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蘇軾家裡之後,王朝雲成爲王閏之的貼身侍女,王閏之生命的最後幾年,各種各樣的疾病接踵而至,王朝雲在牀前侍候,照顧她照顧得那叫一個無微不至。
閒暇時候,蘇東坡會叫王朝雲練練字、畫畫畫,有時讓王朝雲吟唱幾首自己寫的新詞來給疾病中的王閏之帶來些許慰藉。
蘇東坡與王閏之的三個兒子已經長大,要出去闖一闖,三個兒子都走了科舉正途,然後走上了爲官的道路,這三個兒子,雖然不如他們的父親蘇東坡那樣有名氣,但也都乾乾淨淨、規規矩矩,認認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長大後的他們,很令父母省心。
這一切,都得益於王閏之與蘇軾對他們從小到大的培養,既是言傳,又是身教。三個孩子自然也就成了父母的複製品,學到了父母身上樂觀、積極、向上、追求進步等等許多優良品德。
一切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着,延續着,因爲平平淡淡纔是真。
直到有一天。
那天,王閏之告訴王朝雲,她胸口疼,疼得很厲害,已經好幾天夜不能寐了。
“我的生命也就在這幾天了。”王閏之十分無奈地說。
大限將至,人是阻擋不了生老病死的,但很多人往往有感覺。此時此刻的王閏之,彷彿聽見了死神的召喚。
臨死之前,她唯一的心願,就是跟全家人見一面,而且,她真的放心不下蘇軾。這麼多年的夫妻,沒有誰比她更加了解她的夫君,她深知盛極必衰的道理,而且,她也聽到了一些坊間傳聞:舊黨內部正在分裂,新黨又在漸漸地強大起來,她依稀感覺到,蘇軾接下來的日子,可能或者說是一定,不會太好過。但是,她看不到那一天了,她也不再有機會再次陪伴蘇軾度過一個十年。
她在等。
臨死之前,要把心裡話說完,因此,她很難受,儘管痛不欲生,卻還是吊着那一口氣。
她又堅強的活了接近一個月,直到全家人都回來。而這次團聚,卻成爲了生離死別。
王閏之生命的最後時刻,她身邊,是蘇東坡、王朝雲還有三個孩子。
“子瞻,我恐怕是活不過這一個時辰了”王閏之有氣無力地說。
“別說這種喪氣話,爲夫爲你親自熬藥,親自照顧你,爲夫可以請幾天假,就專心的陪伴在你身旁,我相信,不久你就會好的。”蘇軾深情地說。(邊批:你早幹什麼去了?去風流快活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陪着王閏之?)
“來不及了,子瞻。我已經是病入膏肓了。好幾次在夢裡,我都看到姐姐,我要到那裡去陪伴她了。要不然,在天堂的姐姐會很孤單。到那裡去見姐姐,我也沒有什麼慚愧的,因爲我對得起她,把她的孩子照顧得很好。”
“你說的對。”
這時,距離她贖回王朝雲,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個年頭。過去,那個不諳世事的十二歲小女孩王朝雲,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十八歲大姑娘了。
她握住王朝雲的手,囑咐道:“我走之後,你要好好照顧老爺。”
王朝雲含着淚,點頭記下了。
她又握住蘇東坡的手,對他說:“你和王朝雲,你們兩個將來好好活。”
蘇軾的眼淚奪眶而出。
蘇軾經歷過,就在二十五年前,她的髮妻臨去世之前,也說過這些話。
那場景歷歷在目,只是人,換成了王閏之。
王閏之已經氣若游絲,但還是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說了這麼幾句話,這幾句話她的姐姐王弗也曾說過:“我陪伴你這樣優秀的男人二十五年,這二十五年,我們一起吃過苦,也一起享過福。今天我要先你一步離開你,這是我的福氣,因爲如果你先走了,我的下半輩子,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
王閏之說罷,斷了氣。蘇軾、王朝雲、三個孩子已經哭成淚人。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王閏之的死,雖然說在歷史上確實是輕於鴻毛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但是,對於蘇軾來說,是重於泰山的,是百死莫贖的。
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蘇軾想起了《詩經·秦風》中的句子。
王閏之的一生,平凡卻也不平凡,彷彿是歸去來兮,她陪伴蘇軾看到過繁花片片落滿地,繁華褪去,蘇軾,她依然愛着你。蘇軾,她追隨你走遍天際,看潮落又潮起,你的喜好是她終生的記憶。
陪伴我們這麼多天的王閏之就這樣走了,各位讀者可以暫時揉揉眼睛,好好休息一下。接下來,王朝雲將要成爲主角,迎接各位讀者的,將會是驚濤駭浪、海雨天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