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暴怒決非空穴來風,晌午躲在樓角窺瞧到一打扮時髦的女生衝浩燃暗送秋波,並過分曖昧地遞給浩燃一封“情書”;當時她右手扶樹,氣涌如山,恨不能效仿魯智深到拔垂楊柳以示怒,再學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以泄憤。
適才,藉口天冷要浩燃衣服披在身上,實則爲那衣兜裡信件。
而後,雖餘怒未消,卻挺不住怕浩燃發現自己“冷”的出汗要回外套,所以忙說肚子餓支走他。
她還不放心地跟出幾步,見浩燃確實走遠,才坐回椅子。然後迫不急待地翻出那“情書”,徒生種自料未考好卻還想聽考分的複雜心理。
展信立見女孩字體:“沈浩燃,我真的有些受寵若驚,從沒想過你會這麼喜歡我,隱藏的好深哦!其實我對你的印象一直很好……”谷盈盈將嘴脣咬出一道血痕,強忍着看到“趙敏等你!”
然後怒不可遏,罵趙敏水性楊花、倚門賣笑,罵浩燃得隴望蜀、朝三暮四,再將這信幻想成兩人,怒聚五指,用力把他們握得面目全非,體無完膚。
浩燃拎着板栗糕雞翅尖麻辣薯條水晶蜜餞等一包食品回來,見盈盈艴然不悅,以爲她裝嗔待哄,便把食品拎盈盈面前撐開口袋說:“你看,我還買了兩份早餐派,都早草莓味的。”平日她最喜歡這食品,今日只輕微瞟了一眼。
她沉着臉,冷冷地說:“兩份都是草莓味那多枯燥!你該一個味買一份,然後挨個嘗或者一起吃那纔有意思。啈!以前只見你對我拿糖作醋擺架子,剛剛纔知道你這饕餮之徒在別人面前竟是那麼下氣。”
浩燃起初想幾份早餐派一起吃還不得噎到,聽到後來則彷彿真被噎住一樣,堵得心裡十分難受適逢此時,許幽涵捧一本書沿密如蛛網護欄網從拐角處走來,盈盈心說“沈浩燃看見沒,這份早餐派是蘋果味的”。她暗歎冤家路窄,又強裝鎮定向浩燃尋問:“浩燃啊,這早餐派多少錢?”
“五塊一袋!”浩燃如實告之,擡頭間恰與幽涵目光碰一起。
許幽涵穿件航空白的夾腰休閒裝,此時尷尬地笑了笑。
盈盈撒氣似的將食品拎面前,指桑罵槐道:“浩燃啊,你真沒品味,這麼賤的東西你也買。賤貨是給賤人吃的,我谷盈盈哪裡消受得起,你應該把它拎文聯去,放在這真是Lang廢了!”然後嘆息地搖搖頭:“賤啊!真賤!”幾個“賤”字被她說的鏗然有力,彷彿夾裹蠍針蜂刺一般。
許幽涵囤積憤怒的皮囊被這針刺扎出億萬小孔,似星斗高懸的夜幕。她要回敬她幾句,可考慮到浩然,又猶豫了;但雙腿遽然像被藤蔓纏住了,她凝佇盈盈前。
盈盈瞧幽涵並未狼狽而逃,虧心還不虛心,所以抓起袋早餐派用力並有意地扔到幽涵背後,覺份量不夠又加句:“賤貨,沒人要的垃圾只能扔掉!”
“盈盈!!”沈浩燃怒形於色,瞠目低吼。
幽涵自知再站下去局勢定要惡化,所以皺眉咬牙,硬着頭皮悻然離開。
谷盈盈兩眼圓睜,面孔被憤恨扭曲得慘不忍睹,彷彿是核桃表皮又畸形分化,簡直沒了人模樣,“你在衝我吼?!你對不起我,竟然還幫着野女人罵你的女朋友?!”
“我怎麼對不起你了!”浩燃大惑不解。
“別跟我裝傻充愣,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虛僞!在我面前大吼大叫,到那幫狐媚子身邊不知又要怎樣褪後趨前呢。想想你對她們脅肩謅笑的樣子,我都覺得可恥!”盈盈早晨塗的粉底此時化作一臉鄙夷,嘴撇成一條曲線,困獸似的直向臉外掙扎,恨不能學臺灣自劈一刀,喧布獨立。
浩燃氣憤真膺,看面前沒桌子無法拍案而起,只好拍大腿,嚯地站起對着盈盈戟指怒目:“我怎麼‘褪後趨前’、‘脅肩謅笑’了?我看你簡直就是無理取鬧!”
盈盈瞋目而視,放棄嘲諷的口吻,咆哮道:“到現在你還跟我惺惺作態,我無理?你根本就是無恥!卑鄙無恥!”頓一下,眼睛全紅了,“你還真是釘嘴欣舌地很呢!”她甩出那封被自己握皺的信,“希望你看完別說這不是給你寫的。”
浩燃瞧這信紙顏色怎麼像趙敏給王翔的回信,拿起抻開,真是“分開兩扇頂門骨,無數涼水澆下來”。
他面如土色,睜大眼睛直跳道:“這不是給我寫的!不!是她誤會了!一定是趙敏寫錯了,這是給王翔的回信!”浩燃猶如文革時被無端抓入牛棚的文人,一腹真言訴不出,百口難辯,急的是暴跳如雷,語無倫次。
盈盈怒極而笑道:“呵,你真是無恥的可以!那是我冤枉你了?一會兒天上還得下雪吧!”
盈盈輕蔑的目光中復燃兩團怒火,臉上肌肉也彷彿擺膩了傲慢的姿勢,索性一股腦緊繃起來。她緘默一會兒,見浩燃要開口辯白,便連忙截斷道:“剛纔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現在你就是解釋出個天來我也不會相信。你要爲自己辯白只是欲蓋彌彰,何況文聯有那許多美人胚子勾着你,早想離我這又兇又多疑的Shrew遠遠的。難得有這樣好機會,還解釋什麼,萬一編得太像,弄假成真豈不後悔?!”
浩燃聽盈盈說解釋只是欲蓋彌彰,她不會相信,所以只好氣哞哞瞅着着樹影駁雜的地面。適才涌出的解釋被他一合齒堵在口腔,着實有種咬舌的痛苦。
盈盈嘴上谿刻,心裡卻渴望聽到浩燃的辯白。等一會兒,見浩燃喑啞無語,一副認罪模樣,以爲是最後一句話刺中他的隱情。她嫉妒得坐立不安,糊想一忽,終於老羞成怒,衝浩燃疾言厲色罵道:“沈浩燃,你混蛋!”
浩燃聞罷怒髮衝冠,口腔裡的真話瞬問變質成髒話:“Megalomaina!簡直不可理喻!潑婦!”上次用英文,效果不佳,這次換漢語,果然增效百倍。
盈盈氣得嘴脣發紫,鼻翅翕張,她霍地站起,臉全青了,“我再也不要見你這個混蛋!你滾!滾!滾!”說時隨手將椅子上那口袋食品朝浩燃撇去。
浩燃躲閃不及,被袋內易拉罐砸到,各種食品飲料像崩出的苞米花,傾刻間散落一地。
盈盈只聽浩燃“啊”了一聲,再看,他右眼眶處已是隱隱紅腫。
她自悔過分,正猶豫是否要去幫忙。浩燃已一聲不響、眨着火熱的右眼,拂袖而去。
寢室無人,窗半敞,簾卷檐滴,風如Lang。
浩燃氣哞哞一頭倒牀鋪上,將怒火放雲蒸霞蔚的釋家經幡裡洗禮一番,一會兒,果然輕鬆許多。
他向枕下摸出那塊像裹了羊糞球的貝殼琥珀,心中餘怒霎時風捲殘雲般消失。浩燃凝視琥珀,背上波紋在思緒中盪漾,憂悒愁苦再次打溼淚洗的舊照。
他拿起葉甲琥珀,靜佇窗前,一股馨香暖吹起了鈣化的往事。黲黷聲色中浩燃悄悄打開記憶的封面,一頁頁,翻動起童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