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6章 輪迴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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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功名,一世恩恩怨怨,玲瓏社稷,三千里河山,可笑卻無君王命。風華就像指間的風,瞬間便流逝了,若不珍惜,剩下的便只有蒼老了。一李恪對李恪來說,每一天都是從老天爺的手裡偷來的,儘管只能在囚車這個小天地中倘佯,但是他竟然有一種滿足的感覺,在押送李恪的龍騎軍眼裡,這個離斷頭臺越來越近的吳王沒有了當初萬人〖中〗央榮光獨享的光芒,時不時的就容易走神,呆呆的靜靜的看着太陽東昇西落,當夜晚來臨的時候,一次次津津有味的看着夜空,夜晚去了,清晨又來了,清新的空氣伴着時間從指間清晰的流淌過去,敗了,卻也卸下一世重負的李恪從沒有感到如此輕鬆,可能此刻唯一讓他還趕到心痛和愧疚的就是連累了妻兒了吧。
“吳王殿下,還有十里就要進金陵了。”一陣馬蹄聲踏破漫天而落的飛雪奔到囚車旁,李恪側目,是裴行儉。
“裴大哥客氣了,我已經不是吳王了,只是階下囚,裴大哥如果不嫌棄的話,還是叫我爲德吧。”爲德是李恪的字,而李治的字是爲善,一德一善,這真是一個李世民作爲父親對自己兒子很撲素的一個期望。
裴行儉沉默了,他詞窮的實在不知該用何種形容詞來形容他所看到的這一切,一路上他其實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可惜一直沒有〖答〗案,所以在進金陵前他想向李恪求教一下。
胯下棗紅色的青海騁打着白白的哈氣,似乎是一個在囚車內一個在囚車外,有些尋常的問話也不知道該如何問起了,裴行儉猶豫着,李恪也皺着眉,兩人都感覺到了這份令人無奈的話語空檔,緩緩騎馬走在囚車之前的王方翼其實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哪怕沒有設身處地他也能感受到這份難堪的沉默,撓着自己有點發癢的頭”也沒有辦法。
“裴大哥”聽說你娶了一個胡姬,能迷倒裴大哥的女子,一定風華絕代吧。”到底是李恪先說話了,一開口便談起了裴行儉的妻子庫狄氏,果然,女人永遠是男人打破尷尬的最好話題,馬上的裴行儉明顯有了興趣,臉色一鬆。
搖搖頭,“她不過是一個尋常人家的牧女,有一次我的隊伍被人偷襲”重傷之下丟在她家的羊圈裡,當時追殺我的人已經趕到了,她爲了救我脫光了衣服和我一起睡覺,充作我的妻子,和我睡在一起。醒來後,一句也不提這樁事,用馬奶把我傷養好後,一個月後,大大方方的讓我離開”還送了我一匹馬。後來我再回去的時候,她驚呆了,特別是聽到我要娶她的時候,更是驚的叫起來。她是一個善良、不拘一格、性情有點野,行事風風火火的女人,沒有一般女人的唯唯諾諾,說話很大聲”做起事來有條有理,可是對我這個丈夫,卻尊敬的當作了她的天。其實我相信,即使有一日我這今天死了,她也能像我母親一般”把我前妻的孩子和我們的孩子養大,爲他們撐起一片天,教育成材,她是一個堅強又溫柔的女人,這份堅強和溫柔讓我愛她敬她憐她。”裴行儉說着說着便剋制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原來如此,裴大哥小時候的經歷讓裴大哥娶妻也娶了如此剛強又溫柔的女人。”李恪也樂着湊趣道”“幼時的環境影響總是能影響人的。”
裴行儉猶豫了一下,望着李恪道:,“環境影響人,那吳王殿下,你呢?”
李恪笑了笑,沒有回答。囚車吱吱的往前行進”囚車後跟着一輛同樣大小的囚車,不過例外的是囚車裡面卻是兩個人,蕭氏和兒子李琨。
“琨尼,冷嗎?”
“謝謝孃親,琨兒不冷,孃親冷嗎?”
“孃親也不冷。”蕭氏摸着孩子的頭,溫溫軟軟的欣慰道,眼中黯然一閃即沒。
“父王比孃親你要強壯,既然孃親都不冷,那父王一定也不冷了。”李琨呼出一口氣,小小的眉頭也鬆了開來。
蕭氏一下抱緊了孩子,“你長大了,可是卻也快死了,每一次想到這裡,孃親都恨不得捕自己一萬刀來贖罪。”
“孃親不要,能跟孃親還有父王一起上路,是琨兒的福氣,琨兒甚麼也不怕。”
“對不起,琨兒。”蕭氏摟緊兒子看着前面囚車中那略彎的背影,第一次對丈夫李恪怨恨了起來。
“裴大哥有話請直說,爲德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李恪看出裴行儉欲言又止,開口溫醇道。
裴行儉騎在馬上靜靜地,聽了李恪的話後,默默的頜首,問道:“爲德,你爲甚麼要造反,在我印象裡你不僅多才多藝,溫和知禮,賢明滿天下,全天下人都能造反,可你不可以,你是個好人。爲何一別五年,一切都變了,變得那般讓人難以接受。”
裴行儉問了這個問題,他一直想知道原因,騎馬在前的王方翼也悄然放馬了馬速,豎起了耳朵。囚車中的吳王李恪也不動怒,只是聲音從剛纔的淡然轉而帶着些許黯然起來了,李恪靠在囚車的木欄上,看着不斷飄落的雪huā,伸出手藉助一片,看着在自己手心裡榮華的冰雪,閉着眼感受它給自己帶來的涼意,開口道:“裴大哥,我名單字一個恪,是父皇在我出生時取的,恪之意爲~謹慎。裴大哥,你知道這意味着甚麼嗎?”裴行儉沒有開口,他當然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裴大哥不願說出來傷恪,那恪便自己說。呵呵,其實有時,恪閒暇時就一個人在想,是不是剛出生時,就已經註定他日我再如何有能耐,也只能終生不得志啊,要不然父皇爲甚麼給我去這麼一個名字,謹慎。
裴大哥說恪多才多藝,其實以我這樣的出生,一世懵懂纔是最適合我的,我的出生就註定了該以悲劇的方式結束,多才多藝只能害人害己。
世人常說我像極了父皇,其實見過父皇的人會發現,傳言不虛,連我自己也是如此認爲的。無論身材”樣貌”性格,興趣,我都像極了父皇,而我也大膽自詡一次,較之所以在大明宮裡長大的皇子,我的才幹實在是個異數,大哥還有四弟雖各有所長,但終究是不如我的,至於小九,呵呵”他一貫不好好上課,喜歡帶領蕭陵、房遺愛、李敬業他們到處惹是生非,打架鬥毆,可是不瞞裴大哥,當你真正瞭解小九的時候,你會發現,敗在他手裡一點也不冤,他從來不兢兢業業,可他總是在做對的事情”不冤的。”
“我聽說太宗先皇在臨死前對楊妃說,他想念並寄予最大期望的兒子,正是吳王殿下,他曾經非常想讓殿下繼承自己的位置,但他雖然貴爲天子,卻有很多的事情做不到,他想見他你。”裴行儉這番話已經有點大逆不道了”不過正如李恪所說,他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有甚麼關係呢。
可是李恪卻沒有接裴行儉的話,他說道:”有時啊,恪自己照鏡子會像個女人一樣,很久很久。在銅鏡裡我看見的是一個深沉而憂鬱的吳王,沒有一個大唐皇子應有的霸氣與傲氣,正如父皇給我起的名字一樣,謹慎而恭謙。儘管我的眼睛如一個成大事人一樣深邃,也寫滿剛毅,可是恪明白,這內心永遠始終纏繞着化不開的哀愁和傷悲。
可這有甚麼辦法呢?
誰叫我的母親爲會成爲太宗的妃子,偏偏隋亡了,曾經是公主的她成了亡國奴”爲了生存纔在後宮中謀取一席之地的,我也曾試着想過這是因爲母親和父皇之間本身就有過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因爲愛情她才掙脫一切,跟隨了這個理論上是她仇人的男人。從感情上講,我更願意相信後者,我更願意相信自己是這段愛情的結晶,而不是一場戰爭或是一個王朝覆滅一個女子受屈辱的見證。
可是我所看到的卻不是如此,朝野民間議論的,還有那些該死的酸儒大筆下寫就的,全都遺忘了這件事。他們津津樂道於父皇納弟妃爲己妃,從而用他們的筆來表示他們對人道人性的批判和理性的同情,真像個笑話,他們中有多少人背地裡還不是幹盡了骯髒事。他們津津樂道只是大唐的皇后,只是長別無垢娘娘的仁德賢淑,只是小九的母親。他們像長孫皇后表示自己最原始的崇敬和最虔誠的讚美,我想小九每次都能擡頭挺胸的走路,一定心裡是驕傲的吧,驕傲自己有這麼一個偉大的母親。裴大哥,說不出來不怕你笑話,恪很嫉妒稚奴的。
稚奴從小就調皮,鬧的很,記得九歲那年夏天,他和淑然一起玩耍,不知兩人怎麼發現了一個蜂巢,稚奴便和同樣頑皮的厲害淑然拿着長長的竹棍去挑蜂巢,結果蜂巢沒有被挑下來,稚奴倒被野蜂在大腿上狠狠的紮了一針,淑然運氣好,躲過了一劫,你知道嗎,當時稚奴哭的稀里嘩啦的跑到了長孫皇后的興慶宮裡,當時我和母親楊氏走在,母親正陪着長削皇后話家常,結果一看見稚奴哭的如此厲害,問明瞭緣由後,你知道嗎,堂堂大唐皇后啊,朝野稱頌的長孫皇后,竟然二話不說就彎腰低頭把稚奴大腿上那被野蜂扎的毒血給吸了出來,不曾有過一刻猶豫。我跟母親在旁邊都看呆了,稚奴興許也驚住了,哽咽着都忘記了哭泣,現在在稚奴的右大腿上還有一個烏點,就是當年留下的。這樣的皇后,這樣的母親都是值得尊敬的,恪也尊敬長孫皇后,她確實是一代賢后,值得所有人去稱頌。
可是,可是恪不明白的是,爲甚麼,爲甚麼沒有人想到恪的母親,他們就這麼不屑於這樣一個苦命的女子嗎,他們就這麼不願意這樣一個“有傷風化”沒有氣節,的女子玷污他們的紙筆嗎,他們竟然把一切都表現的那麼理所當然,一個前朝公主就理所當然該成爲下一個王朝帝王的妃子嗎,爲甚麼人們之關注美好的,對那些不美好的苦命人不曾看一眼,甚至連聽到他們的名字都覺得噁心,一切難道都是我們自找的嗎,我們和他們一樣,都是人,都有思想有感情,被人罵會痛苦的人,憑甚麼”我李恪剩下來就被叫做,恪”需要謹慎度日。憑什麼,稚奴生下來卻被叫做,治”要字爲善。
婁大哥學識淵博,應該不難理解,治,和,恪,之間的差別吧,一今生來便要治理天下,另一個卻要謹慎渡過一生,同是他的兒子,憑什麼差距如此之大。放在裴大哥的身上,你能甘心嗎,我是老三”可稚奴卻是皇帝啊。”李恪漸漸從平淡到激動,聲音也澎湃起來,可是說着說着又平靜下來了。
裴行儉聽的默然不語,他無話可說,畢竟他是李治的臣芋,臣子議君本屬妄爲。
興許是理解裴行儉的難處,李恪也不指望他回答,自己放開了懷抱,釋然道:“恪一直在想,或許當恪的母親還是公主的時候,當父皇還屬於平常的官宦子弟,當他們還沒有利益衝突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們相識了,然後這個情竇初開的公主就喜歡上了這個風度翩翩才貌雙全的青年,而父皇也一定被公主的純真美麗所吸引。在父皇跟隨祖父晉陽起兵後”公主一定是痛苦的,但是她目睹了隋王朝的腐敗,目睹了她父皇的奢華暴戾,最終她跟隨了父皇,成了隋王朝的叛逆者。恪一其實直寧願去相信”公主是爲了愛情纔跟隨了父皇,而不是爲了芶求活命。在恪的感覺裡,公主總是溫柔而堅強的。她是一個沒落王朝的背叛者,而這樣的背叛是沒有過錯的。可是在當時她要接受多少世俗的冷嘲熱諷,要遭受父皇宮殿裡多少人的鄙夷唾棄?然而她不去仇恨不去報復,她放棄高貴的身份甘心父皇身邊的一個妾。
與我母親想比”另一個和她遭遇完全相反的長孫皇后,她出身名門,十三歲的時候嫁給了父皇”她有一個國士無雙的哥哥,自己也品性純良,在父皇在登極面南坐北之時,她理所當然在世人的注目期待下捧起了皇后的貴冠,承擔起了母儀天下的重任。然而她終究不是我的母親,恪尊敬她,卻並不喜歡她,或許是因爲她實在太好,好到讓恪想到自己母親便一陣心痠痛苦。
我的母親只能在父皇的宮殿裡找了一個空間,就是她過去做公主時那個宮殿,她隱居在那裡,過她自己的生活。她不去表白什麼,毋庸證明甚麼,父皇死後,她用這種特殊的方式來表達她對亡夫的哀思,她用特殊的方式來表達她對愛情的執着。所以我又很慶幸,自己能有這樣一位母后,沒有如同那些歷史上那些公主,嬌嬌的聲淚俱下的痛陳着對丈夫對愛人的控訴,我的母親,迫不及待的表明着她的清白與無辜。
我聽說稚奴身邊也有這麼一個存在,叫竺寒暄是吧,呵呵,楊毅塵的妹妹。我真心的希望稚奴能好好的對待那個竺姑娘,不要讓她孤獨寂寞,更不要讓她憔悴,未來更不要讓他們的孩子重蹈我的覆轍,因爲這樣的女人能嚥下苦水,去放開自己愛上稚奴,本身就值得我們所有人去尊重。
好了,裴大哥,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接貨,不過恪只能幫你這麼多了,因爲這就是我李恪的所有,我便是在這麼一個環境中長大的,有這樣一個奠定了大唐國富民強千秋基業的父親,有這樣一個敢於放棄敢於追求堪稱女史中的奇葩的母親,這是我的不幸,卻也是我的大幸。”
他說的聲音不高,也不悽婉,可偌大的雪原中就回蕩着男人低低的聲音,沒有一個雜音跳入耳朵,男人靜靜地訴說,裴行儉和能聽見聲音的人便漸漸的聽,一開始的相詢也變了味,倒像是一場所有人的體驗,體驗一個人的人生。像是秦淮河裡的水慢慢地流,連水huā都看不見。可是不少人都看見李恪眼角慢慢地有淚水垂下來,劃過臉龐,他握緊了拳頭。聲音早己顫抖起來了。
突然李恪重重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其實哪怕今天我造反了,我也不得不說一句,在葬有兄弟中,稚奴是與我最好,對我最好的。我自小就在兄弟的冷嘲熱諷的話語中不解着,在大臣冷漠敵視中疑惑着,只有稚奴,只有他,待我如真正的兄弟,不過卻總說一些當時我聽不懂的話,原本我以爲我們會永遠如此”我會和他親如兄弟”做一輩子不會惱怒的朋友。只可惜,世事哪能如意,那樣的人生只存在小孩子嘴裡的故事。
有一天,我的母親認爲我已經有能力承擔或者不得不承擔上一輩人恩怨的時候,她遣散了所有仕女,一盞長信青燈,昏暗的燈火搖曳着兩個孤獨的影子,她娓娓道來,我湛湛的聽,從文帝開國的豐功偉業一直到外祖父的暴虐無道”從晉陽起兵的人心所向一直到玄武門的兄弟兵戈相向。
程咬金、李績、尉遲恭、侯君集、段志玄、劉弘基,還有長別無忌、房玄齡、杜如晦、高士廉,大唐那些國公爺們在那一夜,不管文的武的,都武了起來,帶起了兵,把長安城太子府、齊王府團團圍住,圍的八風不透,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一夜之間”殺得血流成河,所有跟太子、齊王關係緊密的大臣家抄的抄,屠的屠,改朝換代,哪有甚麼仁慈可言。母親細細道來我所受一切不公平待遇的根源,皆是我的身上流淌着兩個朝代帝王的血液。
我當時自然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可我沒有去質問上蒼,爲甚麼,”因爲那刻我想起了小九經常對我意味深長說的話。
,三哥,我們做男人的就要像個男人。要像個敢當之士,蒼茫大地吾等一劍破之,管他何處繁華笙歌落,管他曲終人散不散”管他吾命誰主宰,只要我等微笑着,在歲月的流失中不毀掉自己就走了。人終究要大痛才能大快,爲自己活着的,要睜大雙眼看世界,不要犯迷糊哦”三哥。”原來小九早知道一切了,只是不告訴我而已”那時的我便微笑着對母親說:娘,我懂了。恪會小心翼翼的藏好自己的傷口,不讓人發現。
我也一直恪守着對母親的承諾,可當父皇當着我的面宣佈立李治爲太子的時候,當我躬身向小九行君臣之禮時,你知道小九是怎麼做的,他說了甚麼嗎?”李恪滿臉笑意的問裴行儉。
裴行儉苦笑的搖搖頭,滿肚子唏噓感慨無處發泄。
“小九他扶住了我,他說的不是,免禮”也不是,請起”他說的是,三哥,謝謝”小九明白他是從我這個三哥手裡接過了皇位,我當時的表現是不在意的,可我的心是痛苦的,皇位啊,世人真的有不想得到的嗎?男兒有幾個不想做皇帝的?我應該得到的卻只能笑笑裝作心甘情願的讓出去,我這麼痛苦,可在朝廷那些大臣將軍們的眼裡,這不過是我理所當然做的,這叫有自知之明。
我李恪再優秀,應有的也不過是一個藩王的名號,一塊小小的封地,便是這,也是天可汗的恩賜了,太子李治的寬容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力,坐北朝南的榮耀,整個大唐的江山,根本不是我這種人應該凱覦的。
我從不奢求,只不過,我難道不應該得到我本應該得到的東西嗎?我難道我只能用夢去編織我的皇冠嗎?一切都結束了,死亡對我如今不過是一種解脫,從這以後,我可以不再矛盾,不再痛苦了,我相信我在天國一定過的很好很好,唯一對不起的,只有妻兒,還希望裴大哥能代爲勸勸小九,放過她們,恪下輩子再報答裴大哥的恩情了。”
“吳王且不必如此說,我會懇求陛下的。”
“麻煩裴大哥了。”李恪笑道。
裴行儉搖搖頭,騎在馬上,遙看金陵,一臉感慨。
一個“恪”字道盡了吳王殿下的委屈啊。
“裴大哥!”李恪突然擡起頭目光炯炯道,“你說我是壞人嗎?”
前面的王方翼低低地嘆息一聲,也搖搖了頭。
“一個人是不是好人,和他是不是叛賊,其實是兩回事””裴行儉仰頭悵然道,“其實好人壞人很重要嗎,你在他口裡是好人,再另一人眼裡你可能就是壞人,世上哪有真正的好人和壞人啊,其實我也不懂,不過我母親從小就對我說,快樂使人淺薄,痛苦才能讓人成長,人只要不是傻子,總會長大的,總會經歷這樣那樣許許多多我們控制不住的痛苦,所以不管怎麼樣,我們要堅強的活着,其實,活着就已經很好了。”
李恪點點頭道:“是啊,活着就很好了,和活着相比,一切都簡單了。”
“嗯,再多的快樂,再多的痛苦只有我們活着纔有,死了便甚麼也沒有了。誰知道人有沒有下一輩子。”
“裴大哥,恪其實還想問一每話。”
“吳王說吧。”
“你覺得如果我做皇帝,有沒有稚奴好呢?”
前面的王方翼一下勒住了戰馬,他感覺到自己的心一下子靜止了起來。
長久的沉默,裴行儉低低地嘆了口氣,實話實話的誠懇道:“吳王殿下,這種東西,怎麼可能去假設?不過,如今的陛下,雖然也有一些缺點,但他是個懂得寬容,待臣下如老友的人,少了許多帝王心術,多了一些坦白。而且陛下總是能他坦然認錯從善如流的,有時候我們這些做臣下的甚至感覺,陛下簡直有點把無恥當豪放,不要麪皮了,可是我們這些爲人臣子的,卻敢在他面前說實話,做陛下的臣子很輕鬆,很舒服,有話直說,有屁直放,很暢快。
可是吳王殿下,您的心思太敏感太複雜了,如果我們做您的臣子,可能就要考慮很多,就要huā很多時間去猜測你的心思到底如何,那樣太難受,所以……,要裴某選擇的話,我還是喜歡在這樣的帝王手下做事的。就是上朝議政,你也能感覺血液在沸騰,連空氣都跟着跳動起來了,這種感覺實在難以描述,似乎他根本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一樣,很輕鬆,人人都能暢所欲言,朝會變得像是一種享受,真正的有陛下說的那種“激揚文字,指點江山,感覺在裡面。”
吳王李恪再沒有問裴行儉話了,他靜了許久,然後愣愣的靠在囚車上,輕輕地感受着雪huā落在臉上的冰涼,沉默得像一具石雕。
原來一直以爲自己更適合做皇帝的啊。
裴行儉驀然回首,李恪整個人似乎都在風雪囚車中頑然了,跟失去最後一根心靈支柱一般落寞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大隊已經到了金陵城城門處。
金陵城門轟然洞開,隱約間只見一人策馬緩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