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遠託門禁將軍帶信,那位禁軍果真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信拿走了。
白崇遠的心這時才真正的提了起來。心中暗想,白名鶴呀白名鶴,你果真是瘋了。沒有想到我也陪你在瘋,如果今夜一切真的如你推斷,那我關中白氏當真是出了一位驚世奇才,反之,我白崇遠罷了官,也把你一起帶回老家去,省得你折騰!
宮內,金傑已經閒到每天數銀錠過日子的地步了。
沒他的活幹,也沒有人管他,還有不知道認識,還是不認識的,或者曾經認識的大太監,小太監給他送銀子。
沒辦法,誰讓他從九品升到七品,這和給臉上打了一個‘這是紅人’的標籤有什麼區別。
紅人也有紅人的煩惱,註定要搬家,可這麼多銀子,這間屋裡又沒有箱子……
那門禁將軍叫一個禁軍送信過來的時候,金傑正在用自己的被子把銀子蓋在牀上。
“金公公,有封信。在門關前遞過來的,指名是給您的。”那禁軍語氣之中多了幾份恭敬,雙手將信放在桌上。
金傑有些意外,這個時候宮外會有誰給自己來信呢。
帶着幾份疑惑金傑把信拿了起來,卻是蒙了。信皮上金傑兩個字他認識,可其餘的他不認識。眼下這信打開,怕是自己不知道寫的是什麼。實在不行,只好找義父他老人家幫着看了看。
此時,金傑多了一個念頭,要讀書,要識字。
打開信,金傑愣住了。
裡面沒有字,只有一副畫。畫的是一個小太監,然後旁邊是三頂不同的帽子,從八、正八,從七的內侍帽子。
“走,帶我去門口。”金傑明白了,這是白名鶴的信。
西華門,站在禁軍哨亭內白崇遠這會慢慢的也冷靜了下來,將一包剛纔高府賞賜的點心拿了出來,原本是留着怕自己餓了要吃的,記得白名鶴給他說過,千萬記得小鬼難纏。這會想了想卻放在桌上:“幾位守夜辛苦,一些小心意。”
哨亭內幾個禁軍連聲道謝,滿臉都是笑容。
白崇遠卻是暗歎一口氣,自己活了四十三歲,可見識可還不如自己一個十八歲的侄子嗎?難道說聖賢書還不足以教自己安身立命嗎?
正在自我檢討之時,有禁軍過來請白崇遠靠近門邊。
貼着門,白崇遠自報家門,與金傑交談了幾句之後,門下將信塞了進去。
金傑拿到信,飛快的就往內宮跑,而白崇遠又回到禁軍哨亭那裡繼續等,白名鶴的預測全部應驗了,這讓白崇遠心中沒有辦法懷疑,只有越來越相信白名鶴的選擇。
宮內,金傑雖然升了職,可依然還是一個小人物。
在御書房外,當值的大總管蔡公公倒是客氣:“小金子,這已經二更天了,你跑到這裡幹什麼?沒個理由,小心咱家賞你四十板子。”
“蔡總管,是一份奏本。”金傑壓低了聲音在說着。
蔡總總擡起手,正準備給金傑一記耳光。知道大臣們的奏本都會交到內閣整理,然後再交給司禮監,最後才送到萬歲爺這裡。金傑竟然敢直接拿着一份就跑過來,與公與私都足以打死金傑了。
可轉念一想,不對。
金傑這小崽子是個極聰明的人,而且又是金英親自**出來的,應該不是犯忌。
這準備打耳光的手,高高擡起,緩緩的放在金傑的肩頭,蔡公公小聲問道:“誰的?”
“宮外那位,連升三級的本本!”金傑小聲的回答着,然後雙手遞了上去。蔡公公笑了,這金傑倒也懂事,這份好處可是給了自己。連升三級,這是一個代稱,指的就是金傑連升三級,但暗指的,卻是宮外那位白名鶴。
又問了一些細節之後,蔡公公指了指腳下:“你在這裡候着!”
金傑那敢不從,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蔡公公在宮中並沒有太多的職司,他原先是王府的總管太監,朱祁鈺登基爲帝之後,他自然進宮當差,可幾大監早就有人,雖然殺了一批,可頂上來也是老人手,不是他一個剛入皇宮,在宮中沒有什麼背景的太監可以坐上位置。
將那封信放在袖中,蔡公公進了御書房。
不能不說,大明前期的皇帝還是很勤政的,在燭光下,朱祁鈺正在一本本的看着奏本,有不同意見的單獨放在一旁,寫下紙條夾在其中,準備與內閣、六部再行討論。
蔡公公送上一杯熱茶,同時暗示那些伺候的小太監出去。
朱祁鈺沒有擡頭,可眼睛的餘光也注意到了小太監們往外走,等御書房沒人了,才問了一句:“老蔡,有什麼事情說吧。朕知道你忠心!”
“萬歲爺,這是宮外的奏本,您看了保管會開心!”
宮外的秦本,能直接送到宮裡來,這是與宮裡那位通了關係?
一邊思考着,朱祁鈺一邊打開信,一看卻是女子的筆體,用是小楷。先翻到最後看落款,當看到白名鶴的名字之時,朱祁鈺來了興趣。
蔡公公在旁邊也說道:“禮部七品小官,白崇遠是白名鶴的二伯。他出京封賞的時候,老奴派人給他交待了幾句,這信應該就是回覆。”
“你,很好!”朱祁鈺正被信中的內容吸引,這會聽到蔡公公派出給白崇遠有交待,自然心情不好,開口稱讚了一句。
白名鶴信中的內容,寫得太直接了,根本就沒有半點回避。
看過信,再看看信封上的火漆封口,反過來又看看了封底,確認沒有打開的痕跡之後,朱祁鈺在燭火上一把火將信給燒了。這東西,應該是白名鶴的妻室白孫氏所寫,很可能白崇遠都不知道其中的內容。
這白名鶴,果真是一個奇才。
那信中的內容句句都說到了朱祁鈺的心中。
白名鶴說的第一點是暗示,用最直白的話來說就是,既然坐上皇位,那就是真命天子。家國天下,這天下自然是傳給兒子了。後來最讓朱祁鈺貼心的一句卻是白名鶴在說自己,只說大伯對自己好,但也不會把他大房的田給了自己,更何況大伯還有兒子呢。
以市井小民之心,在說天家之事。白名鶴也算是頭一人。
可無論天家,還是小民,親就是親!
信中在得到朱祁鈺認同之後,白名鶴又寫道:試探、分化、緩緩圖之,當朝中七成官員都支持的時候,纔可以挑明,一擊必殺。這種事情,絕對不能與衆臣扯皮,扯下去,無論如何傷到的都是天家的臉面。
然後,又是一份計劃書,詳細而精確的計劃書。
看着手中的信紙化爲灰燼,代宗朱祁鈺問了一句:“這信,是誰送進來的。”
“回萬歲爺的話。在門禁關門之前,白名鶴的二伯白崇遠將信送到宮門前,信是由金傑送到御書房門前的。”
朱祁鈺點了點頭,暗讚一聲高明。
這個時間上,沒有知道白崇遠竟然悄悄的送信進宮。
“你親自去安排一下,讓那守門的禁軍換防,換下的軍士告訴他聯有一個機要的差事安排他們去作,先讓他們在房中休息,房外你安排些人守着,任何人不許靠近。然後把白崇遠秘密的給朕帶來,再告訴金傑,朕會賞他,把他也先關起來,讓他懂得閉嘴!”
朱祁鈺心中真的是很喜悅的,一個最大的難題,似乎就要解決了。
禁軍換防這是件普通的事情,有皇帝的上諭在手,蔡公公來回都是小跑着,半個時辰就完成了西華門門禁換防,然後秘密的將白崇遠給帶到了御書房,再把金傑連同那十八個禁軍給關了起來。
爲了讓這些人安心,軟禁這些人屋內還送上了酒菜,點心。
白崇遠跪在御書房當中,心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這一切的白名鶴預測完全一樣,自己在夜裡被帶入了御書房當中。
“白名鶴信中說,第一步你會爲朕辦得極好?”朱祁鈺要的第一步,就是試探這些大臣們對自己換太子的心思,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白崇遠解下背上的包袱,高高的舉過頭頂。
蔡公公接過包袱,就在地上打開,裡面是一個又一個的小盒子。
白崇遠當着朱祁鈺的面劃了一根火柴後,跪伏在地上說道:“臣愚笨,幹不了大事。願爲聖上在上元節前,將此奇異之物賞賜各位勞苦功高的大臣們。也請大臣們聽一聽臣家裡的小事。”
“什麼小事?”朱祁鈺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份。
“臣三弟無子,想把家中的田產送於四房長子繼承。還是招一個上門女婿正好些。家中來信讓臣給出意,臣愚笨,卻想不出那一種更好,所以斗膽請各位大人給臣出個主意!”白崇遠依然是跪着的,語氣也多少有些緊張與顫抖。
以他一個七品小官,單獨面君,這是多大的榮耀呀。
朱祁鈺卻在笑,一直在笑。
頭痛了足足快一年的問題,現在終於可以解決了,他的兒子將成爲太子,將來可以繼承他的江山,他的帝位,這如何不能讓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