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寒,梅香。
周圍賓客對竇浩和趙承煦等人紛紛譴責。
“這幾個後生真是太無禮了,怎可在這裡說言老的不是?”
“誰說不是呢,嘖嘖,沒教養啊!”
“…………”
“…………”
衆人這般說着,竇浩和趙承煦已是又急又怒,臉頰微紅,柳味和趙德芳兩人相望淺笑,似乎並沒有將那些人的譴責放在心上。
而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言老爺來了,言老爺來了。”
衆人聽得這個聲音,連忙讓出了一條路,然後一名五十多歲的雍容男子被人簇擁着走了來,柳味向那個方向望了一眼,只見那言蕭神色鎮定,似乎並沒有因爲這裡鬧事而有任何感情上的波瀾,想來也是個極其有城府的人。
不過在那言蕭身後,還有一人,卻是柳味認識的,潘美的公子潘惟吉。
柳味知道潘惟吉一直針對自己,甚至猜測之前的很多事情都是潘惟吉在作怪,只是潘惟吉的年紀並不是很大,這讓柳味將很多事情又都不敢往他身上想,今天在這個地方突然見到潘惟吉,這讓柳味有些吃驚。
潘惟吉跟在言蕭身後,看到柳味等人後,也是一驚,他跟言蕭並不熟識,不過他父親潘美跟言蕭認識,他是代長輩來問候的,當然,除了問候之外,他也有結交之意。他的神武坊有不少人,這些人也是要吃穿的,而且還要幫忙打點那些人的家人,這些都需要錢,他潘惟吉雖說在其他地方也有不少產業,可到底是有些吃緊的,若是能得到言蕭的幫忙,他神武坊興許能再擴大規模。
只是他沒有想到在這滿是梅花的花園裡遇到柳味。
言蕭走近,已是明白怎麼回事,見那些書生得罪的是秦康惠王,心頭頓時一沉,正要上前行禮,卻被趙德芳給揮手攔住了。
“言老闆,一切不過是個誤會,我這兩位朋友有些口無遮攔了,莫見怪。”
雖然趙德芳有點討厭那些喜歡拍馬屁的書生,可他們的身份若被知曉,少不得被人認爲是他們仗勢欺人,而這些讀書人又往往有傲骨,且難纏,此事若傳出去,對他趙德芳的名聲可是不好的。
言蕭是個明白人,聽到趙德芳話後連忙笑道:“既然是誤會,那就算了,諸位今天來我言府想來不是找不痛快的吧?”
四周頓靜,在這個地方,誰敢給言蕭找不痛快?
可竇浩和趙承煦二人有些不樂,因爲剛纔趙德芳說他們兩人口無遮攔,他們那裡有口無遮攔,他們只是想教訓一下那幾個馬屁書生而已。
可他們也不想壞了趙德芳的事,因此在言蕭話罷,他們只能強忍心中怒意。
那幾個書生見言蕭一來,趙德芳立馬示弱改口,以爲趙德芳他們是懼怕言蕭的,因此有點得意,也有點想得理不饒人。
“幾位知錯能改,真是善莫大焉的,不過以後當學會待人客氣。”
“就是,別隻在我們這些人跟前敢逞英雄。”
“…………”
那些書生越說越起勁,言蕭則憋的臉頰微紅,且猶豫非常,這些書生都是有才氣的,他日登上朝堂極有可能,他有意收攬這些人,因此並不敢有一絲責怪,生怕這些人日後飛黃騰達而記仇,可眼前的趙德芳也不是好惹的。
兩邊一時間,他都不怎麼敢得罪。
潘惟吉站在言蕭身後,見言蕭如此,心知言蕭想拉攏這些書生,又怕得罪趙德芳,因此便站出來淺笑道:“在下不知幾位因爲什麼而鬧了意氣,不過看大家都是讀書人,想爭長短,爲何不在學問上爭呢?在這裡圖一時之快,真是有些失身份的。”
潘惟吉說着,看了一眼柳味,並且向柳味淺淺一笑,他並沒有揭穿柳味等人身份的意思;他知道柳味和趙德芳不想表明身份,他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做出得罪趙德芳的事情,而且他很清楚,以柳味的才名和趙德芳的身份,他若說出,這些個書生那個還敢再比?
不比學問,那裡有熱鬧看?
而且,不管柳味是贏是輸,他都有得說,如果柳味贏了,他少不得在趙德芳那裡尋得好感,而如果柳味輸了,他則說自己本以爲以柳味的才名,不應該輸纔對的,如此,那柳味也奈何不了他?
最爲重要的是,他這麼說,恰巧解了言蕭之危,本來不管那一方,言蕭都不想得罪,可他又不好偏袒那方,如今潘惟吉這一席話,則十分公正的找出瞭解決的辦法,而他言蕭則置身事外。
潘惟吉此話一出,竇浩和趙承煦都覺得潘惟吉是偏袒他們的,因爲誰人不知他們這邊的柳味是公認的京城大才子?他們豈會怕幾個無名書生?
因此潘惟吉話罷,竇浩立馬站出來道:“好,就比學問,只不知你們這些只會拍馬屁的書生敢不敢應戰。”
那些書生本就自認才高八斗,又覺眼前幾人更像紈絝子弟,心中更是不懼,道:“比就比,誰怕誰。”
言蕭見雙方都同意了,心中稍安,道:“既然如此,那就比試詩詞吧,今天是大年初一,也應有些彩頭才行,老夫這裡上等文房四寶一套,誰的詩詞好便送誰如何?”
衆人一聽是上好文房四寶,紛紛表示願意。
而那些書生中的吳姓書生似乎更志在必得,於是站出來道:“不知言老要我等比試何等題材的詩詞?”
言蕭似乎對這吳姓書生十分欣賞,見他站出來,微微撫須笑道:“今日在這梅花園中,自然作於梅花有關的詩詞了,每人寫兩首,一首詩一首詞,誰的最好,這文房四寶就是誰的。”
言蕭說完,那些書生以及竇浩等人已是開始醞釀,當然,竇浩等人對那文房四寶並不在意,他們家就算沒有言蕭有錢,可也不缺文房四寶,他們想要的,不過是爭個面子而已。
如此片刻,已有書生有了思緒,於是在梅花間漫步,吟了兩首詩詞來。
一人吟完,其他人也就紛紛跟了上,竇浩和趙承煦兩人才情一般,因此他們吟出來後,引得那些書生唏噓不已,不過趙德芳身爲皇子,學識還是有的,雖不能令人眼前一亮,可其所作詩詞足見其學識淵博。
趙德芳作完,雙方就只剩下柳味和那個吳姓書生了。
吳姓書生此時躊躇滿志,在梅花雪間略一沉吟,隨即吟出兩首與梅花有關的詩詞來,衆人聽得此人所作詩詞,不由得大是稱奇。
柳味對這幾名書生本不怎麼看重,不過乃至他聽到吳姓書生的詩詞後,才知此人是有真才實學的,他的詩詞雖達不到大家風範,卻也足見功底和韻味。
於是不由得暗暗頷首。
那吳姓書生作完,見衆人對其十分稱讚,心中頓也有些得意,於望向柳味,道:“就剩兄臺一人了。”本來吳姓書生不想這麼客氣的,不過他爲了表示風範,還是用了兄臺一詞,再者,剛纔他們雖鬧的兇,可眼前男子卻是並未開口的,因此他才用了個比較禮貌的詞。
柳味站出來後,淺淺笑了笑:“兄臺詩詞不俗,開春後的春試定能有個好成績。”
吳姓書生淡笑,而後微一伸手:“請。”
竇浩和趙承煦見此,有些溫怒,於是將目光投向柳味,催促他快點作。
柳味聳聳肩,而後吟出一首詩來,詩曰: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詩罷,衆人皆驚,古往今來很多詠梅的詩詞,皆將梅、雪當做報春的使者,可這首詩中的梅、雪卻爲爭春而鬧了不愉快,在格調上已是新穎,出人意料,而只這層意思,已是古人所不曾提及的。而後兩句,則各將二者之長處、不足寫了出來:梅不如雪白,雪沒有梅香。
短短的詩句,卻是另闢了新意,且仔細思量間,又覺得隱隱有勸誡的意思,人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要有自知之明。取人之長,補己之短,纔是正理。
此詩一出,竇浩、趙承煦和那些書生臉頰皆是一紅。
而在他們因剛纔的爭執而慚愧的時候,他們才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竟然有此覺悟和才情,真是非同一般的。
“兄臺的覺悟比我們高,是我們落了下乘。”吳姓書生倒是個心胸開闊之人,只是他說完這句話後,又淺笑道:“只不過在下還想跟兄臺比一比詞,請兄臺再作一首詞吧。”
文人,有時也是血性和執拗的。
柳味笑了笑,然後隨口吟出一首生查子重葉梅:
百花頭上開,冰雪寒中見。霜月定相知,先識春風面。
主人情意深,不管江妃怨。折我最繁枝,還許冰壺薦。
柳味這番吟完,又淺淺一笑,而此時衆人,則紛紛四顧,在那滿園梅花之中,有幾株葉重數層,盛開如小白蓮,正是詞中所詠重葉梅。
當衆人在梅花林中看到重葉梅後,皆是忍不住驚呼起來,這年輕人才情不俗,甚至對梅花也頗有見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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