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事到如今,卻該如何了局!”
太極殿外,眼睜睜看着朱燦師徒一追一逃而去,還帶着僥倖不死的李建成,李世民心中不由得一陣焦慮不安。他事先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今日之事居然是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當下,李世民心中不由得深深後悔起來,早知如此,剛纔縱然是冒一些風險也該趁早結束此事,不然也不會出現如今這種局面。
李世民並非不相信朱燦,相反,他知道朱氏一家的生死於今日之事緊緊相關,所以朱燦是一定會盡全力擊殺李建成的。不過這樣也不能讓李世民放心下來,朱燦的武藝縱然高深,可是再怎樣卻也強不過其師傅,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一層師徒恩情隔着,到時不知朱燦又該如何抉擇了。
“此事實在蹊蹺得很,二郎的這位恩師先是冒險入宮行刺父皇,聽剛纔他們師徒對話,似乎此人是與我李唐王朝有着深仇大恨,可是反過來,她今日卻爲何又要救走大哥?難道這其中也是隱藏着陰謀嗎?”
漸漸平復下心情,李世民心中不免又生疑問,雪娘子的出現帶給他許多震撼,其驚爲天人的武藝倒還在其次,最重要的卻是她那種讓人難以揣測的神秘感,隱隱地,李世民已經察覺到雪娘子此人定然與李氏一家有許多解不開的仇怨了。
心中期盼着朱燦能夠馬到成功,李世民努力使自己的心情鎮定下來,不去想其他太多。眼下,除去李建成外,玄武門外的情況還不知如何,尉遲恭追殺李元吉而去也不知是否得手。這兩方面只要出現任何一點差錯,那麼今日之事也會難免變故。
剛纔朱燦師徒是想着太極宮南側深處追逃而去,李世民現在縱然派人去追,想來也根本趕不上這一對師徒的速度,與其如此,還不如徹底安下心來擺平眼前的一切吧。
“唉……”
一聲嘆息,李世民騎上一匹馬,就要向玄武門趕去。而就在此時,他只聽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頭一看,卻見是尉遲恭回來了。
“敬德!你回來了!我正擔心你呢!”
此時出現在眼前的尉遲恭滿臉血污,因爲剛纔的劇烈跑動,他的傷勢有些復發,所以不免行動遲緩。而且李世民低頭一看,頓時便見到此時尉遲恭手中赫然提着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李世民怎會不認得那是李元吉的頭顱,他只見李元吉那張英俊的面龐上至死時還雙目瞪圓,嘴脣微張,似乎有說不盡的不甘心。
元吉已死,李世民的一樁心事了卻,當下便忍不住舒了一口氣,不過他看着李元吉那熟悉的面孔和神色,心中終究是忍不住一痛。這個同母所生的幼弟從前也曾和自己十分親近,可是越到後來變得越加陰險狠毒,直至落到了今日這般下場。
“對了,敬德,你可曾受傷嗎?”
從馬上翻下,李世民急忙向尉遲恭關切道。
尉遲恭微笑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無大礙,他見此時的李世民見到李元吉頭顱時神情並無異樣,心中便也放下心來,心想自己這次復仇終歸是沒有留下什麼遺禍。
“嗯?對了殿下,太子呢?”
忽然間,尉遲恭纔想到今日這件最爲要緊之事,他見李世民眉頭中並無舒緩之色,心下便知道不好。
當下,李世民便將剛剛所發生的事情向尉遲恭簡單說了一遍,尉遲恭聞言果然駭然,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可思議,二郎的這位恩師究竟是何人?二郎的武藝已經是深不可測,那麼此人再如何厲害也是合情合理的了。看樣子她將太子抓去似乎也並無好意,可是她究竟要做什麼呢?”
尉遲恭與李世民相互對視一眼,心中都猜不透雪娘子究竟意欲何爲。
稍過片刻後,尉遲恭聽聞玄武門方向傳來的喊殺聲,不由得心中一動道:
“殿下,事不宜遲,我們還是速速趕去玄武門要緊,否則那薛萬徹手下有數千人之衆,只怕此刻城門已破。”
“哼!沒有太子和齊王,薛萬徹等人根本不足爲懼!”
一聲冷笑,李世民看向尉遲恭道:
“敬德,你這就提着元吉的人頭趕去玄武門,將其拋出門外,那長林兵和齊王府兵不過是一盤散沙,眼見主上已死,定然不戰自亂。若剩餘薛萬徹、宇文寶那幾個頑餘,你們當可自行對付。”
“嗯?那殿下你呢?”尉遲恭詫異道。
輕輕吐了口氣,李世民目光篤定道:
“那裡有你去即可,我便留在這裡等候父皇吧,事到如今,宮中已經鬧出這般大的變故,父皇的御駕應該快要到了吧。”
“什麼!這怎麼行!”
尉遲恭聞言大駭,心想李淵本就對李世民心存偏見,今日見此變故難免不大怒見怪,到時該如何是好。
尉遲恭還想極力勸阻,不過卻被李世民搶先道:
“敬德聽命即可,不必爲我擔憂,你放心,我瞭解父皇的爲人,事到如今,他縱然遷怒於我,也不會對我怎樣。而且你要知道,我這麼做是在爲二郎爭取時間,否則一旦父皇下令全城搜捕,那我們才更加要功虧一簣了!”
說話間,李世民不由得加重了語氣。頓時,尉遲恭明白過來,的確,事到如今只有李世民能夠拖住李淵,否則李淵若一怒下令搜捕全城,那隻怕朱燦將更沒有機會擊斃李建成了。
心中雖然擔憂,但此時的尉遲恭自知無可奈何,只好獨自一人騎馬向玄武門方向趕去,他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果然便見到不遠處車蓋隱約,似乎是李淵的御駕終於到了。
篤篤篤!篤篤篤!
清晨,太極殿外傳出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尉遲恭離去後,李世民果然獨自一人站在殿前廣場,在遙遙等待着即將到來的李淵。他的目光篤定異常,並沒有絲毫慌亂。
很快,李淵的車駕終於到了,剛纔自太液池一路趕來,半途中遇到李元吉的無頭屍體,李淵在悲憤之下跌下馬來,終於是傷到了自己的身體。此時,只見一衆禁衛軍在前方開路,裴寂、陳叔達、蕭瑀三位重臣一路小跑隨行,而李淵則是由騎馬改乘馬車,此刻正奄奄一息躺在馬車上。
“嗯?秦王殿下?”
一路趕來太極殿,衆人忽然見到前方不遠處佇立的李世民,不由得齊齊低呼了一聲,而馬車上的李淵更是聞言一驚,當即怒聲道:
“世民?他在哪裡!”
此時的李淵滿臉暗色,他的鬍鬚蒼白,臉上遍佈皺紋,完全沒有一個開國雄主該有的氣魄。剛剛經歷喪子之痛,李淵彷彿一瞬間老了十幾歲,只有在聽到李世民名字的時候才猛地站起身來。
“兒臣世民,拜見父皇!”
遙遙地,李世民已經向李淵的馬車跪拜下來,他遠遠看着自己的那位親生父親,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何滋味。但是臉上依舊不動聲色道:
“父皇,今日宮中大變,驚動父皇,兒臣此刻見您龍體無恙,不由心中大慰。”
李淵的馬車前,裴寂三人見到李世民時齊齊吃了一驚,尤其是陳叔達,此刻他不斷在向對面的李世民使着眼色,但對方卻偏偏視若無睹,並不理會。
“住口!逆子豈敢出此謬言!”
一聲怒喝,李淵踉蹌着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他在裴寂的攙扶下顫抖着走近李世民,臉上神色顯得越加悲憤:“世民,我問你!元吉是否已死,他是否被你所殺!”
驚天一聲怒喝,此時的李淵悲憤欲絕,他壓根兒就不去理會今日的變故究竟因何而起,而是直接向李世民質問起來。
“不,父皇,四弟元吉並非兒臣所殺,他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面對李淵的質問,李世民毫不退縮,而是冷冷迴應道。
“什麼!你,你你!”
一聲怒叫,李淵驚怒之下不由得連連退後幾步,此情此景,他已知李元吉的確是死在李世民手中,就算並非李世民親手所爲,卻也相差不遠。
多年以來,自己心中最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李淵大怒之餘神情悲涼,竟是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那……那建成呢!”李淵大怒道。
“大哥此刻被歹人所擄,亦是生死不明。”
“什……什麼!”
噗的一聲,李淵急怒攻心,口中吐出一口鮮血:“來人!還不快將這逆子給朕拿下!!!”
“父皇且慢,請聽兒臣一言!”
此時的李世民神色凜然,猛然一聲暴喝道:
“父皇,今日宮變實非偶然,其罪不在兒臣,而恰恰是在建成和元吉身上!父皇心想,若非如此,兒臣此刻焉有膽量跪在父皇面前!”
“好,好好,你說!你說!朕要看你有什麼理由殘害自己的親生兄弟!”
李淵悲切之下泣不成聲道。
“父皇您錯怪兒臣了,您可還記得昨夜兒臣與您說過,前夜入宮刺殺您之人正是和大哥、四弟有着許多聯繫!事到如今,兒臣已經將此事徹查清楚了。”
聽聞前夜宮中行刺之事,李淵的臉色終於一變,他的目光緊緊盯着李世民,只聽後者道:
“父皇,前夜宮中此刻的確是大哥和四弟委派,目的便是要取您性命,好讓大哥儘早登基稱帝。前夜那刺客並未成功,所以大哥和四弟便一起又謀劃了今日一早的玄武門之變,他們是鐵了心地要bi宮謀反啊。原本,四弟手上還有統領城外大軍的虎符,所以想要調軍入城,發動宮變,可是他們不料昨夜兒臣入宮向父皇您稟明刺客之事,並派人前去召他們二人入宮,使得他們錯失了最佳良機。今
日凌晨,大哥和四弟自知行刺之事泄露,而且已經無法調來城外大軍,所以才甘冒大險,以東宮和齊王府兩處府兵前來冒險進攻玄武門。父皇,只要玄武門一破,只怕大哥和四弟將要效仿前隋煬帝之暴行啊!”
蹬蹬蹬!!!
李世民話音一落,李淵臉上露出驚駭不已的神色,但隨即大怒駁斥道:
“胡說!建成已經身爲太子,這帝位早晚便是他的,他又何故冒險造反!還有,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現在那玄武門外之事又是如何解釋,朕焉知不是你這逆子故意陷害於他二人!”
“父皇明鑑!兒臣所言句句屬實!”
李世民不慌不忙道:
“大哥如今雖貴爲太子,但其心中仍貪心不足,眼見父皇春秋鼎盛,所以纔有瞭如此大逆不道之舉。不瞞父皇所言,這些日子以來,兒臣一直暗中派人監視大哥和四弟,這纔對他們的陰謀有所瞭解。今日凌晨,兒臣得知大哥和四弟企圖宮變,因一時不及通知父皇,便令兒臣王府中的將士迅速控制玄武門,以防不測,不久之後果然見到東宮和齊王府衆人大舉進攻。不僅如此,兒臣還知道他們二人也對兒臣心懷殺意,就在今日一早,他們還曾想要騙兒臣去昆明池,此舉名爲爲大軍出征餞行,實則那裡暗藏埋伏,是要謀害兒臣的性命啊!兒臣敢問父皇,若大哥和四弟沒有謀逆之心,那麼此刻在昆明池上的埋伏如何解釋?玄武門外那數千之衆又是如何解釋?父皇,難道您還不明白嗎!”
恍如驚天一聲霹靂,李世民的話久久迴盪在李淵耳中。論理,李世民這一番謊話中其實頗有破綻,只需從頭至尾稍稍推理,便會發現一些不合常理之處,然而此時的李淵早已懵了,他在接連經歷大變之際,又哪有時間去細想這些?
一時間,李淵心中對於李世民的話已經有所相信,一旁的裴寂三人隱隱聽出一些不對,但此時卻都知趣地閉上了嘴。
“不……不可能,怎會這樣?建成與元吉一向恭敬孝順,豈會突然之間行此謀亂之舉?”
嘴裡不停喃喃着,李淵神色大變,彷彿一個突然間得了失心瘋的老人。
見狀,李世民不由得心中一痛,隨口安慰道:
“父皇明鑑,大哥和四弟原本並非謀逆之人,只是兒臣得知他們手下有一個來歷不明的賊子,這賊子不知因何要對我大唐江山不利,所以一直以妖言鼓動大哥他們,前夜行刺、今日宮變皆是出自此人之計。前夜,那武藝高強的刺客便是此賊子,而且,剛剛眼見大事不妙,此人便先將元吉殺了,之後又將大哥擄去,只怕另有圖謀。”
“賊人?是什麼樣的賊人,居然如此膽大妄爲!”
一聲暴喝,李淵雙手緊緊抓着李世民肩膀道:
“那賊人此刻去了哪裡,他將建成帶到何處,朕即刻就去將他千刀萬剮!”
“父皇糊塗!”
一聲大叫,李世民暴喝道:
“父皇,大哥既被那賊人所擄,此刻已是凶多吉少,而眼下最要緊之事卻是安定基業,保我大唐江山!父皇你聽,玄武門哪裡喊殺成片,兒臣的王府將士們早已擋不住東宮和齊王府的數千之衆,一旦玄武門被破,皇城之中必然血流成河,到時恐我大唐江山難保啊!”
咚!
心中劇震,李淵不由得跌坐在地。
此時,李世民向對面的陳叔達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當即上前道:
“陛下,秦王殿下所言極是,眼下當以江山社稷爲重,太子建成既然謀亂,便該與那賊人一同通緝。臣懇請即刻令秦王殿下爲新太子,並請他撥亂反正,前往玄武門鎮壓謀逆,若然如此,我大唐江山可保,否則只怕後果不堪設想啊!”
陳叔達一席話令李淵神色猛然一變,裴寂、蕭瑀二人原本不和李世民親近,但是眼看今日如此局面,權衡利弊之下,只得一同附和道:
“不錯,臣等二人也懇請陛下封秦王殿下爲新太子,以正視聽!”
“你……你們……”
此時的李淵終於徹底慌了神,他茫然看了看眼前的李世民和裴寂三人,再聽聽遠處玄武門處傳來的喊殺聲,目光中一片混沌。恍惚間,李淵似乎明白了什麼,可是短時間內只感覺心力交瘁,連仔細去想的力氣都沒有了。
“陛下,眼下宜當機立斷,遲則必生大亂啊!”
又是一聲高喝,裴寂三人齊齊跪倒在李淵面前。
頓時,李淵猛地一眨眼,口中不自覺說道:
“傳,建成、元吉謀反,其罪當誅,令秦王世民爲新太子,即刻前往玄武門鎮壓謀逆,不得有誤……”
下一刻,李世民頭顱低垂,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
【作者題外話】:五千字大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