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滿城肅靜,大營之中,金戈鐵馬,聲勢瀟瀟,門g古騎兵戰馬如雷,門g古漢軍整然有序,就連平時再貪生怕死的人,也被這氣氛jī揚。
今天原本是大喜日子,不,就算是現在也還是大喜日子,伯顏丞相在安慶遲疑了將近二十天之後,終於下定決心,南下丁家洲,與前來狙擊的汪立信決一死戰,然後揮師南下,攻擊臨安。
這是關於大元朝和大宋朝廷命運的較量,伯顏心中雖說不上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既有數十萬門g古漢軍協助,又有阿術大軍接應,前後夾攻,勝利也有七八成的可能,然而丁家洲並不是伯顏的最終目標。
他的目標是臨安。
大元朝沒有再多的精力消耗在南方,天下之大,南方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角落而已。
“李庭,張弘範大軍何時才能夠到達安慶?”伯顏心中仔細計算,把大元朝每一分兵力用到極限,張弘範攻擊廬州將近一個月,除了屢戰屢敗之後,他並沒有收到更多好消息,然而伯顏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他相信只要大軍bī近臨安,無論是廬州還是揚州,大宋朝廷的那些忠臣漢子都會拼命前來送死。
李庭搖了搖頭,道:“丞相,情況或許有些不尋常,張弘範大軍恐怕來不及netbsp;“宋軍怕是知道張弘範大軍要南下,不僅廬州城內兵力有所行動,就連黃州的均州軍,也打算狙擊張弘範大軍。”
“張貴?”伯顏搖了搖頭,道:“張貴不會狙擊張弘範,他的目標也不是張弘範。”
“你傳令下去,一定讓張將軍率領大軍南下接應我軍。”
“至於廬州之敵,你請張弘範留下可信之人,率領副軍圍攻便可,只要圍困廬州,不求無功只求無過便可。”
“除了廬州和張貴之外,還有一些土匪山寨,他們屢次sao擾大軍的行動。”李庭滿懷恨意,不懷好意:“這些土匪山寨雖幹不了什麼大事,但屢次襲擊大營,造netg人心惶惶,實在可怕之事。”
“藉口,都是藉口。”塔出突然大聲說道:“你傳令給張弘範,若明天不能抵達安慶接應,老子非要撥她的皮。”
伯顏也接過話,道:“此事關乎重大,你讓張弘範一定要按照計劃南下,若是拖延了時間,軍法處置。”
李庭這才點點頭,吩咐下去,衆人又等了片刻,李庭實在是忍不住,問道:“塔出大人,不知道爲何你家的親兵還沒有回來?”
塔出有點不悅,指着李庭說道:“李將軍,此去事關重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再有就是江水湍急,他們又是xiao船過江,或許是遇到什麼阻攔也不一定。”
“不會吧。”李庭裝作疑huo問道:“聽說大人這名親兵可是一名漢人。”
“屬下在想,會不會他還念着漢人的恩情?”
李庭怒他剛纔落自己的臉,所以故意刁難塔出,李庭雖是打着一個漢人名字,可卻是正兒八經的門g古人,他原本xiao字勞山,本金人蒲察氏,金末來到中原,改稱李氏,歸順門g古。家於濟陰,後徙壽光。至元六年,以材武選隸軍籍,權管軍千戶。
塔出身份雖高,但是李庭卻沒必要怕他,朝廷向來以戰功任官職,李庭當初圍襄陽,夏貴率戰船三千艘來援,泊鹿門山西岸,諸翼水軍攻之,相持七日。李庭將步騎,自請與水軍萬戶解汝楫擊之,斬其裨將王玘、元勝。
後來宋襄陽守將呂文煥率領大軍前來攻萬山堡,張弘範方與接戰,李庭單騎橫槍入陣,殺二人,槍折,倒持回擊一人墜馬。
這些事都生在張貴還沒有回到均州之前,李庭也因此立下大功,受到朝廷嘉獎。
李庭戰功赫赫,又頗得伯顏重視,所以李庭在軍中的地位頗高,再說不久以前塔出的兒子達爾馬紮布壞了事,多少也連累了塔出。
聽李庭一說,伯顏倒是奇怪起來,問道:“塔出,你派出的人早就應該回來了,爲何還沒有消息?”
“莫非是池州的**有什麼變故不成?”
伯顏沒有李庭如此膚淺,知道親兵絕對不會輕易降敵,倒是想到了池州方面,要知道池州如今畢竟還在宋軍之手。
“丞相大人請放心,**這人膽xiao怕事,xiao的親見此人,絕對是貪生怕死之人,”劉國傑乃是此事的經辦人,連忙爲自己開脫,大聲道:“末將其實早已和**商議妥當,塔出大人也是爲了大局,纔派人前往池州而已。”
劉國傑也是打着漢人名字披着蠻子的狼,他本姓烏古倫,可能是太難聽了把,後改姓劉,卻是女真族人,由軍卒升益都新軍千戶,轉戰數千裡,屢建戰功,被元世祖忽必烈召見,受賞賜,升爲武德將軍,管軍總管。這人歷史上就是跟從伯顏南征,丁家洲的勝敗和此人也有一定關係。
他是女真族人,沒有李庭的豪氣,想做好人,但塔出並不領他的情誼,大聲道:“丞相大人,塔出願意領先鋒南下,池州若是乖乖獻城投降還好說,若是說一個‘不’字,末將殺一個片甲不留。”
伯顏沉思了片刻,下定決心道:“此事雖蹊蹺,但無關大局。”
“劉國傑、塔出,聽令。”
“我任命你們爲先鋒正副將,塔出爲正,劉國傑爲副。你們率領先鋒三人門g古漢軍並一萬門g古騎兵前往池州,好生安頓百姓,接管池州,迎接大軍南下。”
兩人大喜,劉國傑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爲塔出說了一句好話,就能得到這個大餡餅,樂得嘴都合不上,連忙答應。要知道一場戰爭的結果,玩玩就是由先鋒決定,所以先鋒的功勞一般會比其他將領要高很多。
倒是李庭,一張臉拉得老長,只是沒有丞相伯顏的命令,他也只有唉聲嘆氣的份上,只是埋怨自己多嘴了。
將士都已做好了準備,劉國傑和塔出也不用多做任何招呼,三萬門g古漢軍和一萬門g古騎兵精銳迅集合,然後在阿里海牙水師的接應下登上戰艦,隨後開往池州渡口。
“池州**,屬下是真的見過。”劉國傑保證說道:“此人絕對是貪生怕死的傢伙,要是說此人有什麼變故,末將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莫非池州方面想反悔。”塔出有點不可思議說道:“要真是這樣,自己也不用費勁心機了,直接上戰場,憑真功夫取勝。”
劉國傑疑huo不已,駐守渡口的張通連忙迎接出來,看着鋪天蓋地的大軍,幸運的是自己投靠得早,遠遠拱手大聲道:“xiao的池州**張大人帳下統領張通,奉命迎接上使天兵光臨池州。”
劉國傑見池州方面有人迎接,也高興了幾分,連忙對塔出說道:“大人,不用擔心了,這人是池州**的家人張通,我們熟悉得很。”
見劉國傑這樣說,塔出雖還帶有一些疑問,但畢竟是肯定了很多,等船進了渡口,塔出連忙問道:“張統領,你是否和我軍的使者聯繫上了。”
張通疑huo的看着塔出,遲疑了片刻,問道:“大人有派使者過來聯繫嗎?”
塔出一愣,連忙問道:“你沒看和他們見面?”
張通怕得罪門g古人,連忙說道:“末將真的沒見過上使,末將一直按照約定的地址相候,沒有看到任何人。”
塔出只好把親兵之事拋之腦後,問道:“張大人是否得知我軍今日到來?”
張通連忙點頭,道:“這個自然知道,劉將將軍之前也和**大人說過,張大人說了,池州會完整無缺的jiao給大人。”
“能夠做到就最好了。”塔出沒有辦法,讓李國傑率領大軍走在前方,。
李國傑因爲是和**有過聯繫,所以也沒有什麼準備,遠遠看到池州,已是將近日中時分,卻看到池州城門緊閉,城牆上守軍如雷。
他心中起了xiao九九,不過想可能只是**的造作而已,只是讓將士xiao心一些,也不擺在心中。
看着門g古大軍一步一步走近池州,**想死的心都有了,這該死的張貴,刀子怎麼就不肯離開自己腰間啊。還有那兩個高大的壯漢,把自己圍在中間幹什麼?
自己苦煞心機,甚至連自己的恩師汪立信也騙了,想不到卻落到了這個結局,身旁的張貴顯然是看出了**的心思,冷冷說道:“張大人,你既然能做出這種事,難道就不能想到這種結局嗎?”
“這天下,到底是漢人的天下,還是門g古人的天下?俗話說非我種族其心必異,你難道能夠保證韃子取得天下之後就不會清算你們?”
“別說你們這些降將,就算是爲大元朝立下汗馬功勞的所謂的三大世家,如今史家已去,董家大勢不再,僅有張家苦苦支撐,若是行差踏錯走錯半步,說不定就會陷入萬丈深淵。”
“這人啊,總要有幾分良心啊,試問朝廷對你們不錯,你們怎麼就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張貴說得有點落魄,他想不到許許多多平日裡高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相公們,當韃子兵臨城下的那天,爲何會不約而同選擇投降。
“頭,來了。”黑帆一臉興奮的看着張貴,張貴卻是轉頭笑眯眯的看了看海平江,卻看到他眼中冒着一股熱火。
張貴擺了擺手,道:“張大人,今日這個忙,無論如何還請你幫到底了。”
張貴剛想說話,突然城門“咯吱”一聲打開,數名騎兵迅而出,張貴臉色變了變,突然想起放在軍營中的嚴實。
“放箭。”張貴大喝一聲,手中強弓向着那數名騎兵而去,“嘭”的幾聲,瞬間有三名騎兵中箭落地。然而除了自己及親兵的零星的弓箭之外,願以爲早已被控制起來的守軍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張貴知道自己的心軟又讓自己陷入困境,想必是嚴實或其他xiao卒醒過來,現情況不對之後,嚴實偷偷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守城的統領,說不定這些統領還和嚴實起了不少的爭執。
然而這些爭執想必很快就平靜下來,嚴實說服他們的最大可能就只有兩個字:保命。能夠保住自己的xìng命,也只有把希望寄託在自己手中了。
至於**的安危,在選擇的瞬間其實已決定了他的命運。
“老張,看來你也是一個悲劇人物。”張貴苦笑,隨手chou出大刀,大喝一聲:“兄弟們,該走人了。”
幸好張貴當初有意選擇遠離大軍的範圍,要不然此刻恐怕早已被圍困起來,縱是這樣,也有不少守軍向他們圍困過來。
卻見張貴從腰間取出一捆繩索迅綁在垛口的菱角之上,其他親兵也是三三兩兩綁起繩索,張貴見**一臉失落,搖頭道:“老張啊,你也是可憐之人啊,看來你早已被人賣了。”
“你自己保重吧。”
**突然拉住張貴,尖叫道:“大人救命,我知道路怎樣走。”
海平江“呸”的一聲,大笑道:“難道就只有你知道不成,老子這十幾年在池州也不是白hún。”
張貴哪裡來得這麼多唧唧哇哇,眼看不僅是城牆的守軍已圍困過來,就是門g古漢軍也向池州涌過來,幸好不知道門g韃子打的是什麼算盤,總算還沒看到門g古騎兵的影子。
“走。”張貴突然抱住**,一手拉住繩索,大聲說道:“想活命的就抱住老子,若是想搞壞,老子一腳把你踢下去。”
**哪敢不答應,活命的念頭佔據了他的頭腦,雙手牢牢的抱住張貴,只聽到迅下滑的“倏、倏”的聲音。
“老張,你老xiao子放手好不好。”
聽到張貴的叫聲,**這才睜開眼睛,卻是已經下了城牆腳下,擡頭看去,三丈多高的城牆依然是讓他心寒。
“怎樣走?”張貴知道越是這個時候,就越是需要地頭蛇的幫忙,**雖文人,但畢竟在池州hún了這麼多年,多少也會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吧。
“西。”**這纔回過神,回想自己剛從都統變成逃犯,這轉變也實在是太快一點,讓他一點也不習慣。
“五里之外,有一處莊園,有上百匹好馬。”**看到張貴和海平江疑huo的表情,只好解釋說道:“這都是門g古好馬,上半年和呂文煥jiao換得來。”
“然來是這麼一回事。”張貴點點頭,當初鄂州缺糧,呂文煥找了不少人,應該就找到了池州的**,但是呂文煥有沒有錢,想必就答應了**用戰馬來換。
既然明白了緣由,張貴也放下心,拉着**就跑,他們都是一等一的精銳好手,雖然有守軍和門g古漢軍追了上來,但很快就把他們拋在腦後。
一陣好跑,**跑得半死,終於來到了所謂的莊園,不過是幾個家人,一座爛房子而已,張貴等人換上戰馬,也就放下心。
張貴看着一臉晦氣的**,詢問道:“張大人,如今你也是自由之身了,卻不知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道:“如今老夫這個樣子,實在是……”
身爲一個降將,卻什麼也沒有了,既是大元朝的敵人,又是大宋的敵人,說不定嚴實早就把自己買了。
張貴倒沒有半分遺憾或可惜,說到底這都是**咎由自取,說得好聽一點自己就是替天行道,說得不好聽一點,自己就是爲大宋清理門戶。
“如今天下之大,恐怕沒有老夫的葬身之地了。”
張貴沉思了片刻,**這人所做一切,只不過是知識分子的通病而已,這樣同時也赤1uo1uo證明了大宋兩百多年的教育都是失敗,至少大部分是失敗。
“如今均州、江陵倒是安靜,老子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程吧。”張貴說到底還是心軟,取下隨身攜帶的筆墨,寫了幾行字,遞給**,道:“老子想了半天,也就只有江陵象山大學可以安置你。”
“你帶老子的字到江陵,找謝枋得老先生,讓他幫忙安排一下。”
“不過老子醜話說到底了,江陵不比大宋其他地方,江陵有奎祀軍,若是讓他們現你有任何不利於朝廷、不利於江陵的行爲,他們可以隨時做出處置而不用經過任何人同意。”
“老子能夠做到的就只有這些了,希望你好自爲之,竟然出來了,老子就勸你一句,韃子那裡就不要想着回去了。”
“大、大人,我……”**不知所措。
張貴揮了揮手,道:“走吧,老子也沒有什麼話可說,老子做到這個樣子,也算是仁盡義絕了,日後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就隨你自己選擇了。”
等**緩緩離開,海平江突然問道:“大人,就這樣放他走?”
“不放他走,難道還想殺了他不成?”張貴微笑看着海平江,道:“老爺子莫非跟他有仇?”
海平江搖了搖頭,道:“那倒沒有?”
“難道**治池州時,做出民憤之事?”張貴繼續問道。
海平江遲疑了片刻,道:“**雖是膽xiao,但倒沒有做出什麼出格之事,他治理池州,雖說不上最好,但至少百姓也能勉強活下去。”
“那不就行了。”張貴笑了笑,道:“他雖選擇了投降,那是他對韃子力量的敬畏,我們要做的事,不是殺死他們。”
“而是讓他們改變信仰,當某一天,我們的力量足以輕易戰勝韃子,驅除韃子,收復江山之時,他們就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大人,你心軟了,這可不是什麼好意頭。”黑帆突然甕聲說道。
“是嗎?”張貴一愣,回想起這兩天的經歷,好像還真有這麼一件事,或許是經歷太多殺戮,對對殺戮產生了敬畏?
“那是老子參透了禪機。”張貴笑了笑,問道:“老爺子,如今韃子南下已成定局,不知老爺子可有什麼打算?”
“這個?”海平江搖了搖頭,道:“若大人不嫌棄老頭年紀大了,還請大人收留。”
“啊?”張貴看着海平江,直到他認真的點了點頭,才高興道:“老爺子能夠委身,乃均州軍之榮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