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漢子惱羞成怒,轟然暴喝,舉手落下,把個一人多高的大銅葫蘆拍進了地底。
“喂,你也不用這麼自暴自棄呀,大葫蘆都不要了。”郭曖調侃道。
黑衣漢子並不理會郭曖的嘲諷,唸誦邪咒,自己周身繚繞起一層淡淡的黑火。
一定是某種大招兒的儀式。先給自己身上設下結界,好安全唸誦咒文。
郭曖不敢大意,這滿蠻夷的黑火,目前自己也只能躲避,無法抵禦,萬一被它燒到還是很疼的。
龐然黑火在地底醞釀,地面慢慢焦黑,散發的熱量,隔着大地都把人烤得睜不開眼睛。
不好——
郭曖暗驚,連忙振翅高飛,不過還是被從地下噴薄而出的熱浪追到了。
黑火,破地,沖天。
揚起遮天蔽日的沙塵,久久不散。
直衝雲際的黑火,聚成一條九頭大蟒的形態,恣意張揚,兇悍狂亂之態,令所見之人無不爲之膽寒。
就連伊邏盧城內的百姓,都看得真真切切,紛紛奪路奔逃,躲進屋宇地窖之中。
“還真是好大一個大招兒。”
郭曖吞了口唾沫,心裡也是非常的緊張。
常言道,風助火勢,郭曖的風之卷術法,全部淪爲廢招。
空之卷,也就對付亡魂之類效果更好些。
地之卷,也是相當的勉強啊。
紙包不住火,土也只能包一時,有點兒縫兒,那火就竄出來了。
郭曖在九頭火蟒和伊邏盧城之間,豎起一座高過三十餘丈的高牆,以防火勢侵襲城內軍民。
郭曖仔細看過對方情勢,銅葫蘆在地下十幾丈深處,黑衣漢子則利用特殊的咒術,使自己立於九頭火蟒身下的黑火中,而不爲其所傷。
防禦,不只是盔甲、城牆那樣,如黑火一般可瞬間燒熔兵刃、土石的,也堪稱絕對防禦了。
西域荒漠,不缺沙土。
郭曖硬着頭皮,運起地之卷術法,將方圓十幾裡地的沙土,悉數操控在手,一次次撲向狂舞的火蟒。
火蟒有形而無質,無論沙土如何撲、蓋、卷、壓,都難以將其制服。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九頭火蟒連同黑衣漢子和他的大銅葫蘆,一起沉入地底深處。
一百丈,一千丈,一萬丈,甚至更深,郭曖都可以做到。
但那樣的話,將會造成大面積的地陷,伊邏盧城,乃至整個龜茲大大小小的綠洲,都可能遭受滅頂之災。
不行啊,不能用那招。
或者,乾脆把他丟進地獄——也不行。
他的大銅葫蘆裡那些冤魂,就是從地獄裡抓來的,他一定有方法進出地獄界。
左也不行,右也爲難。
郭曖也有大招兒,卻難以施展。
正愁呢,忽然瞥見自己豎起的高牆上,獨孤歡站在那裡。
“郭曖,幫我一把。”獨孤歡指着天空中厚重的雲層喊道。
“好嘞。”郭曖大喜。
二人合作多次,早有默契。
郭曖飛過牆頭,把獨孤歡背在身上,來到一片最爲廣大厚重的雲頭前。
獨孤歡揮動兩儀刀,施展道門咒法。
“天一生水”
“太陰•北溟冰封”
整片白雲化雨,如天河倒泄一般砸向九頭火蟒,暴雨未及落地,便在太陰寒氣的作用下,化成厚厚的堅冰,將九頭火蟒連同施法者用冰封印。
“好手段,想不到你這冰連火都能凍住。”
郭曖拍手喝彩,自己則趕緊凝聚一道強勁的風刃,穿透堅冰,射向黑衣聖火教徒。
堅冰太厚,黑衣漢子身上還繚繞着炙熱的黑火,風刃力道被大大削弱,落在他胸口,也只是刺出一個不大的血窟窿,未能透體。
不及彈指功夫,黑火已經在厚重的堅冰上燒穿幾個大洞,九頭火蟒的形態瞬間形成,再次躥騰狂舞起來。
“再來——”
“再來——”
二人異口同聲。
獨孤歡再運太陰之力,將一片白雲化成飛雪簌簌落下,白雪與黑火交融,頓時化成漫天的冰霧,九頭火蟒眨眼間沒入浩渺無垠的霧氣中。
“太陰——葬日——”
“風之卷——三界光明斬——”
獨孤歡,郭曖二人先後吟唱更強招式。
浩蕩的白霧乍然凝結成乳白色的堅冰,將九頭火蟒完全凍結,郭曖的光明斬緊隨而至。
無數道光華,化成最強的利刃,將凍結的堅冰斬成細雪。
細雪,紛紛,落盡。
黑衣漢子仍不見半點反應。
高手對於自己的出招都有極強的判斷力,他們相信剛纔的招式,並沒有殺死那名聖火真理教徒。
細雪,在黑火的餘熱影響下,變成漫天的白霧,遮蔽了伊邏盧城,遮蔽了遠處的綠洲,遮蔽了茫茫大漠。
郭曖趕忙開啓般若之眼——地上沒有那個人。
“純陽——照世——”
獨孤歡兩儀刀再揮,一股強勁的熱浪捲走了浩蕩的霧氣,大地一片清朗。
伊邏盧城下,蘇定遠已率軍殺出,對突厥騎兵殘部進行最後的徹底的打擊。
不只是黑衣漢子,就連巨力可汗還有他的幾十名親兵,都不見了。
“郭曖,能看到嗎?”獨孤歡問起。
郭曖搖頭,“那名黑衣漢子能夠控制地獄中的冤魂,想必用了什麼空間轉換之類的術法,把巨力可汗那些人帶走了。”
傍晚時分,來犯的突厥騎兵殘部已然全部被殲滅。
蘇定遠下令點燃勝利烽火,向焉耆方向傳信,約莫半個時辰後,焉耆方向傳來突厥兵全面撤退的消息。
大獲全勝,背後卻隱藏着更深的危機。
突厥部必然會同大石聯盟。
對於大唐方面,則需再次確認之前的結盟有效,使突厥部不再侵犯西域,甚至聯合起來,共同抵抗突厥部和大石的進犯。
當然,勝利也不是完全沒有代價。
伊邏盧城外,滿目瘡痍,到處都是郭曖爲召喚金剛力士挖出的巨型坑洞。
尤其西門和北門附近,就各有五百個大型坑洞,嚴重影響了府城的市容市貌,就連百姓出行都變得十分困難。
全是十幾丈深的大坑,人馬牛羊,萬一掉下去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安西四鎮節度使蘇定遠,本着誰種植收穫,誰挖坑誰填埋的原則,親自端了一杯酒,笑嘻嘻的請求郭曖儘快把坑填上。
不想人前顯聖,郭曖打算招些百姓去幫忙填坑,自己就不再顯露功夫了。
誰知道請幾位都護府中的幕僚算了一筆賬,發動城內百姓參與,竟要花費兩萬兩銀子。
郭曖聽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想想也對,每年雨季,南方一些州府總要爲修建抗洪堤壩發愁。
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呢。
還是自己來吧,剩下兩萬兩銀子,就當是自己賺到的。長這麼大,都沒掙過這麼多錢。
現場比想象中的還要不堪入目。
除了那些巨型坑洞,還有金剛力士崩散後形成的沙土堆,高高低低,一片狼藉,就跟超大隻的耗子鬧過一樣。
第二天天還沒亮,郭曖就悄悄飛出伊邏盧城,操縱兩尊金剛力士,開始把土堆推進坑洞裡。
大漠裡的夜色,簡直太美了。
數不清的星光,就像綴在夜空中的藍寶石。
郭曖不禁想起郡主來,如果昇平也在就這邊就好了,就可以陪她看世上最美的星星。
算了,算了,她還是別來了。
這邊實在太危險了。
金剛力士幹起活兒來,還是很快的,畢竟它們也是十幾丈高的身形,那些幾丈上下的土堆,它們只需哈下腰來,胳膊一掃就推進坑裡了。
郭曖正乾的起勁兒,喜鵲拉着獨孤歡翻出城牆,抹黑找來了。
說是抹黑也不算準確,大晚上的,星光耀眼,哪哪兒都看得很真切。
兩個人也幫不上什麼忙,喊了幾聲號子,又嫌擾民,乾脆就坐一邊看着。
喜鵲倆人有說有笑,時不時還講個笑話逗郭曖,弄得他一分神,倆金剛力士全崩散了。
如是幾回,喜鵲笑得前仰後合。
郭曖知道她愛玩兒,暗中運用地之卷術法,做出一根方圓丈餘,高有百餘張的圓柱,把喜鵲二人高高托起,直與雲際相接。
天空裡風太大,起初把喜鵲嚇了一跳。
獨孤歡幾日與她相處,也算磨鍊有成,知道如何照顧女人了,趕緊解下官制佩刀,深深插進柱子裡,又繫好一條繩索,與她緊緊握住。
喜鵲總算安穩下來。
也沒花多少功夫兒,郭曖便把工作全部做完了。
等郭曖來到高柱頂端,與喜鵲二人匯合時,喜鵲才把包裡的酒和肉乾拿出來。
有牛肉乾,豬肉脯,有三勒漿、汾酒、葡萄酒。
一個碩大的鹿皮囊裡,鼓鼓囊囊裝得滿滿的。
獨孤歡拿過一瓶葡萄酒,被郭曖握住了手腕。
“獨孤大哥,你還喝啊?”
獨孤歡知道他是拿自己當初爲了喜鵲借酒澆愁的事兒調侃,他人生性木訥,張張嘴,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喜鵲早從郭曖嘴裡聽說那檔子事兒了,兇巴巴的瞪着郭曖,吵嚷起來。
“好你個小六子,快讓開,讓他喝醉了,老孃好辦事兒啊。”
哈哈哈哈。郭曖大笑。
“笑什麼笑,不要胡思亂想啊,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種隨便的人。”
“呃,那你灌醉他,你想幹嘛?”郭曖仍是不肯鬆手,反問喜鵲。
“我就是想問問他,他到底——”
“他到底幹嘛?”郭曖追道。
“問——他,到底,要——不——要,娶——老——娘,這下你滿意了吧,就你壞水多,看我回頭不跟郡主一起收拾你。”
“哈哈哈哈,獨孤,獨孤,人家姑娘都問你呢,趕緊呀,來,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覆,你來西域,不就是來找人家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