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看了一眼柳碧兒:“碧兒是個孤兒,跟在我身邊最久,所以我相信一定不會是她。”手掌在她肩上輕輕一拍:“我現在眼下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她。”少女垂袖立在他身側,不知爲什麼,傲氣的臉上竟有些微微發紅。
顧傾城接着道:“藏鏡人在西湖上受了我一劍,我可以要求七大堂主在我面前解開衣袍,查驗脅下的傷口,但是此人必定早就料到我有此招,將傷口用人皮貼合,我未必能查的出。”他頓了頓,道:“但我那一劍刺在他肋下,他必然受傷不輕,在當日那種危急關頭,他逃走後,必然會馬上用金創藥療傷。”他頓了頓,慢慢的道:“而臨風閣的金創藥,只此一種。”他從袖中取出一隻綠色的小瓶子,擱在了石桌上。
柳碧兒傲然道:“臨風閣的金創藥,叫做九香玉露,乃是獨門秘製,用九味珍稀草藥——雪上一枝蒿、千金子霜、川木香、天仙藤、仙鶴草、鹿角霜、南蛇藤果、白雲花根、金綿香秘法熬製而成,見血即鎖,去腐生肌,乃是世所難求的療傷聖藥。並且融合九種聖藥的奇香,香微益清,如荷上玉露。”
在她的語聲中,沈萱從石桌上拿起那隻綠色小瓶子,拔開瓶塞,倒出一顆無色透明如玉露似的小藥丸,放在鼻下輕輕一嗅。一縷極輕極清極幽極微的香氣入腦,頓時神氣爲之一清,再去細細嗅時,那縷若有若無的香氣卻有聞不到了。
他放下九香玉露,看着顧傾城:“藏鏡人受了重傷,他必然會用九香玉露馬上爲自己療傷,如果能查出七大堂主中,誰身上用了九香玉露,那麼——他就必然是藏鏡人!”顧傾城面容凝肅,緩緩點了點頭。“可是,”沈萱道:“九香玉露雖是奇藥,藥丸卻無色如露,藥香清淺若無,人力又如何能夠分辨得出來?”
顧傾城沉聲道:“人力雖不能分辨,靈蛇卻能分辨!”柳碧兒將左腕上盤着的綠色小蛇揚起,小蛇如有感應,立刻揚起頭來,嘶嘶吐着兩條細紅的蛇信。
柳碧兒面露得色:“小翠雖然是條長不盈尺的小蛇,卻是從小以這九種聖藥爲食,無論受了多重的傷,只要取小翠身上的血飲下,便能止住。蛇的嗅覺最好,能以蛇信子接收到空氣中細小的氣味,任何人身上,只要有九香玉露的氣味,小翠便一定能聞到。”
沈萱不由“撲嗤”一笑:“原來小翠是條蛇的名字,不知道的,還以爲小翠是個美女,結果,——卻是條美女蛇。”他嘴裡說着話,眼睛卻在瞧着柳碧兒,直到對方臉上又氣又惱,正欲發作,眼前卻“嗖嗖”連聲,四條黑影電馳風掣般自石階下掠到,落在亭前,一字排開,身形高大威武,黑色的披風在風中飛揚。
這四個人,正是臨風閣七大堂主之四。
顧傾城擡眼一掃,除了扶風堂主柳碧兒早已在側,來的四個人,分別是外三堂中吟風堂堂主、依風堂堂主,以及內四堂中的御風堂堂主,和翔風堂堂主,獨不見了追風堂堂主辛追和溯風堂堂主冥泓,不由微頭微皺,厲聲喝道:“辛追和冥泓爲何還未至?”
四堂堂主面面相覷,均是搖頭不知。顧傾城眼中怒火更盛,厲聲道:“追風堂掌監察,溯風堂掌刑罰,這兩堂一負責臨風閣安危,一負責處置違反閣規之弟子,卻知法犯法,不守閣規,成何體統!”衣袖一揮,將手中茶盞擲於地上,“砰”的一聲摔得粉碎!
閣主盛怒,四大堂堂主皆不敢作聲。
卻聽“嗖”的一聲,一道黑影負着條人影,掠過四堂堂主,落在顧傾城面前,單膝跪地:“追風堂堂主辛追來遲,請閣主責罰!”
顧傾城看了他一眼,面色稍緩,道:“你做什麼去了?”辛追仍舊伏在地上,稟道:“閣主令柳堂主通知七大堂堂主在此會合,在下等到辰時,卻仍未見溯風堂堂主,問其堂下弟子,都說不知,屬下身負監察之職,只好親至山下,將冥堂主找到,背上山來。”一面說,一面將背上揹着的人影放下,那人影如同一道爛泥般從他背上軟軟的躺在了地上,翻過身來,嘴裡噴着濃濃的酒氣,正是冥泓。
顧傾城皺了皺眉頭,以手掩鼻,一腳踹在冥泓身上,喝道:“起來!”冥泓聞言懶洋洋的半睜開眼睛,臉上露出笑容,忽然伸出一隻手扯住他的衣角,笑嘻嘻的道:“常媽媽,我再送你一千兩銀子,你讓我再見見那位新來的花魁娘子好不好?”
顧傾城看他一副爛醉的模樣,轉問辛追:“你從山下何處將他找到的?”辛追吶吶,半晌方回道:“天……香水榭。”顧傾城皺眉冷哼了一聲:“去那種地方……胡鬧!”
一旁躺在地上的冥泓忽的將手伸入懷中,掏摸半晌,摸出一沓銀票來,數也不數,望空一灑,白花花的銀票漫天飄散,他又望着顧傾城,笑嘻嘻的道:“快叫花魁娘子出來見我,好媽媽!”一邊手上耍賴般的使勁拽着顧傾城下袍衣角。
顧傾城一步踏開,負手道:“喝成這個醉鬼樣,快來人給我拖了下去,把他扔到山後的泉水裡泡着,一個時辰後若還不醒,就用鞭子抽到他醒爲止!”馬上有兩名弟子從後閃出,一人一邊架起冥泓,將他拖地而行,直往山後而去。走出幾步遠,依稀還聽得冥泓嘴裡嘟噥:“花魁娘子……花魁娘……子……”
顧傾城將衣袖一摔,追風堂堂主辛追連忙躬身抱拳:“閣主息怒!冥堂主平日寡言謹行,對閣主忠心耿耿,他只要一喝酒,身上便會起一片片的紅斑,是以向來滴酒不沾,今日醉酒乃是意外,請閣主饒了他這次吧!”
顧傾城還未說話,一旁的柳碧兒冷冷道:“有了這次,誰能保證他沒有下次?他誤了閣主的大事,豈有輕易放過之理,便是將他扔到山後去喂王八,也便宜他了!”
辛追抱拳道:“可是,冥堂主自幼追隨閣主,一片忠心……”話未說完,便被柳碧兒打斷:“冥堂主平日一向滴酒不沾,今天怎麼醉成一灘爛泥?”斜睨着辛追:“我聽說,七大堂中,辛堂主與冥堂主交情最好,這次莫不是存心維護?”
辛追一怔,只好閉了嘴不說話。顧傾城揮了揮手:“你們兩個不要吵了。”他一開口,柳碧兒撇了撇嘴,卻也不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