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日中,冬日的陽光在寒冬顯得格外清爽,忙哥刺原本陰暗的心情也爽朗了不少,城在後,大都在後,父皇率領十五萬精銳騎兵、大元朝最後的希望、大蒙古帝國最後的希望倉促離開,雖他老人家一顆雄心滾滾,總是認爲擊敗海都,會師哈拉和林之後便可迅收復大都,甚至還固執的期盼也先不花的三萬城防部隊可以把宋軍擋在城外,然而他忙哥刺卻是和宋軍交過手,雖只是一個短暫的半天,或許說半天也沒有,然而宋軍計謀百出、而且兇狠、勇猛並不在蒙古騎兵之下
對於收復大都這個希望,他知道這個希望是多麼的渺小,宋軍能夠在三天修建一座城堡、一個月建起一座堅城,一個月後,大都還是這個大都嗎?他很清楚,他也很留戀王子這個身份,很留戀大都的所謂的繁榮,大元朝建立之後,他算是享盡了榮華富貴、他算是過上了幾年從來沒有活過的日子,然而,這個日子將會隨着遠拋在背後的大都一去不復還
草原,還是自己的家園嗎?自己還能適應草原嗎?
忽必烈親征的第一仗來得非常突然,那一道簡陋的宋軍防線,顯露出宋軍的倉促,那一道窄小的防線卻是卡在大軍中間,大部隊行軍,若是隨意改行程可不是一句話這麼簡單
於是,忙哥刺便打響了和宋軍的第一仗,那是一道簡易的防線,一望無垠的平地,只有中間一道簡單的土牆,土牆後一道簡陋的溝壑,這些年和宋軍的交手漸多,宋軍的一些手段和武備,元軍也摸得一清二楚
忙哥刺並不是一個魯莽之人,雖時間緊迫,但他依然派出先頭部隊,數十名將士數百匹戰馬開路,他雖不在大都,但對宋軍埋在地下的土罐子也清楚得很,然而當數十名將士小心翼翼的越過所謂的紅線,迎接他們的是宋軍無數的弩箭,至於傳說中的土罐子,連蹤影也沒有
數十名蒙古騎兵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幾乎傷亡殆盡,忙哥刺大怒,他雖然是謹慎之人,但也不會看到自己像是被戲弄了一番,於是大軍涌上去
“殺”忙哥刺就如千萬蒙古人一樣,好殺、衝動、舔血,殺戮彷彿已經刻入蒙古人骨髓裡頭,再說蒙古人懷着一股怒氣倉皇離開大都,放棄了他們的親人、他們的朋友,跟隨他們偉大的、高貴的萬王之王離開大都,他們要將所有的憤怒發泄在宋軍之上
“殺”憤怒的戰馬躍過低矮的城牆,鋒利的馬刀劃破還帶着恐懼、帶着驚慌、帶着依依不捨但卻堅定的眼神,喉嚨處破開了一道細微的痕跡,然後血噴涌而出,迎着陽光漫天飛翔
殺戮的蒙古兵,得意洋洋的看着熱血飛翔,他喜歡這種感覺,他渴望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他看到血就如看到了希望,那飛翔的希望
突然,一根長槍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眼前,等他想躲開之時,長槍穿喉而過,他眼前是一雙膽怯但卻堅定的眼神,這時他才發現,這些所謂的宋軍,身上穿的竟然只是普通的盔甲,甚至在不遠處,竟然還有宋軍只是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若他們也算得上是宋軍的話
他卻是知道,宋軍向來盔甲堅硬,然而他卻再也沒有辦法去追究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所想到的是,爲什麼那雙懦弱的眼神,竟然會變得如此堅定
“殺”雙手顫抖的老胡,身上簡單的盔甲不足以擋住他發抖的身體,死亡對他來說不是一個陌生詞,他也曾經無限度的接近死亡,他以爲從此以後不再害怕死亡,不再害怕殺戮,當他看着血肉飛濺時,他膽怯了,他退縮了
然而當他看到那張同樣扭曲的笑那是殺戮之後的愉悅、屠殺之後的興奮——
他想起慘死的兒子,他手中的長槍雖然簡陋,但他每天都用心去打磨,他緊握長槍的雙手雖然已經老朽,但他每天都努力去訓練,等了多長時間,自己每天伴隨噩夢入睡,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殺”倉促修建的、簡單的防線並不能成爲阻擋蒙古騎兵的絆腳石,雖是散漫但依然英勇的蒙古騎兵,他們冒着箭雨、他們躍過土牆、他們舉起屠刀、他們殺戮,伴隨血肉
然而,他們面對的卻是一羣同樣不怕死亡的人,他們身上簡單的盔甲、簡陋的武器、甚至穿着平常的衣服、拿着生鏽的菜刀,但他們卻用他們的不屈、用他們的死亡拖住了蒙古騎兵整整一個時辰
忽必烈沒有着急、忙哥刺雖喜歡殺戮,但他卻着急了,一個時辰過後,血把這道簡單的防線染成了紅色,有宋軍、也有蒙古騎兵
“王爺,我軍傷亡三千二百人,宋軍全軍覆沒”副將不敢擡頭看忙哥刺,他知道忙哥刺的臉色已經變了顏色
簡單的防線、簡陋的武器、無限的殺戮……
“宋軍,一共多少人?”忙哥刺說得有些艱難,他甚至不敢相信三千多英勇的蒙古騎兵,竟然死在這裡,死在這簡單的防線、簡陋的武器、甚至沒有經過系統訓練的義軍手中,至此他已經確定這不是宋軍,而是鋪天蓋地的義軍中的一夥
“三千、三千一百人還多……”副將幾乎難以開口,三千一百人還多,只是一個漂亮的說法,真實的情況是,一支三千一百二十人的義軍,拖住了十五萬精銳的蒙古騎兵一個時辰,並殺死殺傷了三千二百精銳的蒙古騎兵
“好、很好”忙哥刺卻是沒有生氣,他突然無奈的笑了笑,副將有些害怕,悄悄的退後,忙哥刺對着血流成河,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三兒,走”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卻是大元朝的皇帝、蒙古帝國的大汗來到身邊,他雖已年老,但上了馬之後依然還是一員騎兵,他沒有漢人皇帝的懦弱
“這是血的教訓,蒙古騎兵雖還勇敢,但他們已經失去了很多,留在京城……”忽必烈突然壓低聲音,幾乎以忙哥刺聽不見的語氣說道:“留在京城,斷然是沒有任何希望,唯有孤注一擲,回去蒙古人的聖地,回到哈拉和林,讓蒙古人的血性重回歸,或許,這纔是我們的希望”
“嗯,父皇說得對”忙哥刺點點頭,擡頭仰望,剛纔還是烈日頂頭,此刻卻是烏雲密佈,忙哥刺心中一抖
“見過父親大人、見過皇上”一個着急的聲音突然響起,忙哥刺回頭一看,卻是自己的大兒子阿難答,阿難答從小好武,臂力過人,這次隨軍出征被忽必烈命爲後軍斷後,而自己卻是先鋒開路,兩父子當此重任,可以看得出忽必烈此時心底已經不相信外人
“大兒,何事?”見阿難答有些遲疑,忙哥刺連忙替忽必烈問話
“父親大人、皇上,”阿難答久經沙場,也算是一個謹慎之人,此時見父親提醒,壓低聲音一字一頓說道:“大都、大都已落入宋軍之手”
見忙哥刺、忽必烈兩人驚訝的表情,特別是忽必烈,若非忙哥刺及時攙扶,甚至有可能暈倒過去,阿難答語氣多了一份憤怒,甚至比他當初聽到大都淪陷時加憤怒,聲音也微微提高:“也先不花、是也先不花,舉城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