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如雨點般的飛石乍然停下。發現異狀,郭曖、韓當飄身形趕了過來。
眼前的松下風,身體正發生着急劇的變化,身形愈發高大魁梧,衣袍崩裂,臉上漸漸現出一張野獸的臉。
另一名獸王蠱力量的擁有者?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獸王。鮮于燕低吼着,望着不遠處的松下風。
此時正處於力量變化中的松下風,只是一味直立在那兒,看似簡單的動作,卻也毫無破綻可言。雙方對峙。
幽渾的號角聲,吹響了三次。懸崖上的烏鴉一陣騷亂。
松下風停止了變化,本能的眺望了一下懸崖上嘈雜的情況。
鮮于燕看了一眼郭曖,在狼王的形態下,鮮于燕失去了人類的語言能力。
郭曖看出,狼王的眼睛裡有着一絲憂慮,他似乎在說,眼前這位獸王蠱力量的擁有者,十分的厲害。
郭曖也想起來,鮮于燕說過,獸王蠱的力量在催發變化的過程中,是不能停下來的,只有少數將這種力量修煉到巔峰的人,才能隨意控制獸王蠱的力量,自由選擇變化的階段,可以更好的在人類的智慧與野獸的力量之間,做到於戰鬥更有利的平衡。
獸化後的松下風叫起蠻力,橫腿接連猛掃,三股急速的旋風升起,夾雜着千百塊棱角如刀的碎石,襲向三人。
三股夾雜着碎石飛轉的旋風好似有靈性一般,纏住了三人,各自只好施展手段左旋右轉,躲開旋風的攻擊。
第一波旋風攻來,三人尚未擺脫,松下風又接連發起兩波衝擊。各有三股旋風纏繞衝殺着郭曖等人。
這並非什麼咒術玄力,純然是松下風以強大的身體力量,製造了這幾股威力巨大的旋風。
“不好,松下風不見了。”郭曖率先發現,喊了起來。
幾股纏住三人的旋風勁力漸漸弱下來,碎石紛紛落地。四下裡,已經沒有了松下風的蹤影。
“難怪他要使這般手段,是緩兵之計。”韓當冷然。
“方纔的三聲號角應該是緊急召集令,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連他這個頭領都不得不聽從號令。”郭曖分析道。
三人來到方纔一衆烏鴉順梯而下的地方,軟梯掉落下來,堆在地上。這魁梧的漢子,倒是心細的人,匆忙離去,也不忘破壞掉軟梯。
韓當的白鶴受傷太重,已經不能飛起來,也不能把軟梯架上去。
順着原來的道路回去,已經不太可能了。路途太過遙遠,況且這山裡的地形也不熟悉,無法追蹤敵人。
鮮于燕收起了獸王蠱的力量,現出赤裸矮胖的身形,在烏鴉的屍堆裡找了件衣服,湊合着裹在了身上,好似一個笨手笨腳的孩子包紮的糉子。
方纔與那名偶師戰鬥時,郭曖的一身衣服也早已破爛不堪,看着那名老者的衣服倒還華麗,脫下來自己穿了。斜眼一瞥,那紅衣的女子,早已佝僂成一副老態的模樣,臉上佈滿了皺紋。
四面的崖壁光滑如鏡,三人正想辦法突圍的時候,就見崖壁上的烏鴉開始有了動作。
他們正一桶一桶的,將一些黑漆的漿液沿着崖壁傾倒下來,並不時的把一些木桶拋到崖腳,排列的很密。
“是火油。”鮮于燕叫起來。
三人一驚,韓當趕忙抱起了白鶴,衝向了一處懸崖的腳下。
當然,這樣也只是一種人們遇見危險時的求生本能罷了,三人來到高聳壁立的懸崖下,一樣的無可奈何,只能生生的看着黑漆的火油漫流下來。
“火——”“火——”西面傳來口令。
一根根火把被丟下來,落在裝着火油的木桶上,隨着大火急速燃燒的爆裂聲,整個天坑內,成了一片火海,好似火山地獄一般。
三人儘量退到天坑的中心,可熊熊火焰,燃起的滾滾熱浪不斷襲來,呼吸漸漸不暢。那條通向山腹谷地的道路也被火焰阻斷了。
雖然有些大費周章,這倒也不失爲殺死三人的有效手段。
“西南角,看。”韓當說完,枯瘦的身形,疾奔而去。
天坑很大,燃遍了火焰,就在西南角有一處毫不起眼的火的縫隙,青黑光滑的崖壁好似一道細細的清泉,流淌下來。
來到崖壁下邊,看得更爲真切,有四五丈寬的崖面沒有燃起烈火,甚至連火油都沒有噴灑。
三條繩索詭異的垂在那裡。是計?或是援手?
烏鴉的行蹤已是十分的隱秘,真得有人早已暗伏其中,作爲大唐的內應麼?
“昨天他們說有人在山頂放火,報訊給唐軍,會不會是那些人?”鮮于燕自顧說起。
“昨夜他們放消息說擒了一干王孫,引得我們來此,那放火之說,也難辨真假。只是眼下,顧慮太多也是無用。我們前後錯開,上去。”郭曖篤定的回答。
郭曖在前,韓當隨之,鮮于燕最後。三人攀住繩索,前後錯位,急速而上。
郭曖第一個攀了上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堆白茬的木桶,裡面裝的應該就是火油。
地上躺着十幾具屍體,都是烏鴉的屍體。郭曖仔細看了看,每個人都是脖頸上,有一處洞穿的傷痕,一招斃命。
現場沒有掙扎的痕跡,而且就屍體的排列來看,那個人,應該是在幾乎一剎那間,殺了這裡所有的人。
韓當、鮮于燕也跟了上來。、
三人四下打量一番,這裡是一處山崖的斷口,與兩側的懸崖相比,低了三四丈多。也只有在這樣的環境裡,出手突襲,纔不會引來更多烏鴉的援應。
“好俊的手段,好周密的心思。”三人齊聲讚歎。
“不過這藏頭縮尾的行徑,怕也不是單純的朋友。”郭曖說起。
山谷裡一片火海,噼噼啪啪的聲響不斷,偶爾一隻木桶炸起、飄落。聽不清四下裡的動靜。
不想與這些放火的烏鴉糾纏,三人沿着斷口走了一段,飛身躍起,來到高處。
回望時,黑煙滾滾衝上雲霄,嘈雜的聲息漸漸弱下來。方纔地獄般場景,只如一場泡影。
“西北方有喊殺聲,應該是廣平王的大軍殺到了。”鮮于燕警惕的說道。
狼族的耳朵,始終還是保持了最卓越的聽力。
鮮于燕引着二人,翻過幾道山嶺,便望見一處較爲開闊的山谷間,唐軍與烏鴉軍團展開了廝殺。
雙方人數加起來約莫萬餘人,密密麻麻擠在一處,好似暴雨來臨前的蟻羣。
十幾頭巨人來回踩踏,不斷拍擊着矮小的唐軍士兵,那高過正常人類太多的參天身形,顯得十分突兀。
原來那些操偶師突然撤離,便是操縱着巨人軍團來這裡堵截唐軍。
不斷有唐軍士兵被挑起在半空,因爲距離的原因,聲音聽不太真切,戰況慘烈卻一目瞭然,唐軍士兵漸漸顯露出敗勢。
看不清是誰在指揮這支唐軍,沒有廣平王的旗號,也許是先頭部隊。也不見烏鴉那支玄甲軍在裡面,看來那支軍隊的意義要比這支巨人軍團更爲寶貴。
韓當將白鶴用布匹裹了,背在身上,隨着二人一路狂奔,殺入了戰團。
郭曖、鮮于燕早已知道巨人軍團的虛實,三五步欺身過來,發覺那些矮人操偶師正躲在巨人的胸腔、頭顱內,操縱着巨人。
這下也不再留情,二人搗破巨人的胸腔頭顱,將古越偶師紛紛斬殺。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戰場上的十幾頭巨人全部被破壞掉了。
陷於恐懼中的唐軍士兵,眼看這些巨大駭人的骷髏戰士一個個倒下,才發現來了幾名援手。
但見他三人專克這骷髏巨人,軍心大振。好似在絕望的谷底猛然間看到了生的希望,撕心裂肺的喊殺聲,響徹雲霄。
唐軍佔據上峰沒多久,就見一處山坳裡又洪水般涌出了一股烏鴉兵士。
不見松下風的影子,也不見烏鴉集團裡那一支玄甲軍。看來他們還藏匿在暗處,伺機而動。
郭曖心裡不由得打起鼓來,他既希望廣平王的援軍能快些殺來,又怕廣平王的軍隊出現太早,中了松下風的詭計。
郭曖一刀斬殺眼前纏鬥的敵人,飛身踩着巨人骸骨,便想突出重圍,去尋找唐軍的主力,以便告知虛實。
突然,一道寒光掛着陰風,斜刺裡攔殺過來。郭曖身在半空,揮刀撩開襲來的兵刃,借力騰身,停在一處巨人的骷髏上。
嗖!嗖!嗖!
郭曖方一落定,便有三道人影逼殺過來。郭曖擺開手中的百辟妖刀,與三人纏鬥在一處。
圍殺過來的三人一身普通烏鴉兵士服制,功夫卻十分了得,郭曖一時竟不能速決。
戰鬥間,三人兜帽邊緣飄起,鬢角、脖頸不見頭髮。當是三名僧人混在了烏鴉的隊伍裡。
三名僧人同是身懷密宗異術,看來是有人故意安排,前來纏住郭曖。
不遠處,鮮于燕、韓當也被幾名烏鴉糾纏在一處,不能脫身。
郭曖心中焦急,就聽得一陣擂鼓之聲過後,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自一處山頭翻涌過來,無數的唐軍勇士好似草原上疾奔的馬羣一般,傾瀉下來。
壓陣的正是一面杏黃大旗,旗上一個耀眼奪目的李字。旗下一員金甲大將,胯下一匹適合山地行軍的矮馬。幾名郎將同樣騎了矮馬護在四下。
金甲大將策馬隨着潮水般的士兵衝殺過來,臉上帶着黃金的覆面,看不到樣貌。
看旗號陣仗,是廣平王無疑。
“不好,中計了,”郭曖心下一驚,不由長嘯一聲,“王爺快走,這裡危險。”
縱使郭曖元力渾厚,那潮水般的士兵衝來,誰還聽得見他在喊什麼。
不一刻功夫,三千餘名唐軍在廣平王的率領下全部殺入了戰圈。
亂石遍佈、崎嶇不平的山谷本就不適合軍團作戰,加上前番戰鬥留下了遍地的屍骸,腳下幾乎沒有幾步穩妥落腳的地方。人們七扭八斜、上躥下跳的戰在一起,事關生死乃至國家存亡的一戰,旁觀看來,竟十分的滑稽荒誕。
烏鴉軍團一直在這崇山峻嶺中演武操練,身上穿的也都是輕便的藤甲和革甲。
此次出征事出緊急,廣平王只得在守衛長安的各衙衛中抽選兵將,倉促間,將士們都是一身平原戰鬥的硬甲,山地戰中十分的不利。
一些狂莽的唐軍士兵鑽着空子,把衣甲脫了下來,引得衆人紛紛效仿。
郭曖心裡着急,出手變得十分狠辣,看準一名僧人的破綻,一刀斷喉,突破三人圍防,飛身向着廣平王方向衝去。
本來這些僧人,只是一味施展纏拿的功夫困住郭曖。郭曖有佛心,也不想傷了眼前僧人的性命。無奈。
倒是韓當和鮮于燕,沒什麼顧忌,早把三名困住自己的人殺了,護在了廣平王跟前。
大部分唐軍將士已將衣甲卸下,暫時大大提升了戰鬥力。郭曖卻一直憂心着,還未出面的松下風和烏鴉玄甲軍。
“算了,不多想了。玄甲軍雖然厲害,在這山谷裡戰鬥起來,也未必能夠施展出太宗當年的神威吧。方纔的唐軍將士不都被逼的脫了鎧甲戰鬥麼。”郭曖心中焦急,不由轉念,寬慰自己。
當山谷裡再次響起幽渾的號角聲時,唐軍與烏鴉軍團都已打的疲憊不堪,廣平王身邊的幾名郎將,也在烏鴉軍的幾次衝鋒中,死傷過半。
號角聲響起第二遍的時候,一股黑盔黑甲的軍隊已經從一處坳口裡衝了出來,由着地形,非常自然的分成了三股小隊。
正是烏鴉集團操練的玄甲軍,漆黑的衣甲,白色的幡旗,好似地獄而來的招魂者。
更令人恐怖的是,這三股玄甲軍全副鎧甲,在山地間行軍,卻如遊蛇一般,迅捷、嚴整。
顯然眼前這支玄甲軍保持了騎兵的戰鬥力。每個人都騎着一匹,以同樣漆黑的馬甲裝配的坐騎。
“不可能,縱然是南詔一帶特產的矮馬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山地行軍能力。”郭曖心頭一震,不由得後退,緊緊護在了廣平王身邊。
交戰着的烏鴉軍團一看這陣勢,紛紛虛晃招式,節節後退,便要退出戰圈。
廣平王也趁勢命人發出旗令,重新集結軍隊。
卻不料,那奔襲而來的三股玄甲軍,忽然個個張開強弩,一聲令下,不分敵我,漫天的箭雨, 烏雲般強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