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清晨,玄武門。
當尉遲恭提着李元吉的人頭縱馬趕到之際,城門早已被攻破,高大雄武的城門樓上多方將士在彼此糾纏,鮮血和屍體將古樸的城牆染成戰火的顏色。城門樓下更是一片廝殺,入目處,只見包括城門外和門內的大片範圍內聚集着數千將士,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倒地身亡。
殺!殺!!!
此刻,尉遲恭剛剛從太極殿方向趕到,他見到眼前的場景時不由得眉頭一皺,心想原來情況比自己預料得還要更糟。
片刻前,薛萬徹所率領的長林兵終於將玄武門攻破,雖然有鄭阿生等五百餘人的拼死搏殺,有後來的秦王府將士的奮不顧身,更有程咬金等一百餘人的悍然反擊,可是在彼此人數懸殊過大的情況下,一批長林兵終於還是衝過了城樓門洞。
此時,在馬背上縱目一望,尉遲恭的臉色不由得更加難看起來,原來他這隨處一看,已經見到在城樓下拼命據守門洞的程咬金等人,更遠處,則是敵我雙方相互糾纏的大片戰局。
僅僅是轉眼間,玄武門下的戰局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攻破城門之後,薛萬徹帶領的長林兵勢不可擋,程咬金等一百餘人雖然有騎兵之利,又能佔據地勢據守門洞,可是不過片刻後還是被對方衝得七零八落起來。此時,程咬金、長孫無忌、秦瓊、侯君集等衆將無不陷身於重重敵兵之下,每個人都奮力掙扎在生死邊緣,而在這片戰場上,幾乎已經見不到鄭阿生等人的身影。
從秦王府匆匆趕來的那六七百將士畢竟是來得有些晚了,眼下他們雖然凝成一股力量,想要迅速馳援,但是對方不是傻子,在馮立、宇文寶二人的竭力攔截之下,數百秦王府將士無可奈何,被反據於玄武門外,只能眼睜睜看着門內的戰友孤軍奮戰。
在一片混亂的戰局之中,尉遲恭注意到有一人顯得異常耀眼,此人身高七尺,滿臉髯須,左手中握着一柄血色長劍,右手中揮舞着一柄精煉馬槊,正是東宮門下的頭號勇將薛萬徹。
此時,薛萬徹幾乎是率先衝破了城樓門洞下的防守,他也不與敵人糾纏,而是迅速殺開一條血路,想要儘快突入太極宮,將李建成二人救出。
“殺!!!”
一聲聲暴喝從薛萬徹口中傳出,與此同時,只見其帶領着少數幾名長林兵向太極殿方向奔去。此人之勇實在是名不虛傳,放眼一望,整個戰局中幾乎沒有人能夠攔得住他。
“不妙!攔住這廝!不可讓他入宮!”
當下,秦王府衆將也猛地反應過來,即刻,程咬金、秦瓊、侯君集三人齊齊馳馬趕到,以三人之力將薛萬徹攔了下來。可是情況還是有些不妙,越來越多的長林兵正在迅速越過城樓,一旦他們進入深宮之中,只怕會引發難以挽回的後果。
揮手一槊將身旁的一名長林兵擊斃,此時的尉遲恭也不由得臉色鄭重起來,他的目光緊盯着被三人合力包圍下的薛萬徹,隱隱有想要與之一爭高下的念頭:
“嘿!好一個薛大將軍……”
嘴裡低聲唸叨着,尉遲恭還是強行忍住心下的衝動,迅速向玄武門下馳去。他倒不是怕了薛萬徹,只是現在一來自己有傷在身,強行交手只是自取其辱,二來便是大事要緊,他可不能因爲一己私慾而毀了李世民的全盤大局。
“嗯?尉遲將軍!你終於回來了!”
正當尉遲恭馳馬而行之際,忽然間一聲驚叫從旁傳出,卻是長孫無忌終於看到了他。
尉遲恭微微一笑,順手幫忙料理了幾個長林兵,這便與長孫無忌靠近過來。
“將軍,事情如何
,怎的不見殿下和二郎!”
在馬上微微喘息着,長孫無忌迅速向尉遲恭問道,他見尉遲恭此時面無表情,不由得心中一跳。
“哼,無忌放心,你且看這是什麼?”
尉遲恭將手中所提之物猛地一揚,向長孫無忌展示出來,後者猛地一看,不由得大喜過望。
“無忌,事不宜遲,其餘事一會兒再向你解釋,眼下我須得迅速上去城樓,好給這些人致命一擊!”尉遲恭道。
尉遲恭話裡的意思長孫無忌當然明白,不過眼下敵兵大片涌入,再想要上去城樓已經是十分困難。
眉頭微微一皺,長孫無忌沉聲道:“不必了,將軍就在此處即可。”
“嗯?好吧。”
略一猶豫,尉遲恭只好點點頭。下一刻,他雙腳一蹬,忽然起身站在馬背上,隨即厲聲暴喝起來:
“所有人聽着,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密謀造反,發動宮變,他二人罪不容赦,眼下已被秦王殿下所誅,其餘部下宜即刻投降,違者,定斬不饒!”
嗡!!!
尉遲恭這一運足中氣的暴喝聲傳出,頓時便在整個玄武門四面城樓的迴響之下傳播開來。突然間,所有人都見到戰局中有一個黑臉將軍立馬揚威,十分勇武,而他剛剛所說的話更是讓衆多長林兵駭然變色起來。
“什麼!太子、齊王被誅!這怎麼可能!”
剛剛還喊殺聲成片的戰場突然安靜下來,薛萬徹以一敵三而不落下風,此時持劍大叫道:
“尉遲恭!你不必再這裡妖言惑衆!所有將士聽我號令,衝入宮中救出太子和齊王兩位殿下,將秦王府謀亂之人盡數誅殺,立功者當有十倍賞賜!”
薛萬徹此人在長林兵中頗有聲望,原本,衆長林兵和齊王府兵早已猶豫起來,不過聞言卻又躍躍欲試,目光齊齊望向太極宮深處。
“不錯!大家勿中敵人詭計,事已至此,成大事者當追隨我等,日後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一聲暴喝,卻是馮立、宇文寶二人也涌入城門,紛紛向手下將士鼓動起來。他們心知手下之人皆無忠誠可言,事到如今也只有以重利許之。
“哼!薛萬徹!宇文寶!你們看這是什麼!”
‘撲通’一聲,尉遲恭站在馬上將李元吉的首級扔了下來,衆將士中多有認得齊王之人,一見之下無不大驚失色。
“齊王殿下!”
轟然一聲驚喝,衆將士徹底sao動起來,薛萬徹三人眼見李元吉首級在此,也不由得心神一蕩,幾乎就要轉身逃走。
“不對,齊王雖死,卻不見太子的屍首,這定然是秦王府的詭計!”
忽然間,大將馮立反應過來,就要揚聲向衆人提醒。然而就在此時,只聽‘嗖’的一陣風聲,一支羽箭不知從哪裡發出,頓時便穿透了馮立的頭顱。
“嗯?不好!”
馮立既死,一旁的宇文寶也大驚失色,他心知李元吉死後自己將再無靠山,將馬頭一轉,就要準備出城逃亡。
嗖!又是一陣風響,第二支羽箭也從背後迅速趕來,徑直洞穿過宇文寶的背心。宇文寶心有不甘,還想要拼死掙扎,但終究還是落馬身亡。
原來,就在剛纔,秦王府衆將早已察覺到這二人的意圖,眼看時機到來,侯君集、秦瓊分別射出一箭,將驚慌中的馮立和宇文寶射殺於馬下。
“賊首已死!餘下人降者無罪,還不速速退下!”
轟然一聲暴喝,一旁的長孫無忌也猛地大喊起來。
眨眼間見到兩名大將身死,此時的長林兵和衆齊王府兵早已
是肝膽俱寒,他們雖然人多勢衆,但是心意不齊,無異於一盤散沙。當下,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動身,很快,‘呼啦’一聲,大批將士開始向玄武門外涌去。他們既知今日犯有大罪,之後便無論如何不敢留下了。
眼看大批長林兵已被瓦解,秦王府衆將不由得心中舒了一口氣,對於這些散兵遊勇,衆人並沒有攔着,而是吩咐城門大開,任由其自行逃亡。
此時,足足數千將士眨眼間就只剩下不足數百人,這數百人乃是東宮門下的死忠之士,和薛萬徹一樣對李建成十分忠誠。剛纔,薛萬徹等人明知事情有詐,可是長孫無忌等人行動太快,等到他們反應過來已經是有些晚了。
“薛萬徹,你還想要負隅頑抗不成!”
一聲暴喝,程咬金怒指向對方。
“放屁!一日不見太子,我薛某人豈會被你們所騙!”
薛萬徹大怒不已,猶如發瘋一般向太極殿方向衝去。衆人見他瘋狂不已,不敢上前阻攔,因而一時間竟難擋其鋒芒。
長孫無忌原本要下令包圍,不過一旁的尉遲恭卻攔住道:
“不必,殿下已經到了,你看。”
順着尉遲恭所指的方向,長孫無忌遠遠一望,果然見到不遠處正有一大批人馬趕來。
很快,這批人馬已經趕到玄武門下,衆人只見其爲首者乃是李世民,餘下人有李淵近臣裴寂、陳叔達、蕭瑀,以及大批禁衛軍等等。此時,李世民剛剛從李淵那裡討得詔令,而李淵傷心過度,卻並沒有前來。
“參見殿下!”
眼見李世民安然無恙,程咬金等人大喜,紛紛下馬跪拜。
李世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見到眼前的戰局慘象時不由得臉色變了變,顯然剛纔的戰局之慘烈也頗爲出乎他的意料。
一旁的裴寂三人早已是大驚失色了,他們當然更沒想到今日玄武門發生的一切竟會嚴重至此。
微微嘆息一聲,裴寂率先縱馬走出,其手中則拿着剛剛從太極殿中拿到的李淵手敕,當下只聽他道:
“太子、齊王作亂,秦王舉兵誅逆,甚合朕願。今令秦王爲新太子,諸軍皆受其統領,東宮、齊王府將士一律歸順。違抗者,殺無赦!”
裴寂剛一念完這份手敕,長孫無忌等人大喜過望,紛紛改口叫李世民爲新太子。
李世民氣度威嚴,凜凜然望着前方的薛萬徹道:
“薛將軍,事到如今,你可還要繼續謀亂嗎!”
此時的薛萬徹早已懵了,他心中既懾服於李世民的強大氣場,但更驚駭於李建成的死訊,一時間心中悲憤,不知所措。
很快,李世民向身後之人使了個眼色,當即便有幾名禁衛軍上前將薛萬徹捆綁擒拿,其餘餘黨就地看押起來。
大局已定,裴寂三人紛紛原路返回,應該是要向李淵覆命。長孫無忌等人萬分驚喜,紛紛簇擁到李世民身旁道賀慶祝,然而,此時的李世民卻臉色冰冷,並不見有絲毫喜意。
衆人詫異之下,當即聽聞尉遲恭講解了剛纔在太極殿中所發生的事情,當得知李建成至今生死不明,且是在朱燦師徒手中時,衆人不由得心中大駭,心想此事若不解決,只怕後患無窮。
“殿下,我這就令人暗中追查,今日之內一定要尋到二郎他們!”
一聲低喝,長孫無忌這就向李世民請命道。
李世民素知長孫無忌辦事穩妥,當即點點頭,同時吩咐其一定不可驚動旁人。
很快,長孫無忌領命而去,李世民回頭凝望太極殿方向,目光中隱隱擔憂着什麼。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