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的令人窒息,人流車馬穿梭如織像遇到天敵的小鯉魚,漫步在朱雀大街上,市井的氣息像注射器中的藥液注進了每個人的心臟裡,李治肩膀上插着一把摺扇,手裡滾着兩個太極球,這是袁天罡推薦給自己的,既能鍜練手指,保持靈活不退化,又能刺激掌指穴位,提升經絡及內臟功能,邁着小八字步的李治囂張又風騷,像極了不學無術的紈絝公子哥,若是身邊再能跟這一批惡僕,左牽黃,右擎蒼的,調戲一二良家少女,就更顯得更招搖萬狀了,說不得還會引出一二位女俠行俠仗義自己呢。
但極矛盾的是,李治身邊沒有惡僕,倒是有四條黑不溜秋低着頭無精打采的土狗和一個正在捧着一本書安靜凝思邊讀邊走的女人,詭異的矛盾但又充滿神奇的和諧。
女人很美貌,若是能甜甜一笑,不知到能笑到多少人心裡,瀰漫着無與倫比的韻味和風情。
李治很霸氣對周圍指指點點一臉鄙棄的路人甲們釋放眼鏢,毫不客氣,王霸之氣四溢,大搖大擺的和路人鬥眼,但說話的聲音卻出奇的柔和,對身旁的女人笑道:“怎麼想起讀《易經》了,一個女孩子讀甚麼《易經》啊。”
金喜善擡頭望向身邊這個正在和路人對視卻一句話便稍稍打破自己寧靜心境的丈夫,覆上書淡淡道:“孔夫子說‘潔靜精微,易之教也’,不學易不能爲將相,小女子不過探索《易》中之變,知變、應變而已。”
金喜善的語鋒犀利倒是出乎李治意料,但隱隱中李治也嗅到了一絲怨婦的酸味了,遂淡然笑道:“倒是朕…我孟浪了,‘變易無常,簡易包容,不易多變,玩索而有得,’這是當初孔穎達教朕《易經》要我時刻記在心裡的,但當時還年幼總是偏執的認爲,只有心中有鬼之人才會不問蒼生問鬼神,如今思來倒是辜負了先人一番智慧結晶,不免有些年幼自以爲是。”
金喜善閃過一抹笑意,搖搖頭道:“每個人都是一個王,在自己的天下里縱橫跋扈,你不要聽我的,但你也不要讓我聽你的,相公有如此地位,還能拋開大多數人的固執己見,擁有一定的襟懷,妾身是打心眼裡佩服的。”
李治發現和這個良質溫潤懂事的女人聊天也蠻有意思,以前女人太多倒是忽視她太多,那隻空出來的手拉住她,笑道:“《呂氏春秋》上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漢人文化的大半鼎盛要放在春秋百家,儒、道、法、兵、墨、農、以及不成文的奇貨可居的經營商道,先人似乎已經將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後輩的智慧也借去耗盡了,及至秦末八百多年來,竟再未出一位學問上可冠蓋古今的絕世人傑出來,倒是頗爲遺憾。”李治這刻想到了明朝的王陽明,那是李治最推崇的一位經世致用的大家,加一個光環,立馬就可以立地成聖。
恬淡輕笑的金喜善掩嘴輕笑,用那極爲婉轉的輕靈聲音道:“相公,對人不敬也是對自己的不敬哦,神之所以受人瞻仰,是人意識到了他的偉大,但一個人的偉大卻是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公公說‘夫以銅爲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爲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爲鏡,可以知得失’,不乏此意在裡面,相公如何能輕視故往的豪傑,自我控制纔是強者的本能,心有慼慼方能猛志常在。”
“心有慼慼方能猛志常在,此言大善啊”
李治樂的哈哈大笑,放在別人眼裡卻顯得粗鄙不堪了,不少路過的士子小姐都眼露厭惡,心中惡意猜想也不知是哪家不成器的不肖子孫出來丟人現眼,金喜善打眼一掃,心中好笑。
“昔年我與大多經世學子一樣,雖不精專《易經》,卻心中好奇,頗有涉獵。老師孔穎達本人更是精研《易經》的大家,所作的《五經正義》排除經學內部的家法師說等門戶之見,廣採博覽,融合南北,結束了自西漢以來的各種紛爭,使前師之說不致泯滅,其中不乏《周易》兼容百氏的運用之妙,但卻從來不爲我等弟子占卜,只是向我們儘量多的講述《易》理與《易》家規矩傳聞,讓我們廣博學識而已。記得有一次,孔老頭說:《易》家神物,需千年龜甲和千年蓍草方可料事。這不是瞎扯淡嘛,千里王八可遇不可求啊,朕還想要呢,滋補壯陽啊,況且我家老頭子在時也十分不屑《周易》,所有我自幼所習大半還是《陰符經》,短短几百字,每日老頭子都要我寫一遍感想,淒涼的想自我了斷了。”
想起昔日的往事李治不由搖頭苦笑,也許出生之時的異象使然吧,又是嫡子,老頭子在自家所有兄弟中最看重自己,只不過表達愛的方式太含蓄了,也施錯了地方,彷彿身上受傷有創口,而李世民的愛偏向皮肉完好處去敷藥包布,李治年幼的時候多想老頭子給個幾百萬貫,然後鬥雞遛狗整天瀟灑去,每天看啥狗*養的《陰符經》,煩躁的要死,直到到了今天,才知道用心良苦,怕是很早就動了讓自己繼位的心思。
“《陰符經》?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妾身和姐姐們在一次圍爐夜話時,也曾說道,青衣姐說此乃一位殷商高人隱名寫的,託名黃帝,只在於增其神秘而已。這部《陰符經》雖只有四百二十四字,其神聖地位卻竟在妾身手裡這本《易經》之上,妾身也是第一次聽說呢,可惜實在看不懂。”
金喜善有點無奈,她也是來大唐纔有空閒心思去精研這些以前聽都沒聽說過的漢家先人典籍,然後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但學識一道天賦是一個,時間也是一個,水滴才能石穿,大家的誕生是要常年累月耐得住寂寞的。
“《陰符經》嘛…”李治摸了摸鼻子,斜着眼撇了那本《易經》一眼道:“在春秋戰國的大家中,認真揣摩《易經》並寫出註文的只有孔夫子一人了,但將《陰符經》奉爲聖典並潛心註文的大家卻不下十家。更引人注目的是凡註文《陰符經》者,都是赫赫大名的將相學問大家,譬如伊尹、姜太公、范蠡等,真正在野的學問家也有注《陰符經》的,我所知的也只有鬼谷子一人了。而這一人,又恰恰是精研治世學問的千古人傑曠世奇才。道不同不相爲謀,兩者說不上誰高誰低,《陰符經》既不是《易經》那樣的料事之書,也不是《道德經》那樣的養心之書,而是開啓權力大智慧的當頭棒喝之書,是所有志在建功立業者的一把鑰匙,說來有趣,這《陰符經》從我祖父開始,便一直成爲我李家子弟必讀課目,只不過老頭子管的嚴,所以我研究的也深一點,朕的那些兄弟拿着十幾本《陰符經》墊枕頭還顯薄了呢。”
李治說這話時還不忘朝一邊的路過的小媳婦吹了一聲口哨,嚇得人家良家小媳婦拔腿尖叫就跑,似乎聽到李治的口哨聲處*女的耳朵就失去貞潔了。
金喜善愕然一笑,隨着談論的深入,金喜善看李治的眼神越加情動了,彷彿能看着一本一輩子讀不完的《易經》一般,起身道:“相公乃縱橫大家,有經天緯地之志,和小女子這種只求‘諸仙來顧眄,接引下虛皇’的逍遙客如何能比。”
“狗屎的經天緯地,能當飯吃嗎,機關算盡一輩子,無非是爲後人添一段談資,這樣的蠢事你相公我是不會做的,現在這樣帶着媳婦調戲良家婦女,不是人生大樂嗎?”
李治嗤之以鼻,每個男人能夠享受硝煙絕不會留戀炊煙的,但李治純屬於那種只做不說,做了肯定要好好說弄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典型,在媳婦面前,他永遠不想受崇拜,位置太高,佔便宜也不好下手,若是換做一個陌生的水靈靈的小姑娘,一切就都不同了。
氣質芳華的金喜善自認爲洞徹世事的心思也閃現一抹茫然,自己這個相公真的很難看透,經天緯地的功業若是別的士子儒生的必是擡頭挺胸像要就義一般口若懸河談笑風生,可他卻如此不屑,金喜善發現自己真的有點喜歡上了這個不同尋常的相公,也許是他的那對眼眸太過深邃,心中雖有忐忑,但更能看出對女人的尊重,金喜善突然覺得自家相公,賊男人了。
“老子**母親的,誰扔雞蛋下來,砸死人不負責啊。”
李治對突然落在自己前面起碼有十米遠的雞蛋大爲憤怒,忍不住開口罵娘了,你丫丫的,老子要是被雞蛋砸中了,一世英明就此掃大街,讓俺這個有思想有志向有人品有故事會煮飯的“四有”青年情何以堪啊。
樓上沒有動靜,裝啞巴,似乎覺得和李治這個二世祖陽光官二代計較,實在抗不住那周身環繞的霸氣,果斷無視之。
“擦,有本事扔雞蛋,怎麼沒膽子扔雞啊,有本事你扔只烤雞下來,小爺立馬敗退閃人,怎麼樣,熊了吧,你他娘還是不是男人啊,萎了咋不說話,腦袋長褲襠去了啊。”李治正罵的痛快淋漓,好久沒這麼爽快了,一出口竟是痛快的止不住嘴,然後就看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李治身形縱身一躍,一把接住。
“喜善,走,這是俺的精神損失費。”
李治搖了搖手上油滋滋的烤雞咧開嘴對金喜善樂道。
“嗯”了一聲金喜善便沒有後文了,不是不想說,實在是不知道該說甚麼,原來這個世界上和自家相公想法獨特的人真有啊。
“你吃不吃,德祥樓的烤鴨,皮酥裡嫩,滿口餘香,回味無窮啊。”李治細心的掏出一塊錦帕抱着一隻雞腿遞了過去,金喜善本來是不想要的,又不想拂了自家相公面子,只能接過來。
天藍色的錦帕油乎乎的,李治也不在乎,金喜善卻心中猛地觸動了,他好細心啊。
小小的很淑女的咬一口,頓時大眼睛完成了月牙兒,“好吃呢。”
“那絕對滴,倍棒,回宮的時候我們再從德祥樓過,看上面還掉不掉雞蛋了,要是不掉,喜善你上去扔個,回去也讓媚娘、青衣、淑然她們嚐嚐鮮。”李治一口裹了大半隻雞腿,幾下咀嚼就嚥了下去,滿口油膩的,金喜善好笑的用自己的手帕給李治擦了擦。
就在此時,一陣喧譁傳來,原來受李治金點子啓發,一票長安的混混還有本來還淳樸的百姓市民們,全都聚集在德祥樓上大罵,罵聲難聽沒有重複,大致是敘述它們精神被雞蛋落地的動靜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痕,很可能有後遺症,以後不敢吃雞是小問題,要是連“雞”都不能嫖,那不是人生了無生趣了,一時間痛哭流涕,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朱雀大街上哀傷一片,好像每個人都娶了媳婦自己卻不能人道一樣悲涼。
接下來,李治和金喜善就看見了一個奇景,德祥樓上一隻只烤雞從天而降,百姓歡呼雀躍,慶祝他們的勝利。
“我這也算是與民同樂造福百姓了吧。”李治得意的向金喜善邀功。
“咳咳,相公,那個,好像,德祥樓是天下會的吧,那不是……”金喜善一臉尷尬的笑了笑。
李治僵住了笑臉,收斂了笑容果斷轉身就往回走:“不行,我得回去,吃雞得給錢啊,和諧社會不能養此刁民。”
金喜善想拉也拉不住,只好跟上去了。
“你們吃雞要給錢啊,怎麼能做出這種欺詐店家的蠻狠行爲呢,這是不對的,來,都掏錢付了吃雞錢。”李治循循善誘道。
“你自己還不是如此,我們都學你的。”一人不屑的大笑反駁。
“那我現在醒悟了,知道羞恥了,想付賬,你付不付。”
“你付我就付。”
“好,一言爲定。”李治毫不猶豫的從懷裡掏出一個銀角子也不問多不多,反正都是左口袋進了右口袋,一下子扔上樓。
“兄弟,你看,我付了。你還不付,更待何時。”李治理直氣壯的呵斥道,他從來沒覺得如此有底氣,吃雞要給錢,怎麼白吃呢。
“兄弟們,風緊,扯呼。”
剛纔還聚集在德祥樓下的的人羣,作鳥獸散,還不忘一邊跑一邊吃,大叫痛快。
李治呆了,身體顫抖,手指着周圍,嘴裡不停的唸叨“刁民刁民啊”,邊上的金喜善早已捂住嘴笑的花枝亂顫起來,上前一把抱住李治,“走啦,我的相公。”金喜善硬把李治拖走,今天實在夠丟人現眼的,但比自己一年來笑的都多,都開心。
李治被金喜善拉走了,遠遠處還能聽見一個悲憤的聲音在空中迴盪:“我再也不吃霸王雞了……”
半個時辰後,兩人出現在朱雀街最繁華的地段,街道兩邊都是三四層的高樓,巍峨高大,堪稱大唐的香榭麗舍大道了,黃金地段,居之不易。
“相公我們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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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悲憤爲食慾。”
李治恨恨的指着朱雀街最大的“唐詩明月”道,金喜善聞之莞爾輕笑,擡頭果見黑底紅字的“唐時明月”四哥大字,鐵筆銀鉤,勁道剛勁。
“媚孃的字,巾幗不讓鬚眉。”
李治淡淡的道,拉着金喜善邁進了“唐時明月”,直接登樓而上。
PS:關於竺寒萱這卷還有兩章介紹,她將會有一段新的經歷,至於有讀者猜測綠帽啥的,絕不會有,她的再出場會是江南,一定會大吃一驚的,身份性格都會變化的,應該會很有趣的。至於動不動就殺,很顯然不是我寫作的菜,這本書是《大唐皇帝李治》而不是其他人,有個別讀者想看到李治如秦皇漢武那般狠辣決絕霸氣四溢,怕是要有點失望了,因爲那不是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