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馳,小半個時辰後,朱燦終於趕着鼓聲來到城外。原本朱老三曾說他返回路上可能遇到張旺,但朱燦卻並未與其相遇,細想下來,若不是張旺一時脫不開身,便是二者錯路而過了。
入城的時候已經是長安城門將關之際,雖然夏日天長,但此時的天空上已經略見夜色,朱燦在馬背上回身遙望,只見城外十幾裡外人影綽綽,一片烏壓,應該是不久前剛剛聚集起來的附近府兵。
大唐自實行府兵制以來,最初的府兵訓練有素,戰鬥力頗強,這些府兵從附近州縣匆匆集結,若不是大唐朝的明日將有驚天一般的變故,他們便會在不久之後趕赴烏城與突厥人決一死戰了。
心中嘆息一聲,朱燦這就縱馬入城,他心中想着今夜尚有好多事要做,首先要與李世民等人會面,確保他們那邊沒有出現意外,之後則要返回宜陽坊與鄭阿生等人會合,將那五百將士全部集結在一起,再之後就要設法通過王震等人將東市中的那三百騎兵一網打盡。很長時間以來,這些來自遙遠幽州的三百騎兵一直是朱燦心中梗着的一根刺,因爲他們的出現與原有歷史並不相符,讓朱燦頗爲不安。正因如此,朱燦必須儘快將他們解決掉。
將三百騎兵除去,這才只是大變之日的開始,在這之後,一切應該就會按照原有的歷史進程發展了。
匆匆入城,在逐漸空寂的朱雀大街上一邊疾馳着,朱燦一邊還在沉思。
然而,突然之間,在他身旁一條街巷中有一騎人馬忽然突出,不由分說就要將朱燦拉入巷中。
朱燦及時反應過來,就要暴起反抗,不過當他藉着暗淡的日光見到來人的面孔時,便心下一鬆,任由後者拽入附近的巷子裡。
“程叔叔,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此刻不是應該在城外軍營之中嗎?”
來人正是程咬金,朱燦起初見到他時略感詫異,但之後就反應過來,看來李世民的確已經得到了東宮中的消息,不然不會臨時將程咬金留在城中了。
“哼!臭小子,我正要問你呢!”
此時的程咬金一臉鄭重,但見到朱燦安然無恙時卻不免十分驚喜:
“小子,今日一早太子的人將你朱家圍得嚴嚴實實,你們一家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就在不久前,被李世民派去東宮的秦瓊已經帶來消息,確定朱燦一家並未被李建成捉去。李世民安下心來,這纔派程咬金在城門口接應朱燦。
朱燦聽聞李世民等人事後曾到過朱家,心中便也明白過來。當下,他便將白天發生之事簡易敘述一遍,只是省略了其中的某一部分。
聞言,程咬金不由得又怒又驚又喜,怒的是李建成果然在打朱燦的主意,喜的是朱燦師徒二人居然能夠臨危不變,在那般情況下自保逃生,驚的則是朱燦師徒二人的膽量簡直比天都大,連堂堂太子李建成都敢挾持,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出來的事。
“好啊!臭小子!你們二人果然不愧這師徒名分,師傅膽敢入宮行刺當今皇上,徒兒就能挾持堂堂東宮太子!你們可真是讓我老程開了眼見了!”
一邊說着,老程一邊狠狠拍了幾下朱燦的肩膀,看起來這麼刺激的事情他沒有參與到,竟然頗覺遺憾!
此時,朱燦已知程咬金等人確認了雪娘子之事,心中苦笑一聲,自嘲道:
“頃刻之間就有性命之危,又哪裡管得了那麼多?再者,用不了多久,老子也不用顧忌他太子的身份了!”
程咬金沒有太聽懂朱燦的話中含義,當下皺眉,就要和朱燦商議正事。然而,他還未開口,朱燦便首先說了出來:
“程叔叔,事態緊急,二郎現在只怕不能回王府和殿下他們仔細商議,勞煩你回去通稟一聲,就說他們的計策無妨,只管放手去做,二郎我自有主張。”
“嗯?你已經知道了?”
當下,程咬金心中一驚,細想之下還以爲是張旺將東宮將要謀害李世民之事告訴朱燦。
“嗯,對了,時間如此緊迫,你們可有聯繫到那位常何將軍?”
突然間,朱燦爲防萬一,又問道。
“乖乖,你連這個都知道?”
這次,程咬金想不通了,招降常何、定計玄武門不過是最近之事,論理,朱燦實在不該知道。
好在,時間緊急,程咬金也沒有想那麼多,原本他的確是來請朱燦入秦王府商議大事的,但現在看來卻是已經不必了。
“二郎,你打算怎麼做?”
“程叔叔,殿下他們的安排應該不會有太大差錯,至於我,”
朱燦頓了頓,沉聲道:“我只是想趁着今夜把那最後一根刺給拔掉。”
“你是說東市中的那些人?”程咬金恍然明白過來。
默默地,朱燦點了點頭,隨即看向程咬金道:
“不過我還需要你們的一些幫忙,程叔叔,你這就返回秦王府,然後跟秦王殿下說,第一,從王府的那些將士中調五十人給我,令他們即刻潛行至宜陽坊等我號令,今天晚上該是他們出手的時候了;其次,請秦王殿下在大約二更時分設法拖住太子和齊王,不可讓他們發覺有什麼異變,這樣以方便我行事;再有,今夜過後,明日一早我會準時帶人到玄武門與你們會和,請秦王殿下他們不必擔心。”
朱燦似乎早已將事情的前後都仔細考慮過一遍,根本不用程咬金再多提醒什麼。
當下,程咬金只是略感猶豫道:
“二郎,只需五十人?你確定這些人就夠了?”
“放心,足夠了,別忘了我還有宜陽坊的那些將士,太多人出動容易被人察覺,這樣最好不過。”
“好!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回去讓秦王殿下安排!二郎你自己保重,我們明天一早見!”
一聲低喝,程咬金在馬上向朱燦拱了拱手,這就兜轉馬頭向深巷裡行去。
朱燦也向程咬金囑咐了幾句,這才縱馬離開。二人都明白,今夜是至關重要的一夜,如若明天還能相見的話,那便證明形勢大好了。
……
咚咚咚!
入夜,關閉坊門的最後一陣鼓聲落下後,宜陽坊間的夏夜生活便正式開始了。眼下正是盛夏時節,一般長安城在這種季節的夜生活最晚會持續到二更時候,長夜無趣,長安百姓們想盡辦法來消磨這慢慢深夜,而這也恰爲朱燦等人的行動提供了一種很好的掩護。
纔剛剛是入夜時分,等到第一次武侯巡查過後,整個宜陽坊間便出現了許多黑影。這些黑影全都是從坊間各個角落涌竄出來,只見他們時而三五成羣,時而獨自一人,到最後卻全都聚集在了位於坊間東側的幾個民居附近。坊間東側是靠近東市的地方,從這裡出發,翻越坊牆,到趕至東市時用不了半刻鐘時間。
沒有人會猜到,這裡的幾個民居其實便是鄭阿生等人的聚集點,早在幾天以前,他們便商議好,一旦有緊急情況,便會全部聚
集在這裡。
夜色朦朧,朱燦趕回坊間之際恰好便是鄭阿生等人迅速集結的時候,因而,等他推門看到其中一間民居院落中聚集了足足近百人後,便不由得大喜起來:
“老鄭叔,老範叔,大夥兒都已經集結好了嗎?”
朱燦剛一出現,院中那近百人全都不由得驚疑了一聲,但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喜色。鄭阿生和範仁平從裡屋中趕出來,一見面便忍不住大喜:
“二郎!你果然沒事!你爹孃呢,他們此刻在哪裡!”
看得出來,白天朱家發生的事也沒有發生過鄭阿生他們,李世民那裡應該特意吩咐人過來傳訊,言明朱燦一家並無危險,不過鄭阿生他們還是難免擔心。
眼見院中所有人都露出十分關切的模樣,朱燦心中頓時涌起一股暖意
“諸位叔叔放心,我爹孃眼下都沒事,我已經安排他們到了城南十里姚家兄弟的那個酒肆,另外還有我師傅貼身守護,他們不會有危險。”
朱燦話音剛落,院中便響起一道驚叫聲,仔細看去,卻是那十幾個姚氏兄弟中的一人:
“咦?該死!早知如此,我們兄弟當初離開時便爲大哥大嫂留下些酒水和吃食,現在那酒肆之中什麼都沒有,豈不是讓大哥大嫂餓了肚子?”
“哈哈哈哈……”這人剛一說完,院子裡頓時又響起一陣鬨笑聲:“姚老三!快閉上你的鳥嘴!大哥大嫂是什麼人物,能在你那破酒肆裡餓着肚子嗎!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就是就是,我倒不擔心大哥大嫂會餓着,就怕你們姚氏十幾個臭老爺們兒在那酒肆中呆了三年,裡面臭氣熏天,可不會委屈了大嫂!若然如此,你們十幾人死了賠罪也是該的,哈哈哈哈……”
一頓大笑後,那被人取笑的姚老三悻悻然坐了下來,隨即衝身旁人弄了個鬼臉。
此刻,朱燦也不由得笑了笑,許多天來,他與眼前這些將士們或多或少有過接觸,也大概明白他們秉xing直爽,像眼前這種玩笑時有發生。雖然曾是將士,但畢竟都是匪寇出身,許多習性難以改過,而相對來說,朱燦倒更加喜歡這些人的性格。
院中之人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認識朱燦,而朱燦現在也都認識了其中的許多人,譬如那在宜陽坊賣了幾年胡餅的老薑,這是個性格憨厚而又有些木訥的壯實漢子,有時容易被人欺負,不過據說他曾在一場戰鬥中親手殺了三個敵人,善使的一柄斧頭早已滿是鮮血浸染的鏽漬;
在安邑坊運送糞車的楊老頭兒爺孫倆是親爺孫,楊老頭兒本是軍中的伙伕,是個老兵油子,而他孫兒楊毅更是小小年紀就上過戰場,一老一小多年來形影不離,而且身手都極爲了得,朱燦曾聽鄭阿生說起,這一家子中本來還有中間一個楊毅的父親,只可惜後來死在長林兵手上;
至於那姚氏的十幾人,朱燦知道這其實就是一羣活寶,十幾個兄弟平常時候喜歡開開玩笑鬧鬧樂子,而一旦上了戰場則是生死義氣,不會輕易拋下其中任何一個,他們是一個氏族中真正的手足兄弟。
總而言之,朱老三手下這五百將士中的確是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都有,以朱燦的個xing,融入到其中並且相互打趣逗樂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
當下,衆人眼見朱燦平安,不由得更加高興嬉笑起來,看起來與朱燦十分親切。朱燦隨口與衆人說笑幾句,之後擔心會太過惹人注意,這才擡手示意衆人安靜。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