悽迷的煙雨,逐漸讓本就蕭條的江南徹底變得落葉紛舞了,大地也終於徹底換了淡淡的黃色,這是一個令人容易無端生些寂寞和思念的的季節,一如秋天的月亮,清冷;一如此時的李治,煩躁。
七天樂,武順離開後已七天未回了,她去了哪裡,該不會出事了吧,是不是受傷不能馬上趕回來?
曾經熱血澎湃的李治依舊還是如以前那樣騷動不安,不同的是,如今更懂得去珍惜身邊的人和懷念遠方的人,懂得去想小的時候那些讓自己聽的耳朵邊出幾百層厚繭子的老話,到底還是有點道理的。
李治一直有一種模模糊糊的預感,武順失手了。
以武大姐一貫風騷作風,敗了,可以;等少婦我把傷養好,再找回場子就是,因此只能讓擔心自己遲遲未歸的相公繼續將“望婦石”的角色扮演下去了;另一種,不幸中之大幸,被擒了。這是李治現在最希望的結果了,李治是打死也不相信桃花殺了她的,打死也不相信,女人終歸是女人,可女人也可以比男人還理智的,她敢。
夜雨紛紛而下,好像下在這已經不那麼無知的心口上,涼涼的根本沒法子溫暖,黑暗吞噬了金陵城,也吞噬被太多事亂了心的人,讓他得意靜靜的靜靜的去品味,一個人從幼稚走向成熟應該品味到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
昔日繁華似錦的金陵城早已是寂靜一片了,灰濛濛的天空,讓李治也有一種,女人那個啥啥啥來了時會不會也如自己這樣,煩躁的在房間裡無濟於事的度着步窮操心。從房間的一頭走向另一頭,又返回來再走,不厭其煩,揹着手,微微弓起本該像門板一樣筆直的爺們兒的背,這個時候竟也有點滄桑不可捉摸的味道了,有點長大嘍。
也不知道自己徘徊了多久,總之從一早上睜開眼,李治的心嗑藥一般的撞擊了自己神經一整天了,右眼皮也不聽也叛變大腦,瞎蹦達了一整天。於是李治只能讓大腦去休息一會兒,自己腦袋空空的在屋裡徘徊、靜坐、起身、再徘徊,每次他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和武順在一起的蒼茫如血的歲月,當真又葷又騷,過癮極了,可也每當如此時候,李治都在會罵自己一句,那娘們命硬的嫁過去第二天就克的賀蘭楚石這輩子沒下病榻,還用不到自己去悼念。
“媽的,真是越來越像娘們了,煩躁。”
李治自嘲的不輕不重給自己來了這麼一句,心中火大又覺氣門無聊,猛地拉開門,大步的走出去,可還未出了客棧大門,門外飄搖進來的風雨就讓李治好好體驗了一層秋雨一層涼帶來的秋夜的清醒,那股寒意實在沁人骨頭。
搓了搓手臂,還是待會回屋矇頭大睡菊花打發時間吧,管她妹的去死,回來要不用鞭子抽死那個臭女人,李治決定讓她兒子跟自己姓。
一陣凌亂焦急的腳步聲稍稍蓋過雨聲,遜呼間,破開雨簾,衝進來一個溼了半邊身依然瀟灑的人影,大廳裡的店小二第一時間上去招呼,李治也自然而然的回頭打量一眼,然後就定住了腳——西門十三,那個像個嫖客更像個殺手的金牌刺客。
他來了?他怎麼來了?事情辦成了?
辦起事來的西門十三將雙重人格忠實的演繹了出來,麻利的竄到李治面前,廢話一句不提,湊近在耳邊只耳語一番,嘰裡呱啦的三五句,很小很輕。
旁邊拿着毛巾的店小二根本就沒聽見一絲,就感覺眼前一閃,然後那位很漂亮的大爺就瞬移過去了,不過店小二這行察人觀色乃基礎中的基礎,知道必是發生了對這羣身份不凡舉止作派氣度都恢弘讓人不能不正視的客人,也堪稱大事的事。要不然,平日裡口若懸河對生活精緻到比自家娘們還強一萬倍的西門十三,不會讓大本身的雨水還有泥土沾在他身上超過半盞茶的時間,這個可是一天要洗三次澡的男人,三次啊,店小二表示自己的心會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的,給他留一個位置的,三次啊,自家媳婦三月洗一次啊。
店小二不知道的是,刺客也有個基礎中的基礎,永遠身上不要有任何氣味。
西門十三一天洗三次澡,可從來沒有用過皁角香料甚麼的,至於花瓣那種近乎女兒家的專利更是浮雲朵朵了,西門十三長這麼大倒是看過不少人如此洗,其中有不少被他刺殺的老的小的,當時正忘情的抱着自家或自家老爹的小妾鴛鴦戲水興風作浪呢,於是,每當此時,西門十三劍總會在他們到了高.潮的時候,只輕輕一橫,鮮血薰染下,就成了同赴黃泉的一對同命鴛鴦了,他總是告誡自己,刺客也是有人性的,臨死前不能剝奪人家最後歡樂開心的權利,砍頭的還給吃一口飽飯呢,更何況沒有人性的刺客從不是一個會演戲的好刺客,正如西門,從早到晚,都是笑眯眯的。
李治的心情隨着西門十三的三言兩語波濤洶涌起來,仔細聽,還能聽見大海的聲音。不過,在靜靜的聽完西門十三的話後,卻只是指了指門角的雨傘,雷厲風行的斷然道:“拿上雨傘,在前領路。”
兩柄桐油澆製的雨傘闖入了茫茫的雨幕中,踏着街上的青石和積水,一路急行,頂風冒雨,耳邊是嘩嘩的雨聲,周圍被雨水包圍了,大街店鋪上又早早打烊,行人少的近乎絕跡,此時此刻,頗爲夢幻,詩意的人興許會扔掉雨傘,大叫一聲老掉牙的“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把粗魯當豪放的,自然是實在的關門大吉,然後回家抱媳婦玩了,秋雨綿綿無絕期的,長夜又漫漫,正是無心睡眠無聊的時候,此時不做些畜生的事豈不是太畜生不如了,人不腰痠背痛枉少年,多性福的季節,不冷不熱的。
李治自然是雅人,所以在他在聽了西門十三的回稟後,腦海中第一個冒出的詞眼,真的很詩意。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又逢君了!或者說“又再見了,錢老闆!”
乘此機會,李治穿着一身普通士子的衣服,很耐髒的灰黑色,也許是灰色多一點,也許是黑色多一點,不過都是很內斂很低調,適合關鍵時刻爆發萬丈光芒的普通顏色。
長衫布巾的扎頭,任誰看一眼就沒第二眼的必要和興趣了,不過稍微注意的人,還是能能發現那雙踩在泥水裡隱約行走間露出的靴子,那並不是下品寒士能用得起的布鞋,倒像是莫種動物的皮精心鞣製的,細節總是魔鬼的,他的真正意思是:能察覺到所有蛛絲馬跡的人已經不能稱之爲人,堪稱魔鬼;而能忽視所有細節的人,也是個魔鬼,神經大條的只能以魔鬼稱他。
風風火火衝破雨幕,風風火火的,李治和西門十三又來到了位於金陵刺史衙門西北方的金陵大獄,這是他們的終點地,一個撐着雨傘的中年男人挺着凸起的肚子,早早門前等候了,寒風呼啦啦,中年胖子圓滾滾的臉蛋發青,青的發黑,猛然間一個哆嗦,會掀起濤濤的肚皮浪,頗爲壯觀。
“關押之人名喚錢不豐,餘杭人士,下獄前誰也不知道他是餘杭有名的制錢匠,我們大唐如今的通寶便是此人設計的,臣曾偷偷的和他聊了一會兒,算是初步達成了一條不算馬到功成的條約,他並沒有承認自己是錢不豐,他錢到底豐不豐臣不得而知,可裝起瘋來是真瘋,沒見過這麼瘋的。那麼大一團髒污污的陰溼臭氣熏天的稻草,就往自己菊花裡塞啊,真塞啊,一邊塞還一邊大叫好過癮。
那些本來想過去收拾一下他的這個老大那個老大,誰也不提讓他拜山頭的事,丟人的連例行教訓的人都不好意思髒了手,十分有心計,器幹不俗。”
狄仁傑在走在李治的前面小心的對着身後小聲的說着,就相貌來說,魚玄機說李治陰柔的像個太監,那是“一魚道破天機”,一點也木有錯。
李治典型的男兒身女人相,一眼看去就是個有點用可說到底還是沒甚麼用的軟腳小蝦米,尤其每每醉酒後笑起來那叫一個嬌羞,纖纖玉指再那麼一指,迷人的無邊無際大海無量了,昔年李世民還在世的時候,就曾經當着羣臣的面笑言:“我家稚奴,前世定當是妲己無疑,要不然怎麼投胎了還改不了那一身妖氣。”
所以說,李治如今能夠無視自己不爺們不豪放的相貌,依然恬不知恥的走在情聖無雙的道路上,是值得鼓勵的,那一樁樁桃花運桃花劫的,是他業績不菲的明證,所以李僞娘總是能擡起頭,驕傲的去面對世間芸芸衆生,向他們解釋啥子是內涵,嬌羞值強大才是真的強大。
而穩重氣度一看就像當官,走路標準官方八字,身子不高不矮只胖不瘦的狄仁傑,你在他身上找不到一點矛盾的地方,可也沒有甚麼特別扎眼的優點,最多就是笑的時候,牙齒特白特閃亮,陽關下容易閃花眼,肚子是很滄桑很有內容的那種啤酒肚,戲謔點的說法叫“十月懷胎肚”,眼光也是很浩然正氣的那種,前提是這廝別說話,那感覺有點像古代版柯南叔叔在說書。
沉默的李治和狄仁傑,一個娘一個穩重,少女們可能會覺得狄仁傑長的太沒性格,圓圓的臉蛋,八字鬍鬚兩邊微微翹起,笑時很陽光,陽光溫暖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正派,正派中又隱藏着不帶絲毫水分的猥瑣,摸着自己黑色的鬍鬚,然後怪異的笑兩下,就跟自己在摸女人下面那個啥啥啥的。
怪大叔一枚,一點也不陰不狠不狂野不抽象,所以一般不會得少女大愛,所以“我不是小三”這個稱號估摸着這輩子狄仁傑也沒有這個榮幸了。
話說,撇開這些男人私密的東西,如果還說有區別,那就是:“霸氣,王者霸氣,皇氣,天子氣……”
總之,走在後面的李治就應該是龍行虎步的走在所有人最前面的,包括自己——至少當時的牢頭孫榮,就是如此向別人描述的。
當他和金陵所有百姓同時得知李治身份時,就是如此對身邊人說的,他說:當時皇帝陛下離我只有不到三尺三寸三分的距離,我能肯定就是這個距離,很吉利是不是,那是,能幫皇帝忙的人本身就是有大氣運的人,你們不知道,我當時凝視着縈繞在皇帝陛下上空,那上空果然像老人們說的,滿是沖天之上九重雲霄的霞光啊,人家不當皇帝,天地不容啊……”
一邊說,還不忘做着颳大風的氣勢,自己則表現的顫抖搖擺搖搖欲墜,每當有人追問你是不是抽風了,要不要喊大夫啊?孫榮總會笑而不語,面含鄙視,氣勢,氣勢懂嗎?你們這些凡夫俗子的腦袋如何能理解我氣運悠長起碼能生大堆孫子的孫大爺堪那稱花魁名角級的肢體語言?那是隻有見過皇帝幫過皇帝的人才能頓悟的人生知會……
不過此刻,那所謂的氣勢對孫榮不過沖擊了一瞬間,他就覺得這年輕人怎麼有點像欄子裡的紅相公,該不會裡面哪個孫子託人帶來消遣的,瞬間孫榮有點火了,平時孝敬的沒多少,倒有招紅相公的了,老子記就要看看誰這麼不知趣,自己的地盤被人無視,無所謂,可無視自己的還是個囚犯,這孫榮就受不了了。
可惜的是,他對李治的好奇心熄滅了卻再未燃起,這本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正如他的人生將一如既往的庸庸碌碌的渡下去,真的平步青雲輝煌騰達的機會就是真的吃到嘴裡,說不定也會被吐出來,一如他的人生錯過了“紅相公”李治,一切走情理之中意料之中。
狄仁傑笑意盎然的將幾兩銀子塞給孫榮,註定要路人的牢頭滿意的笑笑,自始至終並沒有看李治第二眼,只顧着感受手上銀子的光滑觸感了,那是比自家婆娘還好的手感,然後帶頭轉身向後,親自在前領路,有錢能使鬼推磨李治不知道,但還真的很少有錢辦不到的事,錢夠用就行,點到即止的東西,太多了就成了負擔,說這話的一定沒吃過生活的耳光,也沒用錢抽過別人耳光。
此時雖然已是秋天,但是牢房裡冬暖夏也暖,你可以解釋成人滿爲患人均使用地有限,不過此時還是不冷的,周圍地上也有不知哪頭牲口故意找抽尿出來的“溫泉”,疑是三尺銀河落九天啊。竟生生製造出這麼一處幽靜溫暖之所,一陣清風吹來,一股股濃重的腥臭撲面而來,上輩子吃的都能吐出來,想想他們,再想想,這一刻李治的心境突然像仙俠小說中說的一般,頓悟了,明瞭大道和規則的運行規律,如果非要文學點的說法,那就是——海闊天空。
比下有餘,太有餘了!老子頭上只有蒼天!
蒼天遮住了智慧的不明顯的眼,歲月磨滅了八十而朽的軀,女人虧了我自甘墮落的腎,孩子耗盡了我不以己悲物喜的,可那滿天神佛,那紅塵三千的,全要揚我鼻息,我讓他廟毀就不能不香散,我讓他煙消,誰個敢雲散?
不離小李同學無可救藥已經泥足深陷的自我迷戀,來說說一個新的傳奇,江南第一首富,小白圭——錢不豐。
姓錢,名不豐,人送商海綽號“小白圭”。
大凡中國人起名都是頗爲有趣的,縱觀三國,似乎很少有有名是二個字,那時男子名起二個字很有下賤的意思,不是下賤的人家幹不出來,也不是越大的名字越好,大俗便是大雅,譬如“如花”,名字的大雅配上他那張驚世駭俗的一臉妖氣的長相,真的是“一顧侵國,再顧侵城,三顧侵人心”,甚麼東西到了令人歎爲觀止的時候,總會被時間醞釀成下一段不朽的傳奇,永遠在人們罵人的時候被追憶,“你媽纔是如花呢,你全家都如花。”例如錢不豐,名不副實,不豐不豐,如果你江南第一首富都不豐,你讓包括皇帝在內的人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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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豐,你全家都不豐,祖宗八代都不豐,穿一條褲子,赤貧。我瘋,行了吧。”
這是錢不豐暴富後已經很不差錢的時候,私下裡傳唱金陵乃至整個江南的一句笑語,爲此錢不豐有着不爲人知的煩惱。
古人髮膚受之父母更何況名字,可是錢不豐甚至想就此改名算了,乾脆破罐子破摔叫錢豐,誰敢咬我來咬就是了,大爺就是被咬大的,現在發狗瘋,怎麼啦?他這是被自己名字逼得快瘋了!可惜,他沒敢真瘋,而且“不豐商鋪”在整個江南都是大商鋪,作爲品牌代言人的錢不豐不得不承認,這個名字很能引起別人的嫉妒,讓他們嫉妒的喜歡用手裡的家當買完自己的店鋪裡的家當,好讓自己變得只剩下的錢的“不豐”。
樹大成了禍從天降最好的理由,當西蜀一個高高在上自稱李悼的少年找到錢不豐的時候,錢不豐以後就再也不用煩惱自己的名字了,與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比起來,生命誠可貴,直到現在,在這監牢裡,他連最後的煩惱也去了,這條命已經寄存在閻王爺那裡,早已不自己手裡嘍。
輕輕一聲哀嘆,從這個縱橫江南的商界奇葩奇葩口裡飄出,迅即被噪雜的聲音吞沒,連他自己都沒有聽見那聲嘆息!
年約四十,無子,有時錢不豐是真的覺得自己實在“不豐”,除了已經沒了的錢,自己還有甚麼呢,現在是甚麼都沒有了,連最後的清白和命也快沒了。
手如白玉,十指修長,那是以前,可當錢不豐緩緩舉起自己現在的手時,仔細端量那指甲縫裡黑污淤泥時,才知道原來天堂和地獄,一雙手就看的清晰明白不過了,才能徹底感受到那份大半輩子悲涼心酸背後的慘淡,想喝酒,可這裡只有屎尿。
錢不豐坐在草地上,眼睛淡淡微眯,對周圍亂糟糟的叫嚷發泄打架笑聲哭聲,不動似金剛明王,淡淡的感受着周圍,那是一些自己不瞭解和曾經瞭解卻沒機會感受的。天意弄人,若沒有昔日的“小白圭”,今天這個階下之囚興許也能大叫大笑大哭在這終日不見陽光的人間吧,沒有陽光的人間,真的是人間?
他是自己主動惹事打人,然後極其囂張等着牢頭孫榮來的抓,因爲他打的是孫榮的小舅子,被抓後他又主動抓瘋賣傻,當然這不是他裝瘋賣傻的理由,頂多少打幾鞭,而主動往自己的菊花裡塞稻草,那是因爲,進來的第一天,錢不豐就偶然見到讓他作嘔的畫面。
畫面中……一個瘦弱一點,皮膚不那麼髒那麼黑的人,被一羣人圍着,淒厲的慘叫聲震撼的那些哪怕已經習慣了獄卒也臉色陰沉。
好欺負的人在這裡,嫩菊會變老菊,老菊會變殘菊,最重要的是,那是一個人活下去最低最低的尊嚴了,不能再低了,否則死又何懼。
“誰?誰能瞭解老子狗娘養人生的無奈,那種向命運低頭,被命運扼住咽喉喘不過氣來的無奈,誰能給我打開一天窗,讓我呼吸一次,我快窒息了,我快瘋了,我要看看這世上還有陽光沒有,看看這天地顛倒的乾坤是不是已經顛倒回來了?誰能啊……給我一扇天窗,呼吸,陽光,雨露,我的命就是你的了,誰能……”
終於,和所有的人一樣,錢不豐也開始大叫起來了,這一刻的他,實在叫人看不出江南首富和他貧窮了五百輩子的獄友一點區別,一樣的絕望滿目瘋狂
每一個人都想掩飾自己的過失,歷史就是最大的改錯本,勝利者最令人叫絕的權力就是能在上面寫下讓自己最滿意的詩篇,所以開國的歷來是太祖,亡國的也從來都是蠢豬,最有趣的是,蠢豬和太祖一脈相傳。
“天窗不能,老子倒是能讓你菊花開瘡,而且馬上就滿足你,一個大大的瘡!”
剛剛領着李治等人走進來的孫榮,惡狠狠的氣勢,很憤怒的那種眼神,似乎不憤怒他身爲牢頭的氣焰,就不能節節高嚇住別人一樣,那手裡用來抽驢的鞭子,肩膀一甩,帶着爐火純青的老辣,抽向錢不豐的臉。
一隻手臂,伸出來,抓住了孫榮的手臂。
長鞭失去了主人,再囂張也只能壽終正寢,“啪”的一聲,抽的牢門一震,抽的天地一靜,抽的地獄一清,抽的人心一片敬畏。
錢不豐到底還是被鞭尾掃到了臉,那雙看不清黑白的髒臉,終於出現了第三種顏色——血色,滴滴鮮血,終於證明他真的是一個人。
拉過怒目而視猶自忿忿的牢頭,李治笑了笑,風淡雲清,真的談不上甚麼惡意,孫興能夠感受到,但也能確認年輕人這種笑也不是善意的,具體的孫興說不上,倒像是自己能震懾他人的兇焰在年輕人面前依然燒,卻燒遍了天空,也燒不到他的腳下,卻只能趴在他的腳下,事實上,他真的緩緩趴在了他的腳下,孫榮沒說謊,原因與崇拜王霸之氣無關,他來源於最原始也是最簡單的東西——暴力。
被李治抓住的手骨,傳來的咔擦咔擦的聲音,手骨清脆悅耳的斷了一點點,清脆的讓孫榮痛的心都寒了,腸胃絞在一起,孫榮肯定。
“一扇讓你能夠觸摸陽光溫暖,享受被雨露淋溼的大大的天窗,已經打開了,你感受到了嗎?”?李治笑道,腳下的孫榮大叫,整隻手掌近乎被反折了貼在手臂上,鑽心眼裡說不出來的痛,原來人是能這麼痛的,痛是如此難受的,這是剎那間頓悟的,在他四十年的人生中這是第一次。
“嗯,陽光已經射進來,”錢不豐又見到了那個買了自己“無字天書”的年輕人,天意果真弄人啊,雨露竟來的如此早,如此早,錢不豐你命不該絕啊,錢不豐忍不住大笑,眼淚肆意流個不停,笑聲在一片寂靜惡臭的無以復加的牢獄中匯聚成一股刺耳不絕的洪流,那是猿鳴纔有的悲哀,一個真正成熟起來的男人才有的慘淡,是小孩子不懂的,至少李治不懂他笑聲,也着實懶得懂。
“那乾坤呢,可曾顛倒回來了?”錢不豐問道,整個人都靜了下來,等待着能讓自己走出監牢的理由。
“乾坤?早已入袖,何須顛倒!”李治笑道,丟開孫榮,拋的遠遠遠遠遠的,正拋在那羣性.飢.渴很多年的囚徒牢前……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