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辦法?”王大用性子急躁,問出了其他人也想問的問題。
陳大舉笑道:“小子想不到,但大人既然辛辛苦苦把我們帶到這裡,想必心中早就有了計謀,我說諸位何必如此費勁琢磨,問大人不就知道了嗎?”
衆人鬨然大笑,都不懷好意的看着張貴。
看着衆人色迷迷的眼神,張貴連忙投降,苦笑道:“奶奶的,都是一般榆木腦殼,老子都說了多少次,一定要開動腦筋,開動腦筋。”
“邊大人,你說一下?”邊居誼是魁字營的新人,張貴看他若有所思,趕緊給了他一個立威的機會,好讓魁字營原來的小將知道,老邊也不是尋常人。
邊居誼尷尬笑了笑,道:“大人稱呼,邊某愧不敢當也,還是叫邊某名字爲好。”
說白了,他現在是流亡的朝廷官員,朝廷一旦追究起來,他還是一個罪犯,能保住性命已不錯,哪裡還敢當大人稱呼。
張貴笑了笑,卻是不吭聲。
邊居誼只好說道:“綜合各路的消息,可以看出韃子這次南下已抽調了襄樊的阿里海牙大軍,董文炳強佔正陽,疏通北方通道,顯然是韃子已打算放棄襄樊作爲後軍補給。”
“也就是說,襄樊的位置變得不再重要,但恰好是韃子將正陽作爲後軍補給之地,對我軍卻更加有利,只要我軍截斷正陽通往伯顏大軍之路,便可以限制伯顏大軍作戰,但前提是陽邏城堡和夏貴水師一定要把韃子擋住。”
“只要兩軍能夠相持下去,我軍截斷正陽補給的作用就越大。所以,我軍並不一定要攻下正陽,只要截斷正陽的道路就可以了,一攻不如一守,一動不如一靜。”
“再者我軍倉促而至,又是騎兵潛行,沒有攜帶攻城武器,攻城不利也,而且守軍比我軍還要多,攻城更是不得作爲的最壞打算。”
“老邊說得很好。”陸秀宗爲人較爲穩重,也贊同道:“這樣一來,我軍只需在正陽通往陽邏城堡的道路上層層截斷,讓董文炳大軍不得南下和伯顏會師,那就使得陽邏城堡壓力減少,我軍守住陽邏城堡又多了幾分希望。”
“不錯,不錯。我騎兵也可以主動出擊,騷擾韃子的後軍補給,延遲董文炳南下的速度。”王虎臣也插話道。
“不妥,萬萬不妥。”陳大舉大聲道:“這樣一來,我軍就被侷限於防守不能動彈,只有捱打的份上了,我均州軍向來只有攻打韃子,哪裡有韃子攻打我均州軍的份上。”
文漳也接話,道:“大舉說得不錯,我均州軍在成軍前的戰術就非常明確,不計較一城一池的損失,在沒有佔據優勢之前,不與韃子拼消耗,層層攔截韃子雖然不錯,但恐怕並非大人之意也。”
張貴見文漳、陳大舉、陸秀宗等人爭執,就連邊居誼、王虎臣等人也加了進來,心中有一絲絲的甜,無論他們說什麼,無論他們說得有沒有道理,但只要他們說了,張貴就覺得非常欣慰,畢竟他們不再是惟命是從,而是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念頭,有了自己的策略。
都成長了,快點成長起來吧。
“大人,你認爲怎樣呢?”李成這個大嗓門,把張貴從幻覺中叫醒,讓他還沒有來得及品嚐的甜蜜不得不面對現實。
“大家說得都有道理。”張貴讚揚,道:“不過老子也有一個想法,說出來給諸位聽一下,還請諸位指點。”
董士選這兩天有點心神不寧,但這種不安來自哪裡,他卻不知道,大雨連續下了兩天,而且還有繼續下的樣子,不過按照以前的天氣,大雨過後就是大雪來臨。
然而南下大軍還沒有好消息傳回來,聽說大軍被堵在淪河和陽邏城堡之前,大汗不久前還命襄樊的阿里海牙率領大軍支援,圍困襄樊的兵力被阿里海牙抽調之後,襄樊鹿門山大營便有被襲的可能,正陽就成了大軍南下北上的一個重要通道,這也是父親搶佔正陽的一個重要原因。
阿里海牙的援軍與丞相會師,使得朝廷的兵力佔了絕大的優勢,但又有消息說漢人也派出了援兵,想必宋廷再愚蠢,也知道此戰之後再無天險可守吧?伯顏是一個大胃口的狼,人越多膽子就越大,看來伯顏丞相是想一次性解決南方的問題了?
也難怪伯顏心急,北方以海都爲首的諸侯王爺蠢蠢欲動,這一兩年還好說,但等海都成了氣候,想必草原又要開戰了。再者經過這麼多年的消耗,宋廷僅存的能打仗的將領不足,這是一個難得的時機,要不然再過幾年,等漢人緩過氣來,想一鼓作氣取漢人的京城,也是不容易之事。再說海都能答應大汗嗎?草原上的諸侯王爺能答應大汗嗎?
大汗,名不正……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也難怪朝廷要派父親出征,父親都將近六旬了,希望不要像史家的老頭一樣,不久前剛命喪軍中大營,聽說小兒子史格受了傷,不過卻能趕在老頭彌留之際見了父親一面,也算是盡了孝子之道,史家老頭也算是有人送終。
史家也怪可憐的,先前剛死了史揖,現在史格又受了傷,史天澤老頭又熬不過這個冬天。看來三大世候,只有兩大世候罷了。
史老頭的死,卻成全了張弘範那小子。
董士選雖然魯莽,但對大汗的心思也琢磨得非常清楚,現在董家之所以榮華富貴,但靠的是父親的廕庇,萬一哪天父親不再了,所謂的三大世候,恐怕又要少一個吧。
畢竟這是蒙古人的朝廷。
董士選很煩躁,有時候他很想離開這個勾心鬥角時時防賊的朝廷,聽說大汗當年還不是大汗時,對漢人頗爲倚重,現在大汗成了大汗,難道漢人就成了多餘的絆腳石了嗎?
劉整、呂文煥這些新投靠的宋人將領,反而越發重要起來,聽說去年阿里海牙還在和劉整爭奪漢人總管統領的位置,阿里海牙是誰?大汗曾經的最貼心侍衛,竟然被劉整一個降將壓在頭上,教人何以爲堪?
大汗,應該還是要念舊情的吧?漢軍總管統領最終給了張弘範,阿里海牙又被提拔爲左丞相,反倒劉整什麼也沒撈到,甚至比呂文煥的參政知事更不如?
不過,劉整畢竟年紀大了,聽說毛病也多了,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年。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彷彿來得更早一些。
城內的百姓終於安靜了片刻,這或許是天冷下雨的原因吧?董士選率領親衛,細細的巡視正陽城。父親說得很對,城內的百姓有了糧食之後,反對的聲音少了很多。
大雨,還沒停了下來,丞相的消息也還沒有到。或許,再等待吧。
正陽。
被大雨堵在家裡的百姓,喝着照得出人影的所謂的米粥。
“他爹,”城東的一個角落,破舊的房子裡,一個婦人囔囔道:“再不想想辦法,家裡就沒東西填肚子了。”
一個漢子皺了皺眉頭,他不善於言詞,不過此時卻忍不住道:“孩子他娘,你也看到了,別說出城,就連出門也不容易,奶奶的這些韃子還讓不讓人活。”
“他爹,小聲點。”婦人有些擔心,連忙低聲道:“前些日子,張嫂子家的男人,聽說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就被蠻子抓走了,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再說,人家不是發了糧食嗎?忍一忍就過了,咱們平頭百姓哪管得頭上的官員是誰,只要有口飯吃就行了。”
“呸。”漢人不悅道:“就這些糧食,還不夠娘們吃一頓,以前再窮,店裡的糧食卻從不會缺,就算沒錢也能佘一斗回來,現在可好,韃子來了,連人帶店給封了。”
“再過兩日,老子看城內遲早會餓死人。”漢人嘆道:“狗日的縣丞老爺,韃子還沒攻城,他倒好,直接帶人降了。”
“奶奶的。”
“好了,好了。”婦人裝了一碗稀粥,想了一會又在碗裡添了一些米,端給漢子,道:“他爹,你先吃。”
漢子端起碗,想了片刻又放下碗,嘆氣道:“你跟芽兒也要吃點才行,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喝的都是照得出人影的水。”
“他爹,過了這些日子不就好了嗎?”婦人笑了笑,道:“大軍總不能待在在小城吧,我看遲早總要走的。”
“唉。”漢子嘆了一口氣,取過來兩隻碗,把碗裡的稀粥分成三份,道:“都喝一些吧,反正這些日子不用幹活,老子就當挺屍了。”
“看你說得。”婦人鼻子有點酸,把芽兒叫過來,三人坐在一起,雖然只是喝着照得出人影的稀粥,但卻感到從來沒有的溫馨。
等三人吃完,婦人收拾乾淨,然後把芽兒安頓好,最後藉着還沒完全天黑,縫補一件破舊的衣服。
漢子則從暗處取出一把擦得發亮的硬弓,細細拭擦起來。
婦人連忙把門關上,壓低聲音道:“他爹,你怎麼把它取出來了呢?不是聽說了嗎?日後漢人就不能有弓箭了,前兩天官老爺還帶了幾個兇狠狠的蠻子過來,把城東所有的弓箭大刀都收了起來,幸好我們家裡的弓箭藏得好。”
“呸。”漢子憤憤不平,不過還是壓低聲音道:“聽說韃子還要把菜刀也收起來呢?這日子教人怎麼活。”
“是啊。”婦人也擔憂起來:“日後若真不能用弓箭了,那究竟如何營生。”
這家子是獵戶,平素靠着到山上打些獵物維持生計。
“奶奶的,大不了老子上山。”漢子囔了一句,但還是用一塊布,把弓箭包了起來,現在是下雨天,弓箭一旦受潮就麻煩了。
“他爹,看你說的胡話。”婦人瞪了漢子一眼。
兩人又聊了一會,等到天完全黑下來時,兩人才睡去。
[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