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爲炎熱的日子。
這一日從清晨起,長安城的百姓們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黎明五更時分,皇城中的鼓聲響得比平常早了一刻鐘,緊接着便見到大批的禁衛軍從皇城中涌了出來,將寬敞的朱雀大街、東西兩市以及長安城中的主要街道全都搜索了一遍。
城中各個坊間似乎早就收到了命令,這一天的坊門比平常足足遲開了半個時辰,而等到焦急而茫然的百姓們涌出坊門時,見到的便是大批禁衛軍收到命令後迅速撤回,彷彿剛纔瘋狂搜查的一幕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尋常百姓中也不乏一些有識之士,雖然朝廷最後刻意隱瞞,不過他們還是可以隱約猜測到,昨夜城中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秦王府中,朱燦等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昨夜,在確認太子黨那三百幽州騎兵全都聚集在東市之後,李世民等人徹夜議事,沒有絲毫耽擱。朱燦昨夜也並未離開,他讓張旺先行返回宜陽坊,同時設法通知王震那夥兒屠戶,請他們幫忙監視東市中的一衆騎兵,這種事雖然盧涯等人也可以做到,但衆人思來想去還是利用王震等人最爲妥當。
接連一夜議事,衆人難免十分疲倦,可是就在深夜時分他們打算各自休息的時候,宮中卻突然傳來消息,說讓李世民、長孫無忌,以及房玄齡等人即刻入宮覲見。
看得出,那個老太監是連夜從宮裡跑出來的,他見到李世民之後什麼也沒說,就匆忙拽着後者走了。
深夜召見李世民入宮覲見,而且還是李淵身旁的貼身太監親自前來傳話,這種事絕對十分罕見。李世民等人離去之後,朱燦、程咬金、秦瓊等人都察覺到應該是出了大事。第一直覺,他們以爲是太子黨召集那三百騎兵的事情泄露,繼而又猜測是朱燦手下聚集那五百將士的事情被發現,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
然而思來想去,衆人卻總覺得不對勁。長安城中出現私募兵員,這種事當然非同小可,李淵一向最爲忌諱此事,所以一定是會過問的,但是仔細想來,卻也遠沒有嚴重到深夜時分召見李世民的地步。更何況,剛纔那老太監前來傳話的時候明顯神情慌張,應該是出了什麼不可預知的變故。
在如此關鍵時候出了這種變故,一時間,剩下來的朱燦等人無不大感緊張,心中惴惴不安。
盧涯和一衆王府侍衛早已被派去宮中接應李世民等人,而爲防萬一,朱燦也即刻命人前去宜陽坊傳話,令張旺等人務必小心謹慎。
苦苦等了一夜,第二日黎明時分,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等人終於從宮中回來,不過李世民卻依舊不見人影。此刻,只見房玄齡等人個個面色凝重,目光卻是有意無意地落在了朱燦身上。
“諸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倒是說啊!”
不由得,程咬金焦躁起來。在這種關頭,無論發生什麼,他們都會敏感地聯繫到自己人身上,尤其現在李世民居然是去而不返,這便不由得讓衆人更加緊張了。
“程將軍,你們不必心急,秦王殿下並沒什麼,他此刻還在太極殿中侍奉皇上。”
微微沉吟片刻,長孫無忌這纔將昨夜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雖然此事與己方關係不大,但程咬金等人聞言後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原來,就在昨夜夜深時分,李淵在太極殿突然遭遇襲擊,偷襲者以利刃傷到李淵左肩,差點就要了性命,若不是之後一衆侍衛與偷襲者拼命死戰,只怕此時這位大唐朝的一代開國
雄主就已經駕崩了。
“什麼!陛下遇襲!是什麼人如此大膽!”
聽聞消息,朱燦等人無不駭然變色,他們心想難怪今日一早宮中的禁衛軍齊齊出動,更是像瘋了一般搜索整個長安城。皇上遇襲而且受傷,這種事可謂比天還大,之後發生任何出格的事情都會讓人覺得不奇怪了。
當下,朱燦等人連連追問,長孫無忌卻搖了搖頭,表示兇手並未抓到,更加不知是什麼來歷。
這下,朱燦等人不由得更加震驚,心想此人能夠在戒備森嚴的皇城之中入宮行刺,在擊傷李淵之後還能輕易離開,這般身手和膽識只怕是世間罕有了。一時間,衆人心中都紛紛猜測行兇之人的來歷身份,但短時間內卻覺得毫無頭緒。
“這麼說來,事情就發生在昨夜我們議事的時候?”
沉吟片刻,秦瓊問道。
“不錯,”
房玄齡點了點頭道:“昨夜三更時分,陛下在太極殿中行宴,一同作陪的有朝中幾位大臣和幾位後宮嬪妃。行刺之人大概就是在那時潛入宮中,繼而進入太極殿行刺。陛下受傷後不久,太子和齊王很快便一同前去探望,秦王殿下是後來才趕到的。”
“嗯?你說太子和齊王是一同前去探望?”
心中一動,秦瓊皺眉道:
“這幾日我們得到消息,據說齊王這幾日來一直都在齊王府閉門不出,怎麼會和太子在一起呢?難道是他昨夜突然趕去東宮,之後才恰巧碰上此事?”
秦瓊話中的懷疑意味衆人都懂,畢竟這兩件事似乎趕得太過蹊蹺,如果說懷疑是那二人所爲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當下,朱燦搖了搖頭道:
“應該不是太子和齊王所爲,一來他們二人應該不會膽大至此,二來眼下大軍出征在即,既然他們已經有了計策對付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而且以眼下來看,這件事發生得頗爲倉促,並不像是密謀多日纔有的。”
朱燦的話讓程咬金等人紛紛點頭,心想這個推測的確不合理。
房玄齡頗有意味地瞟了朱燦一眼,之後才道:
“不錯,我們也推想應該不是太子和齊王所爲,否則他們不應將事情辦得嚴密至此。可是除此之外,其餘的可能xing似乎也並不大。”
“對了,會不會是突厥人所爲!”突然間,程咬金猛地道:“眼下他們大兵壓境,其所部中又不乏一些手段高強之人,如若他們能在此時刺殺陛下,那麼接下來當可興師動衆、長驅直入!”
一想到當今皇上突然駕崩,而突厥大軍又趁勢興兵,程咬金這個推理似乎是最爲合理的。
聞言,杜如晦點點頭道:
“不錯,剛纔陛下召見羣臣,太子和秦王殿下他們都是如此猜測。而且爲免驚動突厥人,陛下剛剛下令搜查全城後不久,太子和秦王殿下便一同進言阻止,稱不可讓突厥人陰謀得逞,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哦?難怪剛纔宮中禁衛軍僅僅在搜查片刻之後便匆匆退去,原來如此,”
侯君集聞言冷笑了一聲,繼而道:
“事關國家命脈,這個提議當然不錯,不過我料定秦王殿下有此見識,但太子卻是爲了掩人耳目,否則一旦真的徹查全城,那行刺之人查不到,反倒是令他的陰謀敗露了!”
“哈哈,說的不錯!”程咬金等人當即附和起來。
侯君集的話無疑是針對此刻隱藏在東市的那三百騎兵所言,畢竟這個目標太
大,可不比朱燦手下那五百餘人能夠輕易隱藏。朱燦等人聯想到之前太子心懷鬼胎向李淵匆忙進言時的場景,不由得感到好笑。
突然之間發生這種事情,不免將衆人之前的計劃稍稍打亂,不過衆人料想此事短時間內難以徹查,而太子和齊王的陰謀當會如此實施,己方還是理應嚴陣以待。
片刻後,房玄齡向衆人吩咐李世民的命令道:
“不論如何,眼下陛下雖然震怒,但卻受傷較輕,並沒有性命之憂,而明日大軍出征烏城也定然不受影響。陛下剛纔已經接受了太子和秦王殿下的提議,行刺之事只可暗訪,不可明察,否則難免中敵詭計。現如今,秦王殿下和太子、齊王都在太極殿中侍奉,殿下命我們不可多生事端,一切按之前計劃去做即可。”
“嗯,我們明白。”
聞言,衆人齊齊點了點頭。
很快,程咬金、秦瓊等人已經先行離開秦王府,按照之前計劃,他們將在今日午夜之前趕到城外統領大軍,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在此之前卻必須先做做模樣,否則必然引得太子黨藉機生事。
幾位武將離開之後,朱燦也打算暫時返回宜陽坊,順便再去和那王震等人聯繫一下。雖然已經吩咐過張旺他們,但畢竟還有許多事是需要他親自去做的。
朱燦正欲和衆人道別,然而就在這時,他卻突然被長孫無忌叫住:
“二郎且慢,我們有事與你商量。”
“嗯?現在?”
當即,朱燦感到有些不對勁。此刻,房中除自己之外就只有長孫無忌、房玄齡和杜如晦三人,這三人剛剛從宮中返回,而且眼下明顯是在避開程咬金等人後才叫住自己的,這其中的意味可着實非同一般。
一剎那間,朱燦的腦海中想過許多事情,最終卻將目光落在對面三人臉上。他只見三人一向行事沉穩果斷,而此時卻顯得猶豫不決,似是有些難以啓齒,這不由得讓朱燦更加感到不安。
此時,朱燦其實還是有些一頭霧水,不過他畢竟隱約猜到什麼,這就皺眉道:
“三位叔叔,秦王殿下可曾猜測那行刺之人是什麼來歷嗎?”
一句話讓長孫無忌三人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微微嘆息一聲,長孫無忌苦笑道:
“二郎,你的確聰明,剛纔秦王殿下面見陛下時,雖然嘴上說可能是突厥人所爲,但他心裡卻另有猜測,所以他才我們三人回來問你。”
“哦?殿下猜測不是突厥人所爲?那是什麼人?”
朱燦更加疑惑起來,他和長孫無忌三人雖然相識時間短,但也算得上有一些交情,尤其是房杜二人更與他關係密切,可是現在看來,對方三人卻吞吞吐吐,像是有什麼事情不肯說出口一般。
當下,朱燦雙眉一立,鄭重道:
“三位,現如今二郎也算與你們同生共死過一番,你們有事大可直說,不必如此。”
一時間,三人面面相覷,均感難以啓齒。
片刻後,還是房玄齡定了定神,鄭重道:
“那好,二郎,既然如此,我們就直說了。剛纔秦王殿下初入太極殿時就曾仔細查看過昨夜的刺殺現場,之後他又仔細詢問過昨夜輪值的侍衛,而據侍衛們所言,那行刺之人雖然身穿夜行衣,難以辨明身份,不過此人卻揹負一柄長刀,武藝高強,而且尤其以刀法最爲精絕!”
“什麼!精通刀法!”
頓時,朱燦臉色一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