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夏日早晨,玄武門之變終於在整個太極宮掀起一陣軒然大波,李元吉在太極殿外莫名死亡,且被人梟首而去,這一切令剛剛從太液池趕來的李淵悲痛欲絕。
而此時,玄武門外的局勢已經越加緊張起來,太子李建成逃竄之後,薛萬徹等人率領的東宮、齊王府兩處府兵合軍一處,對看似固若金湯的玄武城門發動了劇烈衝擊。
東宮長林兵和齊王府府兵畢竟有四千人之衆,鄭阿生等一衆騎兵雖然在短時間內對其衝擊不斷,可是等到局面被穩定下來,只見馮立、宇文寶二人率衆將鄭阿生等人團團包圍,使其難以移動分毫,而薛萬徹一方則繼續悍不畏死地猛烈衝擊着城門。
事到如今,鄭阿生等衆將士已經出現不小的傷亡,短時間內自身難保,而失去了那一衆騎兵的侵擾,薛萬徹率領上百名勇士瘋狂衝擊,早已將那高達三丈餘的城門撞得快要粉碎了。
這是一場時間的賽跑,現在彼此雙方都知道李世民追殺李建成而去,而且至今結果不明。薛萬徹等人一心想要迅速衝入玄武門救駕,因爲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反敗爲勝;而另一邊,長孫無忌等人苦苦等候李世民不至,心中也越發慌亂起來,他們明白,時間已經不等人了,如果再這樣拖延下去,就算李建成今日必死,可是一旦讓薛萬徹等人衝進玄武門,以其四千人之衆,足以在太極宮乃至長安城都掀起一股極大的風波!
薛萬徹此人對於李建成忠心耿耿,一旦得知李建成死去,難免不懷恨作亂,擾亂皇城,甚至趁機bi宮!而這一切全都是衆人所不想看到的。
“怎麼辦?秦王殿下至今去而不返,莫非是遇到什麼麻煩不成?”
城樓上,程咬金滿臉焦慮,不住回頭看向太極殿方向,可是卻依舊什麼也沒有看到。
程咬金所言正是衆人最爲擔心的,一旦李世民追殺李建成不果反而被害,那麼今日這場計謀便是輸得徹頭徹尾。還好,衆人心想李世民一向聰明機變,這些年來不知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再加上有朱燦和尉遲恭二人守護在側,應該不會出現什麼變故。
“程將軍莫要多慮,”
此時,一旁的長孫無忌鎮定道:“這麼多年來,只要殿下下定決心,有什麼事是他做不成的?眼下他說不定已經將建成、元吉一併擊殺,我們務必在這裡等候他到來,只有這樣才能徹底穩定局面!”
“可是這裡的動靜已經如此之大,皇上那邊必然已被驚動,我只怕到時會難以收場。”
“哼,那也顧不得許多了!”
長孫無忌的目光中露出一絲陰狠的色彩:“今日我們做的本就是不能回頭的買賣,除了秦王殿下,就算是皇上來了,我們也不能退縮!”
“不錯!若無意外,我們當在這裡死守到底!”
另一邊,侯君集也沉聲附和道。
長孫無忌不愧是李世民多年來最爲依仗的左膀右臂,此時的簡單一番話頓時讓城樓衆將鎮定下來。其實說白了,衆人也知道今日局面已經不能回頭,而他們對於李世民也同樣忠心不二,只不過他們還不像長孫無忌那樣看事明白,所以事到臨頭纔會焦躁罷了。
此時,衆人沒有再多說什麼,他們的目光齊齊看向城樓下方,心中都是同一個想法,那就是眼下城門被攻破已經是時間問題,如果李世民依舊遲遲不至的話,那麼衆人只有和薛萬徹等人拼死纏鬥來拖延時間,只有這樣才能贏得最後的獲勝機會。
想到這裡,衆人不由得將目光看向不遠處
的鄭阿生等人,從交戰至今,朱老三手下的這五百將士可謂是付出代價最大的一方。起初,他們依靠騎兵之利,還能佔據優勢,可是時間越拖延靠後,他們的劣勢便越來越明顯。
此時,程咬金等人只見那許多騎兵早已被馮立、宇文寶率領衆長林兵團團包圍,雙方的人數差距達到近十倍!失去了戰馬衝鋒的衝擊力後,那五百餘人只能緊緊靠攏在一起,不斷尋求着再次衝鋒的機會。
可是已經晚了,在馮立、宇文寶的指揮之下,衆長林兵以長矛、馬槊、弓箭等兵器不斷加以剋制,鄭阿生等人被迫蜷縮一隅,且被對方從外到內不斷蠶食着。僅僅片刻,五百餘人死傷近半,已經僅剩下三百人左右了。
憑心而論,鄭阿生這一夥兒將士的戰鬥力實在是強大到不可思議,無論是下馬步戰,抑或馬上騎戰,這些人都發揮出了超乎尋常的威力,這一點只從長林兵一方的數倍傷亡就可看出。這還不算什麼,更加令人震驚的是,這一夥兒早已退役數年、不過是幾天前才匆匆集結的部隊此時卻展現出一種鋼鐵一般的意志,從始至終,他們中沒有一人退縮逃跑,沒有一人畏懼膽寒,反而是越戰越勇,毫不畏死!
親眼見到這一夥兒將士的表現,城樓上的程咬金等人心中又急又愧又驚歎,他們驚歎的是朱老三手下的這些將士居然擁有這種可怕的戰鬥力,急的是這些將士正在被迅速消耗,死傷難以挽回,而愧的則是他們如此死戰到底並不爲自己,而恰恰是爲了李世民和秦王府。
程咬金等人知道,他們原本沒有本事調動這些將士,如果沒有朱氏夫婦和朱燦,這些人根本不會趟今日這趟渾水,而他們此刻所表現出的強大意志無疑是緊緊維繫在朱氏一家身上。
驚歎之餘,此刻的程咬金、秦瓊、侯君集等人已經是心如刀絞,作爲帶兵多年的沙場勇將,他們深深明白這樣一支強悍的部隊該是多麼罕見和珍貴,尤其是其鋼鐵般的意志力和凝聚力,更是所有軍隊主帥都盼望自己的將士能夠擁有的。
現如今,眼睜睜看着這樣一支部隊在自己眼前逐步消亡,城樓上衆將心中儼然是在滴血一般。
“衆兄弟聽令!再衝一次!給我殺!”
就在程咬金等人心如刀絞之際,下方的戰場上再次爆發出一陣暴喝聲。原來,此時的鄭阿生等人早已是渾身浴血,死傷過半,連跨下的馬匹都被敵方射殺,所剩無幾,而就在此時,鄭阿生卻是悍不畏死,率領剩餘將士向城門處的薛萬徹再度發動衝鋒。
冰冷的羽箭透過人和馬的身軀,死者以熱血滾燙的軀體逼迫敵人,爲後繼者趟開一條道路。胯下有馬便急速奔馳,無馬便步行而戰,一路衝鋒,速度由慢到快,鄭阿生等人居然當真從敵方包圍圈中衝出一條血路,向城門方向殺進。只不過他們每每前進一步,那早已死傷過半的衆兄弟便要再度倒下一人。
衆人中,鄭阿生一馬當先,在戰馬上揮舞着那柄寬面屠刀,在他身後是範仁平、張千冒、蘇武牧等一樣揮舞着屠刀的衆人。除此以外,開胡餅鋪的老薑已經戰死了,臨死之前還含笑對他家中那一妻一子念念不忘;姚家村的十餘位姚氏兄弟始終戰鬥在一起,他們已經將自己的傷亡降到最低,但現在還是有過半兄弟倒下;安邑坊的楊老頭兒爺孫倆很幸運,至今都還健在,只不過當孫兒楊毅扶着楊老頭兒從戰馬上摔下來的時候,他忽然發現爺爺左肋間已經中了一支深入肺部的羽箭。
鄭阿生一路呼喊高叫着,手中的屠刀早已殺了敵方十餘人,其餘衆將
士也都奮發餘勇,勢不可擋。
附近的長林兵和齊王府兵已經被嚇呆了,他們從來不知道一直真正上過戰場的部隊可以如此可怕。在城門前奮力撞門的薛萬徹嚇了一跳,他心中驚怒怎地剛纔這一夥兒冤魂現在又衝到了距離自己不遠處?
而此時城樓上的秦王府衆將卻終於明白了,他們豁然醒悟,原來鄭阿生等人自知今日難逃覆滅,所以想要趁着這最後一次衝鋒來爭取時間,只有這樣才能令玄武門內的朱燦換來一刻機會。他們心中所牽掛的不是什麼太子、秦王、齊王,更加不是什麼皇儲之爭的是非勝敗,只不過是玄武門內的朱燦罷了。
無論如何,這些人對於朱氏一家的忠誠和愛戴從未改變,若非如此,今日之玄武門也不會拋灑下如此這般酣暢淋漓的熱血!
雖然明知道眼前這些人並非忠於秦王府,但此時的程咬金早已是忍無可忍,他雙目含淚,一轉身向城樓下奔去,口中同時大叫道:
“諸位!城門將破!戰士尚不惜命,主帥何故遲疑!”
一聲大叫後,程咬金竟也不和衆人商議,看樣子是想要下樓打開城門與一衆長林兵決一死戰。
城樓上的衆將一時默然,秦瓊稍作遲疑,緊跟着程咬金下樓去,而侯君集等人卻紛紛看向長孫無忌。
“唉,罷了,我們也都下去吧,”
長嘆一聲,長孫無忌看了下方的鄭阿生衆人一眼,目光含淚,口中則說道:
“城門馬上就要被破,與其坐等敵方勢不可擋,還不如我們在門洞處與他們決一死戰,這樣也能再度拖延一下時間。”
“好!就是如此!我們秦王府衆將何時落後於人來!”
一聲低喝,侯君集等衆將也被激起心中的血xing,這就紛紛走下城樓,來到城樓下方的門洞中。
很快,玄武門城樓下的門洞內早已聚集了程咬金、秦瓊等十一將,以及那一百餘名秦王府將士,除此之外,便是還有一個武藝粗淺的長孫無忌。因爲之前有所準備,所以此刻的衆人人人胯下有馬,儼然也是一小隊騎兵。
眼前的玄武城門早已被撞得支離破碎,很快就要徹底倒下,從這裡,衆人能隱約聽到門外薛萬徹的怒喝聲,以及鄭阿生等人的喊殺聲。
長孫無忌正要下令徹底打開城門,然而就在這時,衆人忽然聽聞門外傳來另一陣劇烈的喊殺聲,似乎是有大批人馬從正北方向趕來。
“嗯?來了!奶奶的,老房他們終於來了!”
一聲驚叫,程咬金等人大喜,他們心知是秦王府中的房玄齡等人終於率領那六七百援兵趕到,這一批援兵雖然數量也不多,但是當此時刻卻是出現得十分及時。
衆人不知雙方是否已經交手,不過事不宜遲,很快,只聽‘哐啷’一聲,在薛萬徹等人的拼命撞擊之下,那偌大的玄武門終於應聲倒下。
說來話長,其實從長林兵趕來到撞開城門,前後不過是一刻鐘的功夫。此時,透過城門倒下後掀起的重重煙塵,衆人已經隱約見到門外的薛萬徹,以及在他身後那一衆長林兵的面孔。在他們身後,是幾乎已經衝殺而至的鄭阿生等人,而再後方,則是剛剛趕到的房玄齡等人。
心中熱血一涌,門洞的衆將士已經紛紛拔刀在手。
此時,程咬金跨馬站在一小隊騎兵的正前方,藉着門洞中那數十米的長度,忽然間,老程猛地一聲高喝,這就如閃電般向門外衝殺而去了:
“衝鋒!!!”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