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白名鶴與于謙展開了第一次要記下官方記錄的談話。
地點就是玄武湖上。
白名鶴與于謙面對面的坐着,可卻不在一張桌上,兩人面前各擺着一張几案。旁邊各有一個書吏員記錄兩人說話的內容,一字不差的記錄。
“這麼正式,讓我有些不適應!”白名鶴一開口,就看到身旁的書吏已經開始動筆了。看到這個動作,白名鶴無論有什麼話都全部給吞回去了。
于謙只是微微一笑,這一招白名鶴你沒想到吧!
無論是滑頭、無賴,還有什麼手段,你白名鶴儘管使出來吧,只要你不怕被記錄在案。要知道這種官方的談話記錄是要入檔的,大明皇帝自然是有資格看,往下的官員也會根據各人的級別不同,看到刪減過的內容。
白名鶴長出了一口氣,調整姿勢改爲正坐。
“白大人,萬歲憂心哈密衛會變成荒蕪,最終會失去。原本哈密衛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處。前兩年大明戰事不利,商路也停滯了。這兩年,大明的絲綢與瓷器不需要從哈密衛經過,這讓哈密衛更是雪上加霜!”語氣用這樣平靜與正式的口氣,白名鶴還是頭一回見。
于謙沒有和白名鶴廢話,而是直接進入了主題。
白名鶴沒開口,哈密會荒蕪這不是在說笑話嗎?哈密怎麼可能荒蕪了,那地方要什麼有什麼?可能唯一的制約就是交通的問題了。但這近千來的絲綢之路,交通就算有問題,也不會太大。
那麼。于謙到底什麼意思。
看到白名鶴雖然保持着一臉平靜,可那嘴角微微上揚準備冷笑,卻又強行忍住的一瞬間表情,于謙想到了蕭鎡的話。
在任何地方白名鶴都能把石頭裡榨出油來。
這點石成金的本事,大明天下絕對無人能出其右,獨一無二。
“於大人,萬歲想要一個什麼結果?”白名鶴思考再三。終於開口了。
“三千精銳,外加一座繁華的哈密城。”于謙給的就是大明皇帝朱祁鈺的想法與實際的要求。沒有增加。也沒有在用詞上作假。這畢竟是要記入檔案的談話。
卻誰想,白名鶴很嚴肅的搖了搖頭:“三千精銳,萬一有敵來襲擊。非但守不住我的金山銀山,怕是我這三千精銳也要爲大明捐軀了。請於大人上奏萬歲。要麼不動,要麼大動。小打小鬧,不但勞人勞心,而且收益微弱!”
“以白大人之言,哈密衛可年收多少?”
“於大人要多少?”白名鶴反問。
于謙心說,你白名鶴難不成真的點石成金的本事嗎?當下就說了一個讓人不敢想像的巨大數字出來:“年一百石銀?”于謙最終還是底氣不足,用的是詢問的語氣。
哈密那窮山惡水的地方,眼下只有兩個收入來源。
第一是養羊,第二是那裡有個鹽湖。可以靠人背馬拉弄一些青鹽回來,勉強煮了減少一些雜質,除了當地食用之外。就是運一點往甘肅那裡。整個哈密衛也不過幾千人,一年這幾千人能有五石銀子的收入就不錯了。
更何況于謙說的是,上交一百石銀。
“區區一百石也叫大動?”白名鶴又開始沉思了。
于謙又問:“莫非,白大人爲難?”
“是有些爲難,因爲我剛纔思考的都是每年一千石收益的項目。突然這一百石,還真的讓人爲難了。這點銀子不值得派兵保護。可又找不到既沒有人惦記着,又能不需要太多人。一年掙幾百石銀子的小活!”
于謙真的很想拿水杯砸在白名鶴的臉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白名鶴還是狠狠的報復了他一次,用正式的記錄就是爲了防止白名鶴胡說亂扯,可誰想竟然把自己給陷進去了。
于謙默默的吐了一口氣,緩緩的起身,先是將一張折起來的紙放在書吏面前。然後就當着白名鶴的面,將那幾頁記錄兩人對話的紙給撕了,然後扔進了火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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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書吏打開折起的紙掃一眼,趕緊離座跪下磕了一個頭,兩人飛快的離開了船倉。
不用看,都不用費心去猜。那東西肯定是大明皇帝的手書,估計這一手是于謙事先都想好的。
白名鶴放聲的大笑,又一次在和于謙的鬥爭之中取得了小小的勝利。
“白名鶴,一千石你當真能作到,我支持你。哈密衛是戰略級要地,那裡不敢駐重兵是怕養活不起。可你有一千石銀子的收益,不用上交一分銀子可以駐守五萬兵力。那麼,你一定還能讓哈密更富。”
“眼下不行,瓦刺不滅那邊都不適合大動,任何一個產業都經不起被破壞。不過眼下,我倒是有一個小事要麻煩於大人。這不是在講條件,而是我真的遇到麻煩了。”
于謙不會當白名鶴是在提條件,只想到白名鶴真的需要幫助,所以開口:“你說!”
白名鶴把關於賬目的問題講了,那宮內供奉多了二十一萬兩銀子的事情。白名鶴說的很清楚,內庫交的賬與這個無關,給皇宮內庫的銀子萬歲也說了,那是鎮庫銀,是爲了大明在關鍵的時候所用的。
還有少分給戶部支配的那一塊。
“這一塊,可以運給戶部。但不如讓戶部留給我,讓我把京城的陸路,水路好好修一修。特別是京城到天津衛的陸路,一定要大精修!”
“這等小事,我應下了。我會說服金濂,大明國富給宮裡多少增加一點供奉不算大事。金濂還沒有迂腐到絲毫也不懂變通。只是他和江淵眼下想修天津至京城的水路,這都是手裡有銀子給鬧的。”
“潮白,還是永定!”白名鶴反問。
“潮白,直線距離最近,工程量不算小。但永定河不好修,這一路修下來少說也要四五年,但好處是河北水路到天津衛也順了。你一但開口讓修河,他們就會讓你出銀子,可遠不止那三成,所以修河之事你別提,修路可以。”
“於大人,今天的話題就到這裡吧。你選一個總兵,要敢殺人的那種。誰敢動我的生意就敢提兵操翻他一部落的那種將軍。哈密衛,我白名鶴一兩銀子也不用出,就是陝西商幫都不敢說他們想獨佔,哈密只要沒有人打擾,路在好些,會是一個富地!”
敢殺人的將軍,放在明中後期可能不好找,但眼下……
不難!確實是不難,大明現在敢戰敢殺的將軍還有不少,雖然不是屠城魔王級,可一但帶兵出去,只要沒有軍令的約束,絕對是敢下狠手的。
于謙與白名鶴當下就分開了,于謙相信白名鶴的承諾。
于謙去了南京兵部,白名鶴則去了南京戶部。
這兩部的辦事效率嚇到了于謙,他剛剛提出要求,這邊一套流程走下來,連一刻鐘都沒有用到,行文已經送出,開始往西北各衛所送過去了。
兩條文書,一是徵兵令,要在各衛所徵集可用之兵,軍餉是現規定軍餉的四倍。而且一應軍械全部由兵部支付,包括軍服、棉衣等等,全部都由兵部來供給。兩個要求,會騎兵,會砍人!
會騎兵太容易,西北的各衛所你能找出來不會騎馬的士卒,絕對和沒有會繡花的兵卒多。
說到會砍人,只有砍得好與壞的程度。
于謙從兵部出來後,南京戶部也開始全城貼告示,然後就是給各商幫送文書。
內容只有一句話,白名鶴招商令,時間三天後早晨,地點戶部正堂!
“真快!”于謙都沒有想到,南京這種養活閒人的六部,辦事效率這麼高。這纔多久,正式的文書已經公佈出去了。到底有多大的利呀!
于謙想不出來,也完全想不到哈密有什麼值得這麼大手筆的。
于謙是知道哈密,可南京城中卻沒有人知道這是白名鶴在爲哈密那邊打算。
白名鶴離開了戶部,就去了找了兩個拜占庭人,還有幾個道士。因爲有幾樣東西可能需要提產進入工業化量產的時代了。
有些東西大明內陸也有,但化工工業大明的道士眼下才摸到門。
拜占庭的煉金術士比起大明的人來說,強一些,但強的程度也有限。不過,眼下似乎是一個機會,可以嘗試着先從一些小東西上開始工業化量產。然後再慢慢的深入,無論是拜占庭的煉金術士,還是大明的丹術士。
這兩種人在玩起研究來,只有更瘋狂,沒有最瘋狂。
白名鶴從他們這裡拿走了一些試驗室內生產的樣品,然後又吩咐手下提前作了一些個準備,爲了三天之後的招商會。
白名鶴在準備,商幫也在準備。
先是內部商討,看眼下有多少銀子,商幫之中那一家大商號眼下還沒有撐門面的大生意。銀子不足,那麼可以從銀號借多少。以及可能與其他商幫在競爭之中遇到的問題等等,雖然眼下所有的信息完全無人知道。
可十大商幫依然在緊張的準備着。
別說是十大商幫,各小的小商幫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