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實,你不用再勸了,我決定出兵。”李庭芝細聲說着,彷彿說着一件以他毫無關係的事情。李庭芝又不是第一次領兵出征,當年主管兩淮制置司事就曾率兵打敗李嬗的軍隊,並且殺死其部將厲元帥,夷平南城。
陸秀夫黯然點頭:“大人,請允許君實從旁。”
陸秀夫歲數還不大,李庭芝對他又有提拔愛護之心,陸秀夫也對李庭芝感恩不已,雖然他心裡有什麼想法,但都以李庭芝的決定爲重,維護李庭芝的決定。
此時的陸秀夫還不是那個用素白的綢帶將自己與八歲的小皇帝綁在一起慷慨赴海之士,還不是那個說着“國事至今一敗塗地,陛下當爲國死,萬勿重蹈德祐皇帝的覆轍。德祐皇帝遠在大都受辱不堪,陛下不可再受他人凌辱”殉國英雄。
“憑什麼大人要出征。”文人比不上武將的地方,就是武將可以說難聽的話也不用顧忌,而且說得很大聲:“范文虎貪生怕死,十萬宋兵敗龍尾洲,現在卻讓一個小毛頭帶着一萬人出征,他認爲這是兒戲?這不是擺明了不把大人您放在眼裡?”
苗再成可不給范文虎面子,他年紀雖然大了,但脾氣卻一日未消:“我不贊同大人出征,即使要出兵也還輪不上到大人,我等願爲大人效勞。”
範友信言行謹慎,每做一個決定之前都再三思考後果,但範友信對李庭芝卻也多加擁護(魅力值太高了):“我也不贊同大人出征,小范大人還沒有資格命令大人,且大人身負荊湖重任,大人若有損傷,將大宋安危置於何地?我看大宋除了大人拳拳之心救援襄樊之外,再也沒有第二人。”
“不得胡說。”李庭芝喝斷範友信的話:“恩相比我更着急。”
李庭芝出生時,李家的屋樑上忽然生出一朵靈芝,鄉人聚觀,連連稱奇,認爲是生男的祥兆,庭芝由是命名(有點像女孩子的名字);李庭芝出身又很好,李家十二世同居一堂,忠信節義,代代善武,人稱“義門李氏”;少年時又表現出了超常的天分,“日能誦數千言,幣智識恆出長老之上。
良好的家庭背景,加上神奇的傳說,還有自己的優良品種使李庭芝出道以來,魅力值一直在漲,而且漲得非常迅速,到現在估計也有九十多了,怪不得揚州戰役打到最後百姓餓死街頭寧願投河自盡也不願意降元,估計那個時候魅力值已經突破一百了。
此時,陸秀夫也猶疑了片刻,遲疑道:“苗大人與範大人說得挺有道理,且範大人不出兵,大人,大人若領兵從小范大人,恐怕會惹來不少閒語,對大人不利,不但朝廷上的相公看不起大人,丞相估計也不會同意。”
才幹並不是決定一個人最終能走多遠的本領,資歷和人際關係纔是阻礙時代發展的最重要因素,范文虎之所以能夠領兵,福州觀察使,殿前副指揮使,一來他是呂文德老大人的女婿,有輝煌堅實的後臺,另外就是十多年前他因爲拍了賈似道的馬屁被大力提拔,升爲黃州軍區司令員,成爲獨擔一面的宋軍高級將領。
記住,是獨當一面。資歷和人際關係都和在一起,不升官發財也不容易。
而李庭芝資歷雖然比范文虎更老,問題他沒有一個叫做呂文德的岳父,一直跟在孟軻、賈似道屁股後面混,直到開慶元年,賈似道調任京湖宣撫使後李庭芝才得以管理揚州,醜媳婦熬成婆。
李庭芝與范文虎相比,輸在人際關係上。
而寶祐四年的狀元文天祥庶民出身,脾氣犟又不會拍馬屁,現在應該在老家隱居寄情山水吧。說不定內心一點也不寧靜,每見落葉蕭蕭,涼月墮階,憂國憂民之情就油然而生呢。
資歷沒有,人際關係又不好,後臺沒有,也難怪他只能憤憤不平了。
李庭芝督軍救援襄樊,又新得聖旨明確監督之責,只是李庭芝遇到的卻是范文虎這超大的無賴,扯皮、拖延及無恥是他的最大本領,這樣一來二去的爭吵,恐怕襄樊都成了蒙古人的老窩了。
李庭芝之所以急着出征,寧靜跟在小輩後面混,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怕了范文虎,當年自己多次督促范文虎進軍襄樊,範無賴一句沒有朝廷聖旨就打發自己
現在倒好,聖旨來了,恩相也下了命令,卻沒想到這無賴用一個小輩忽悠自己,襄樊的情況他自認爲比任何人都清楚,要不然也不會在范文虎耍無賴時出重金招募義勇救援襄樊。
可惜給穿越人士張貴搞了破壞。
劉義也站了起來,他有後臺,年輕氣少:“大人只需讓屬下領一萬精銳,必將韃子打得一個落花流水。”
李庭芝被衆人這麼一說,倒有了幾分猶疑,陸秀夫接着道:“大人身負襄樊督軍之責,大人離開鄂州,範大人若有不妥之處,大人也難以負起這個責任。”
言下之意,此戰勝利了還好,若大敗了您老還不是要負起責任?還不如留在鄂州盯着范文虎,等他打了敗仗再搞搞他。
苗再成點點頭:“大人請三思。”
李庭芝正猶疑間,忽然門外響起了侍衛的大聲通報:“大人,張貴在營外求見。”
李庭芝領的雖然是廂軍,但劉義三人都頗有治軍能力,士卒也算威武,軍紀尚算嚴謹,得知李庭芝舉行會議時非重要之事不得打擾,但營外的侍衛卻認識張貴,得知李庭芝也曾對張貴頗爲重視,又耐不住張貴的苦苦哀求,只好在軍營外通報一聲,見還是不見卻管不上了。
衆人都看着李庭芝,要知道李庭芝剛到江陵時身邊連餵馬的馬伕也找不到一個,范文虎又是超大的無賴,不聽李庭芝調遣,只好找到張貴幫忙招募義勇。
李庭芝也認爲他忠義兩全,武力值又高,曾對張貴寄予厚望,想不到張貴臨陣退縮,最後雖然跑到韃子大營殺了幾個韃子,但就如一個人有正經的職業不做,非要跑去做兼職一般,縱使兼職做得再好,也讓人提不起信任。
“見還是不見。”李庭芝這人愛憎分明,如賈似道之輩,只要是他認準的人和物,他都會堅持自己的意見,若按照往常像張貴這種臨陣退縮之輩,李庭芝早已上奏朝廷,治他一個臨陣逃跑之罪,然而張貴只不過是自己招募的義勇,也不知道朝廷哪項罪名才能定他罪,只好派人給張貴送信,發發牢騷。
後來發生的事卻出乎意外,本被李庭芝以爲貪生怕死的張貴,竟然潛入韃子大營,不但毀掉了韃子的大殺器,還砍了不少韃子人頭,這小子還聰明得很,拿到人頭後第一時間就送給了臨安的賈似道,幫自己討好賈似道。
要不然恩相也不會這麼輕易就把大權重新交回自己手中把?
衆人見李庭芝不說話也不敢吭聲,誰知道大人心裡是愛還是狠呢?張貴這人實在讓人無語得很,爲兵者臨陣退縮,爲將者孤身殺敵,無論從哪方面去看,都不是一個好的軍人。
“大人,”最後還是陸秀夫說話,他跟在李庭芝身邊已久,雖然平常不怎麼說話,但遇到大事時卻不遲疑:“君實看還是見一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哦,讓他進來吧。”李庭芝彷彿有點疲倦。自己冒着被世人指責“施恩圖報”損失魅力值的危險去找他幫忙招募勇士,無非就是想救援襄樊,爲國解憂,然而張貴的臨陣退縮,才逼得他今日在鄂州受范文虎的氣。
“大人。”張貴忐忑不安的走進營房,只見李庭芝身邊幾個將領虎視眈眈看着自己,“噗通”一聲跪下來:“不忠不義之輩張貴叩見大人,請大人處罰。”
“好一個不忠不義之輩,”李庭芝冷冷說道:“對朝廷不忠,臨陣而逃,對承諾之事,言而無信。”
“當日你矮張是怎麼說的?”李庭芝指着矮張,厲聲說道。
張貴大哭:“矮張無能,願死。”
“死,難道死就能換回你的忠義嗎?難道死就能彌補你的膽怯嗎?”
張貴哇哇大哭,就如小時候受了委屈無力解釋一般。想不到李庭芝卻是一個如此重情義之人,所謂愛得越深恨得越深,恐怕就是這個道理。
陸秀夫拉了拉李庭芝,然後給李庭芝倒了一杯茶,待得李庭芝緩了一口氣,才道:“張大人並不是不忠不義膽怯之人,大人不妨聽他有何解釋。”
“還有什麼可說!”李庭芝怒氣值達到了一百,好不容易降到九十九,說話帶着火焰。但他終究還是一個重視人才不忘舊情之人,就連陸秀夫這樣不合羣之人也能忍受,又想起張貴深入韃子軍營立下大功,確實不像膽怯之人。
張貴卻不知道此人是陸秀夫,聽到他爲自己爭取機會,心裡感激得眼淚如泉,見李庭芝不再說話,應該是默認給自己一個辯解的機會,看來這次要發揮前世看了衆多的演講與口才的本領了,趕緊把忽悠了唐全與張興祖的有關襄樊錢多糧少的話添油加醋的再說一百遍。
“哼,我看你如何狡辯。”李庭芝手中的茶杯啪的一聲敲在桌子上:“若真如你這樣說,爲何出兵之前不言明?”
“唰”的一聲,張貴全體被冷汗打溼,李庭芝和唐全之輩的高下馬上分得一清二楚,總不能說是歷史書上記載的吧?趕緊來一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是矮張到了樊城之後才明白。”
“也就是你事後才知道,那是哪門子的理由。”李庭芝大火燒天,茶杯狠狠向張貴砸過去,在李庭芝看來,張貴臨陣逃脫也罷了,竟然在他面前說謊。
嬸嬸可忍叔叔不可忍啊。
“乓”的一聲,想來李庭芝前世是投彈高手,茶杯準確無誤的落在張貴額頭砸開了一個偌大的口子,血悠悠的滲出來。
我的媽啊,這可是掉腦袋的事,看來得最後一搏了,張貴委屈大喊:“矮張無能,中了張弘範的埋伏,恐怕全軍覆沒而壞了大人的事,只好臨陣逃脫,矮張並不是怕死之人,怕的是壞了大人的事。我並沒有錯,我沒有錯。”
“你還嘴硬,你還敢嘴硬。”張貴今日不知道吃了什麼藥,老是說錯話搞得李庭芝怒氣值一直在一百之上徘徊:“來人,給我拖出去。”
說話之間,門外迅速走進兩個侍衛片刻之間抓住了張貴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