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初開闢浩難名,帝降而王緒可尋。百代相因三代禮,七絃何似五絃琴。時逢否泰有消長,道在乾坤無古今。所以孟軻生戰國,yu承三聖正人心。” 於石細細的讀了三次,終於停了一下,放下筆,窗外已是月上枝頭,再過半個時辰,巡更的學監就會過來敲門,讓自己熄燈睡覺。
也不知道是誰定的規矩,誰規定一定要在子時前睡覺?不過也有小道消息說是張大人根據軍中定的規矩。自己還好,還不到不huo之年算是特別優惠,像謝老他們到了一定年紀,聽說亥時前一定要入睡,不睡也可以,吹滅了你的燈,你要是願意坐着也可以。
誰願意白坐着,瘋了吧。聽說謝老和學監爭鬥了幾次,可是面無表情的學監,總有說不盡的道理,什麼身體是**的本錢,什麼身體是思想的載體,也不知道這黑麪神是怎麼想出來。
於石其實還不到不huo之年,只不過他成名甚早,又是滿腹經綸,一般人和他辯經,從來沒有能辨過他的,久而久之就認爲他修學多年,成了老妖精。
從小被看大,這也是於石的無奈,只是他向來自視甚高,也懶得向他人解釋,害得旁人還真以爲他一把年紀了。
於石揉了揉腦門,白天的課程實在是太緊張了,其中又以基礎課程最爲尷尬,你可以想象的是一大羣早已是別人先生的人,竟然只能乖乖的坐在下面聽別人講課,而且聽的內容又是基礎的基礎。
不過幸運的是,自己不像謝老、周公、方萬里他們帶了弟子,想來還是自己英明啊,看到不妥之後馬上把葛起耕送到她老孃哪裡,現在看到先生和弟子上課,有時候還要弟子指出先生的錯誤,他就暗暗覺得高興。
於石是蘭溪人,蘭溪是兩浙,兩浙出一個才子不容易,這也是他xing格孤僻的原因之一吧?當初到了均州,本來也只是想着hun一兩個月,當作遊學也是不錯,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事,這一來竟然耽擱了一年多的時間,而且現在看來還有繼續留下來的意思。
家中的娘子兩個月前已去信,不知道現在收到了沒有?若要離開蘭溪的家業,不知道家裡的老父親可否願意?
江陵。
是一個好地方啊。於石不由站起來,透過窗外,還可以看到遠處的城市有淡淡的光芒,自己是一定會到象山大學的了,只是這象山大學和均州書院又有不同的地方,象山大學裡竟還分爲好幾個書院。
好吧,自己當初選了文學院,而且在均州書院的那羣人中,跟自己一樣多是選了文學院,不過方萬里選了所謂的管理學院,也不知道是什麼回事。
嗯,還有周公選了醫學院,這倒也和他脾xing,不過這醫學院,會不會找不到學子呢?到時一件疑huo的事?聽說當初謝老和張大人辯論過,張大人竟然說只要有一個人,都要把學院辦下去,就算沒有人,也不能取消。
好吧。謝老本來是不願意過來的,他在均州生活習慣了,人的年紀大了,就有點不願意離開家鄉的,謝老,怕是把均州書院當成自己的家了吧?
不過也是,想當初均州書院就是一個空殼子,謝老帶着這幫半老的傢伙,硬是把均州書院辦了起來,雖還沒出什麼厲害的人物,可是這兩年也收了不少天賦不錯的弟子,就像自己不也是收了葛起耕嗎?
不過謝老還是要過來,謝老是張大人選定的文學院院長,象山大學的副山長,專門負責思想教育,鬼才知道思想教育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於石不這樣認爲,於石認爲謝老應該是象山大學下一任的山長。
還有一件事於石已留意,一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天才經學家吳澄,正在過來江陵的途中,聽說張大人還派了最親信的人過去迎接他,不過這小子也確實有牛的地方。而謝老,應該就是過來江陵牽制吳澄的人了,要不然還得了?
“嘿嘿。”於石突然笑了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庸人自憂,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呢?無論是均州書院還是來到江陵,他都覺得這其中的氣氛不錯,沒有人看不起人,就連自己還不是改變了很多。
在這裡,吃得最好,吃飯不用錢,甚至在均州、房州經濟最困難的時候,張大人帶頭減薪,但是吃的標準依然沒有降低。住,住得最好,更不用錢,你要是願意,還可以分派一個下人給你,如果你還不願意,還可以幫你做媒人,給你取上一門媳fu。
餉銀,自己一個月固定是二十兩,如果有急事,還可以申請更多,可是自己一個月一分錢也用不上,讓我去哪裡huā錢?怎樣huā錢?於石實在想不到。
第一個月自己把銀子寄回家,老父親還以爲自己幹了什麼不見得人的壞事,又把銀子重新寄了過來,還讓自己趕緊把銀子還給人家。
好吧。自己只好減少一半,一個月往家裡寄十兩,然後還是讓娘子大吃一驚,要知道十兩銀子已經足夠他們huā費半年了。
自己上個月過來江陵,就準備在江陵買一棟房子,然後把老爹和娘子接上來,當然還有自己一年多不見的兩個娃娃,也不知道他們怎樣了。
原本以爲年末的時候可以回家一趟,可是張大人出征,自己又怎麼好意思回去,過了年,好吧,繼續教學,嗯,到了六月份說要放兩個月的假期,自己可高興了一頓,可沒想到又要集中一起再受教、再充實。
來到江陵後,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分發了房子,房子就在象山大學裡面,聽還在擴張的上養濟院的幫工說,每個先生一座小院子,有大堂,側房、偏房,如果不夠住,還可以申請多一座小院子。
自己還有什麼辦法呢?
於石看了看時辰,還有小半個時辰,只是這讀史詩再也寫不出來了,這是一個系列的第一首,這是江陵日報主編陳孚陳剛中親自登門向自己請稿,一個系列一共七首,剛好一個星期。
“介翁,這個忙你無論如何都要幫。”陳孚眼裡全是黑線,均州小報改版成爲江陵日報後,版面擴大了不知多少倍,內容也不知道擴大了多少,但人卻沒增加幾個,也難怪陳孚頭痛了。
聽說陳孚曾再三請辭,說要回家照顧老孃,可憐陳孚剛把話說完,就給老孃颳了**掌:老孃在養濟院過得好好的,跟你回家發悶?你不好好報答張大人,老孃就不認你了。
這件事還成了均州的笑話。
“老夫……”於石搖了搖頭,道:“在下倒是想幫忙,可是在下學識不夠,怎麼幫得了剛中呢。”
“唉,”陳孚連哭的心都有了:“《石頭記》,張大人的石頭記說什麼也不肯更新了,我沒有辦法啊,再這樣下去非給人罵死不可啊。”
“就是,張大人怎麼就不肯更新了。”於石也忍不住罵道:“真是害人不淺啊。”
“張大人不是在給你們授課嗎?”陳孚莫名其妙的看着於石,試探道:“要不介翁勸一下?”
“我哪敢。”於石苦着臉:“連謝老出面,張大人還是說什麼無益於國事,讓我等先把這基礎學好,還說了我等一日不學好,就一日不更新,這,這不是要把人逼瘋了嗎?”
“唉,”陳孚苦笑,道:“我知道介翁最近在讀史,所以懇請介翁幫忙寫七首讀史詩,江陵日報編輯部已經議定,每首詩暫定爲五兩銀子,還請介翁幫忙?”
“咦?怎麼還有銀子?”於石這一年多來沉mi學問和教學,對均州小報及江陵日報的發展也沒多留意,他這些守舊的文人,倒以爲江陵日報能幫忙宣傳,已是給了自己面子,想不到還要給銀子。
“怎麼啦?介翁認爲少了?”陳孚有點尷尬,江陵日報版面雖擴大了很多,但是支出也多了很多,江陵城內的商業還沒完全發展起來,緊靠葛氏裁縫店、均州鐵器鋪這些從均州城搬過來的店鋪支持。
於石看着這倉促寫成的短詩,忍不住嘆了一口,終於知道張大人爲什麼不願意寫《石頭記》,這被逼出來的文字,確實不是文學啊。
於石收起這倉促寫成的讀史詩,希望明天不會被陳孚拒稿,然後就聽到了窗臺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於學子,請關燈。”
“呼”的一聲,於石吹滅了燈。
次日一早,巡更的學監如神龍般再次出現,辰時起chuáng,然後洗涮,用早飯,最後就是一刻鐘的早間操。到了巳時,準時上課,還是張大人那個黑麪包公,然而大夥卻不敢對這個黑麪包公有任何意見。
到了午時準時走人,突然那個神秘的學監找到於石,說他的住所有人在等他,還沒等於石回過神來,神龍卻不知道跑那裡去了。
於石只好疑huo的回到住所,卻看到讓他吃驚的一幕。
自己一年多沒見的娘子,還有自己的老父親,正虎視眈眈的看着葛起耕及她的母親葛娘子,自己的娘子一看到自己,“嗚嗚”的哭了起來,反倒自己的老父親,指着自己的鼻子就罵:“孽子,孽子。”
“阿爹,你怎麼了?還有娘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於石昏了頭,搞不清怎麼一回事。
“孽子,怪不得你一年也不回家,然來竟是在這裡取妾安家,你取妾也好,怎麼不回家說一下。”老父親怒道:“新fu有什麼不好,辛辛苦苦幫我們於家生了兩個孩子,含辛茹苦拉扯大,你倒好,在外頭風流快活。”
說話家,從裡面跑出兩個小孩,不是自己的兩個娃娃還有誰。
“娘子,你聽我說。”於石剛要開口,平素善良的娘子已打斷了自己的話:“相公,你不用說了,奴家知道你在外面也不容易。”
於石看了一眼面帶微笑的葛娘子,有點尷尬:“娘子,你聽我說。”
“還有什麼好說呢?”於石的娘子嗚咽道:“奴家剛到時,她就在這裡,還問奴家要找誰。”
“嗚嗚,奴家也不責怪相公,只是相公要納妾,怎麼不跟奴家說一下,也好讓奴家心裡有一個準備。”
葛氏頭痛,有點不好意思,只不過她剛纔一說話,對方就哭,又有一個怒氣衝衝的老人家,葛氏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再加上她和葛起耕兩人又在這裡等待於石,這下真是跳進水裡也說不清楚。
“先生,”葛起耕見到自己孃親一副爲難的樣子,連忙上前行禮,道:“這是師孃嗎?”
於石心中大讚葛起耕聰明,連忙道:“這就是你的師孃,還不趕緊上前行禮。”
葛起耕連忙乖巧的跪在於娘子面前,咚咚的磕了幾個響頭,大聲道:“在下葛起耕,見過師孃,這是我的孃親。”
“啊。”於娘子愣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和老父親接到信後,不知道怎麼過來,想不到就有人過來接他們,還說是奉了張大人的命令。
於娘子和老父親商量了一下,又看到來人證件齊全,在加上來人說話平和可信,倒是相信了一半,最後還是老父親下了決定:“介翁在信中也有說到張大人之處,看來倒是可信,不若我們跟他們走一趟,諒他們也耍不出什麼huā樣。”
於是,老父親帶了於娘子還有兩個孩子,在來人的幫忙下,足足走了一個月纔到江陵,想不到一到於石的住所,就看到葛娘子像一個主人家的在招待他們。
“大妹子,你來了就好了。”葛娘子知道她鬧了一個誤會,笑道:“這是小兒葛起耕,今日本想過來伺候先生,不過大妹子來了就好辦很多了。”
於娘子有些尷尬:“大姐,奴家、奴家倒是冤枉你了。”
既然搞清楚了怎麼一回事,大夥開開心心的到上養濟院的酒館大吃了一頓,反正於石現在的錢也一下子用不完,大方huā也無所謂。
都是女子,也好談話得很,不一會兒就打成了一片,葛氏三句不離本行:“大妹子,不是大姐說你,你這衣服也實在是破舊了一些,明**跟兩個娃娃到大姐的裁縫店,大姐送你們一些好看的衣服。”
那個女子不喜歡新鮮的衣服?只是於家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於娘子這兩年雖然收到不少錢,可是總不敢亂huā,現在身上穿的衣服更是長途撥涉:“大姐,這怎麼可以。”
“什麼不可以的,你家相公是我家耕兒的先生,就是耕兒的半個爹爹,大妹子就是耕兒的半個孃親,咱們算下來就是姐妹了,大姐給妹妹送點東西還不行。”
也容不得於娘子說半個“否”字,葛娘子就斷了她後路:“大妹子不去,是不是看不起你大姐呢?”
可憐於娘子,在家裡相夫教子,哪裡碰到這樣利索的fu人,只好苦笑的向於石求情,於石正在考慮帶還是不帶葛起耕,見娘子看過來,笑了笑道:“娘子明日帶天兒和甜兒去逛一下,也好見識見識江陵的熱鬧。”
於娘子雖然同意,但是到了酉時於石回來,一家人洗刷完畢,又伺候老爹和兩個娃娃睡覺,於娘子還是忍不住抱怨道:“相公,你怎麼可以亂huā錢,奴家又不是沒有衣服穿,再說兩個娃娃日後要求學,得huā一大筆銀子呢?”
“還有,相公不是讓奴家過來江陵嗎?奴家今天看了一下,江陵確實要比蘭溪要好,可是要找地方住,不容易,相公賺錢也不容易。”
“看你胡亂擔憂。”久別勝新婚,於石早已忍不住動手動腳,不過還是耐心說道:“娘子猜一下你相公現在一個月可以拿多少餉銀?”
“奴家不知道。”於娘子老實說道:“不過這個世道,奴家還是認爲省點用好,今日奴家還聽說江陵城的糧食都三兩銀子一石,可不得了啊。”
“唉,好娘子,別擔心了。”於石把手伸到於娘子咯吱窩下,撓了一下,笑道:“你相公一個月可以拿二十兩銀子,還有其他收入,錢都不知道怎麼huā了。”
“等象山大學修好,你相公還可以申領房子,如果不夠住,還可以申請兩座。”
“這世道還有這樣的好事?相公小心點爲好,別讓人給騙了?”於娘子有點擔心,她在家中相夫教子很少出門,對這個世界的認識總是在別人的傳言中。
“呵呵,傻擔心。”於石笑了笑,道:“你相公能有什麼好騙的?娘子放心,這裡跟蘭溪不一樣,今日的葛娘子,你覺得葛娘子怎樣?”
“奴家、奴家比不過她。”於娘子不知道於石怎麼說起另外一個女子,心中有幾分擔憂,若相公真要開口取妾,自己是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呢?
“葛娘子是葛氏裁縫店的掌櫃,在均州、江陵開了兩家分店,生意好得不得了。”於石認真說道:“相公只想告訴娘子,這江陵和蘭溪,完全不一樣,只要你有本領,你可以去做任何事,張大人都會支持你。”
“至於天兒和甜兒,江陵求學都不用錢了,書院還包食宿,娘子還擔憂什麼呢?”
“真的嗎?於娘子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於石擺在咯吱窩下的手往上移了移,認真的點了點頭道:“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