內寂靜肅穆。徐階從身旁的李春芳手中捧過遺詔,跨前一步,以帶着哭聲的嘶啞的嗓子說:“頒遺詔!”只見大小臣工齊刷刷一齊跪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以宗人入繼大統,獲奉宗廟四十五載……”這是嘉靖皇帝的最後一道聖旨,內容悉是國之大事,全場屏息,側耳細聽,恐怕漏聽一個字,恨不能耳朵裡伸出手來,抓住每句話。嘉靖帝對齋天求長生的懺悔和否定,命皇子朱載垕承繼大統的旨令,喪禮的囑咐,尤其是對登基四十五年來因敢於直言而杖死、貶斥、革職、囚禁的臣子一體同仁,予以平反昭雪,並要求繼承者“子以繼志、述事,兼善爲孝;臣以順將、匡救,兩盡爲忠”的遺命時,大臣們終於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