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三箭過後,歸海一刀從空中墜落了下來,緊繃的眉悄然鬆了開來,然卻沉着臉卻不說一句話,代之的是使勁的一連串咳嗽,在劇烈難以抑制的咳嗽聲中,那古銅色刀削剛毅的國字臉也微微酡紅,微醉的模樣。看樣子,他是傷了心肺,所幸將養些時日總會好的。
李治讓人扶着他下去歇息,周圍的躁動又平息了下來,每個人看此時竟需要人來攙扶的歸海一刀,心中震撼的難以言表,跟看另外一個世界蹦達出來的非人類一樣,不覺間透着點瞻仰的意思。
張要離被襲殺,按說這個時候,候弦高是應該跳出來說些大義凜然的叱責之詞的,可這廝卻把一把銀光閃閃極好看的匕首搭在他“最愛”女人竺寒暄的脖子間,身子也龜縮在女人身後,連眼睛都不露出來,縮頭烏龜的熊模樣,是甭指望他能做出些讓人另眼相看的舉動。
隱約間,竺寒暄脖子上已經隱隱露出一絲血色的紅線,這傢伙智商也不低,用最簡單的動作表明了他的心意。
“你們走吧。”李治揮揮手。
候弦高沒動,他再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殺千刀的混蛋了,他真敢當真如此多人食言而肥,這傢伙是寧做梟雄不做明君啊,岸上週身鮮血,胸前創口可怕猙獰的張要離深深的告訴候弦高一個道理,一個他以前不願想的道理。
在他面前把驕傲和自持都放下吧,這個李稚奴根本就是個實用主義者,爲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候弦高的眉梢眼角一片冷峭和張慌,所幸不曾失措,他眼睜睜的看着身邊的人悲壯赴死,強壓住喉間的那抹快要壓不住的驚吼聲。
“李治,你還要不要你的妻兒?你給一句實話,要,就不要耍花招;不要,現在就把我二人射死,豈不爽快。你乃大唐皇帝,如此食言而肥,豈不輕賤?他日遺臭萬年。”候弦高躲在竺寒暄背後一聲聲昂揚開來,看似辱罵,實則“好心”的提醒李大帝同學注意影響,你已經有好多好多萬彪悍的小弟了,就不能玩點陽謀,別那麼耍陰槍,死不瞑目啊。
聞聽候弦高之語,李治思前想後,面有”“愧色”,於是道:“爲了妻兒的安危,朕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慚愧,實在慚愧,“李治一臉嬌羞的捂着臉,”快走,你們快走,朕對親情太看重了,怕待會又忍不住讓手下出手了,唉,高處不勝寒,寡人無奈啊。”
李義府跪倒,請罪道:“臣聞之,爲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陛下之過乃臣未能盡職之罪,請陛下治臣一個失職之罪,否則臣良心不安吶。”
“李愛卿,這是何故,快快請起。”李治感動的無以復加的趕忙上前扶起李義府,哀道:“朕家小被擒,一時心神慌亂,竟做出出爾反爾的小人舉動,實在愧對先祖,待朕回長安,必到昭陵長跪三日不起,以贖其責。”
這個時候,錢不豐不知從哪個角落蹦達出來,老夫子高聲“佩服”道。
“物有所不足,人有所不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陛下能幡然悔悟,重信義、守名節,高祖、太宗英靈在上,也會欣慰的。將士們,捫心自問:若是爾等之妻兒失陷於敵手,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從自己眼皮低下逃走,而無能爲力,心中想必也是淚血灑鞭,怨氣沖天,今日所爲,怕是較之陛下猶有過之,此乃人之天倫之道,縱使再食言萬萬次,豈有非議之處?
然,今日陛下聽饞而美,聞諫而仇者亡,從善如流,虛心認錯,安能不讓我等慚愧?不讓我等佩服?不讓我等心有慼慼焉?
將士們,有此有情之主,重情之聖上,豈非我等萬萬年來修的莫大之福氣,豈非我等一展抱負,化流四海之際?”
不過,很顯然,作爲一個棄商從政的典型,錢不豐難得抓到一個顛倒是非黑白的良機,豈能如此作罷!
面色一轉,錢不豐一臉聖潔的敬佩瞬間陰沉憤怒起來,變臉如翻書。
“反觀那張要離、候弦高爲人,卑鄙無恥下流,連十月懷胎的女人都挾持,實非英雄好漢所爲,如此人間敗類,不神、不聖、不賢、不忠、不肖、不道、不恥之人,必受天殃,天誅地滅也不爲過,陛下所爲,乃爲人間除一害,於國於家功蓋天下,煌煌乎,豈非德被天下?”
“微臣錢不豐特獻上拙作《大哉賦》以洋陛下聖賢之德。正是:
大哉乎,有治爲君!
惟天爲大,惟治澤之。
德,足以懷遠;
義,足以得衆;
才,足以睥古;
明,足以羞天下;
——此真龍天子也。
蕩蕩乎,臣心有愧焉,身無一技之能以佐此人傑!
巍巍乎,廣矣!大矣!萬歲矣!”
李治在馬上嚥了一口吐沫,全身雞皮疙瘩亂抖一地的。眨眨眼,面上自然還是一臉慚愧,可心裡真不知該說些甚麼。
好吧,他承認剛纔和李義府商量好了在唱雙簧,學術一點說法叫政治作秀,好得一個從善如流,知錯改錯善莫大焉的名頭,以掩蓋自己食言而肥的人生污點。
可事先,自己似乎好像沒有跟錢不豐那老狐狸打招呼啊,怎麼現在不僅蹦達出來,反倒整出一首聽的不太懂的《大哉賦》來,又是廣,又是大,又是萬歲的,擺明了欺負老子文言文沒宗師境界嘛。
另一邊,李義府可不這麼想,這次真是遇到對手了,李義府已經可以確定了,這個錢不豐以後鐵定會成爲自己終身的對手,自己也就故意請罪,給陛下賣個好。這廝倒絕,竟轉眼顛倒黑白,翻雲覆雨,明明就是陛下讓歸海一刀背後放冷箭,下流卑鄙,可經他這一說,此番背信棄義,倒成了人間正道。
要真的依照諾言輕鬆放其離去,反倒顯得無情了點,拍馬屁到這種地步,已經不能叫做人了,得叫做惡棍。
“大哉乎,有治爲君!惟天爲大,惟治澤之。
德,足以懷遠;
義,足以得衆;
才,足以睥古;
明,足以羞天下;
——此真龍天子也。
蕩蕩乎,臣心有愧焉:身無一技之能以佐此曠世人傑!
巍巍乎,廣矣,大矣,萬歲矣!”
數萬錦衣衛大聲跟着錢不豐一句一句歌功頌德,你還別說,這話聽起來肉麻,可當這麼多人一起忽悠你的時候,這聽起來,那是美滋滋的,李治臉有點紅了,嬌羞的坐在馬上,矜持的微笑着,本來一句質問,一場政治作秀,就在錢老狐狸的引導下,不經意間竟成了如此局面,實非常人所能想象!
候弦高被氣的說不出話,耳邊響起的也竟是歌功頌德的聲浪,他也就一個人可壓不過,只能不斷的冷笑,也此冷笑表達對李治、李義府,尤其是無恥大人錢不豐的蔑視,他聲音低沉沙啞如地獄惡鬼的在竺寒暄耳邊喃喃道:“看見嗎,這就是你喜歡的人,甚麼樣的臣子就有甚麼樣的君主,你不覺得他們很無恥嗎。”
冰冷的聲音響在竺寒暄耳邊,配上脖子上鋒利森冷的寒刃,讓竺寒暄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她不能動,可卻能說話,聽到候弦高呼吸沉重的挑撥離間,竺寒暄皺起了眉毛,頗爲奇怪的反問道:“你真的覺得他無恥?”
“當然,剛纔我說的你沒聽到嗎。”候弦高不快道。
“可你真的不覺得他很聰明嗎?應變如此靈活,如此機智,臣下出口成章,你不覺得那首《大哉賦》唱的很對嗎?”
竺寒暄是如此反問候弦高的,聽完後,候弦高靜默不語。
他已然看不見李治嬌羞的笑,已然看不見那小山一般高的累累伏屍,也已然感受不到耳邊陣陣飄過的歌功頌德聲,腦海中只閃過一個念頭,她腦袋還有沒有一點認知能力了,難道真的是情人眼裡出范蠡?
猛然間,候弦高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他本不在乎,只以爲是自己恥辱的女人——離水。
這個女人曾經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和自己站在一起,以仇恨的眼睛望着站在自己對面的所有女人。若干年後,命運再一次給了她同等的機會,然而她卻仍舊是毫無猶豫的站在自己身邊,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一點不珍惜的把她送給了蜀王李悼,臨走時,離水依依不捨痛苦的眼神,看在候弦高眼中,差點讓他笑噴了,這世上估摸着就沒有比她再笨的女人了,在自己身邊,她就是個工具,一個泄慾的子.宮,可笑有人竟喜歡做個工具,太好笑了,他曾經顧及蜀王李悼的面子沒笑,等回到了臥室後才笑的肚子疼,趴在牀上好半天的爬不起來。
可此刻,不知是不是寒風吹的臉皮僵硬,候弦高再也笑不出來了。
風雪依日,物是人非。天地依舊蒼茫而遼闊,秦淮河的浪花在風聲中也依然澎湃激昂,不知爲何,候弦高落淚了,他想起了那張已然睡在李悼牀上熟悉的容顏,離水,他想離水,這放在以前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可這一刻,他想她,想她曾經妻子一樣愛自己的,想她讓自己溫暖窩心的愛了。
他想她了,他要見她。
手指彎曲,狠狠的握緊了拳頭,指甲掌心血肉之中,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候弦高眼睛重新有了焦點,他不能死,儘管不想承認,可這次他得爲離水活着。
眼睛通紅的候弦高,低下頭看竺寒暄,憤然怒罵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要不是爲了抓你,根本不會落此種窘境,今日過後,但凡我還有命在,誓要李治爲今日之舉付出代價!”
“大言不慚。”竺寒暄不知死活的回了一句,目光淡淡的飄過,語調清冷,驕傲的說道:“稚奴一腳就能踩死你。”
“哼,我等着他比我早死的那一天。開船!”候弦高對蹲在船角老農一樣把雙手縮在寬大袖子裡避寒的呂清吼道,然後,就不再看他了,呂清笑了笑,點點頭。
候弦高腦海中萬千思緒飛騰,離水的臉,身邊竺寒暄的臉,一一閃現,他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自己到底愛的哪一個,如果是後者,爲甚麼在自己軟弱的這一刻,滿腦子裡鋪天蓋地想的都是離水,席捲而來的炙熱的感情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憤怒、痛心、悔恨、心酸,說不清的思緒將候弦高團團包圍,矇住了他的眼睛鼻子、耳朵,他要找到離水,然後把她從蜀王李悼身邊搶回來,帶她離開,浪跡江湖也好,遠走海外也罷,他現在只想和她生個孩子,從此像平凡的一家人一樣過日子,也許是瘋了,候弦高滿腦子都是這種不可理喻的衝動。
離水是我的,一天是我的,一輩子就是我的,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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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李清河的聲音在耳邊清晰的響起,越發顯得迫切。
李治面色羞紅,恍過神來,待看到李清河手指指的方向,看到了候弦高搖搖擺擺遠去的船,才收斂了笑意。他一把撥出別在腰間的橫刀,猛地仰天一指。
高呼聲,倏忽而止。
“沈賢,令所有遊曳在秦淮河上的戰船不得阻攔,所有戰船靠岸,所有人在最快的時間登船。”
“喏!”
接令後,沈賢親自揮動令旗,船隨旗動,一時間江面上巡曳的船隻,立馬有秩序的靠岸,李治第一個策馬登船,其他人緊隨其後,戰意QQ如滾燙的水。
一個、兩個、百個、千個,當第一艘戰船載滿人離港後,李治立在船頭,身邊是剛纔激揚文字的錢不豐錢老夫子。
錢不豐安靜的站在哪裡,李治和李義府一言不發的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錢不豐驚異的看着他兩人,呆愣原地,不知如此動作,作何解釋。
“陛下,這是?”錢不豐試探的打破沉默,故意無視兩人古怪的目光,尷尬的笑了笑。
李治、李義府依然不說話,翁婿倆賊有默契了。
錢不豐有種不祥的預感,問道:“陛下有事可以吩咐微臣的。”
李治終於開口了,很平靜道:“你剛纔的《大哉賦》作的不錯,唱的也挺好,蒼茫激越的一塌糊塗,讓朕有點想要膜拜自己的衝動,飄飄然都快羽化登仙了。”
錢不豐謙虛的問道:“陛下多讚了,沒那麼好。拙作拙作而已,至於唱的,這個,臣平時也沒多大愛好,就愛吆喝兩嗓子,要不,臣給你來首《秋葉梧桐雨》?”
李治搖搖頭,繼續問道:“不用了,你的歌功頌德勢力朕已經領教了,完全可以勝任。”
錢不豐豪氣道:“陛下請說,臣一定竭盡全力,誓死效忠陛下。”
李治擡頭,搖搖頭道:“不需要誓死,只需要犧牲一點點就可以了。”
錢不豐的預感越發的強烈了,他睜大眼睛,一臉無辜,以向李治表明自己的困惑。
李治皺眉道:“一把年紀了,別這麼萌行不行,挺不忍告訴你的。義府,這個壞人還是讓給你吧,誰叫朕這個女婿比岳父大呢。”
“喏!臣樂意之至。”李義府笑嘻嘻的應道,然後挺直了腰板,帶着古怪的神色,吭哧吭哧的嘆道:“唉,錢大人啊……不是老李我說你,算了,還是直說吧。你的那首《大哉賦》做的實在不錯,陛下呢聽的開心,就想啊,讓你進宮,也好天天給陛下唱兩嗓子,一來呢滿足了你的惡趣味,二來呢也造福宮裡老老少少;豈不一石二鳥,錢大人,如果不反對的話,我就代您答應了,放心,看在老朋友面子上,老李我一定找最好的師父,一刀下去,乾淨利落,倍兒爽。”
李義府做了一個急速下切的舉動,配上陰狠毒辣的表情,轉眼從一個文士,變成一個宮中積年閹割的“李公公”。
話音就在落點的那一個彈指。
錢不豐突然紅着眼睛帶着哭音道:“陛下,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您忘了《老父今年四十五,芳華正茂》了嗎,你……”
“停!”李治揮手打斷,耐心解釋道:“錢不豐錢大人,你不是說朕德被蒼生嘛,你不說朕大哉嘛,這個入宮侍奉朕,可不是忠臣的表現,難道你不是忠臣?”
錢不豐紅着眼睛,徹底慌了,發虛道:“不…不是,臣要留待有用之軀,以報效……”
“一樣嘛,以後你就在朕身邊,朕有事立馬可以找你商量,豈不省了太多的瑣碎環節?”李治眯着眼睛笑容玩味,一臉認真。
錢不豐腿有點軟了。
李治神勒個懶腰,又眺望了遠處江面上那一葉孤舟,看了一會兒,估計離約定埋伏地點還有點距離,便悠哉悠哉的轉身進船艙休息一會兒去了。失魂落魄的錢不豐呆戰在船頭,秋風烈烈,秋風涼涼,秋風蕭索,我心如秋風啊。心神憔悴的錢不豐苦笑着看着滿臉嚴肅不斷搖頭的李義府,慢慢的蹣跚向船後走,一步一頓,他這次是真的體會到了伴君如伴虎的味道,前一刻還指點江山,這一刻卻要被打進十八層地獄,甚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啊,此刻全拋腦子後面,錢不豐後悔啊,何必招惹這位爺,做一個商人,賤是賤了點單不至於殘啊,太監,這簡直就是慘不忍睹的代名詞,不想一日,小白圭也要淪落到此境。突然,錢不豐回頭,他看到李義府轉過身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錢不豐空洞的雙目立即光彩四射,他是陛下的岳父,如果他能幫着求情,一定能挽回陛下皇命,一定能。
錢不豐走過去想開口,可居然不知道怎麼開口,也再沒有剛纔的意氣風發。
倒是李義府先開了口:“到時候一定多討一個叫桂公公的總管歡心,那是陛下面前的紅人,更是陛下的救命恩人。”
錢不豐心一下子空落落,腿徹底有點軟,大聲罵道:“李義府,我們好歹以前還相交爲友,你今日竟幸災樂禍,你也太……”
李義府好整以暇道:“錢不豐,錢大人,你當真不知道你錯在哪裡?”
錢不豐似乎被李義府的問題給難住了,下意識的皺緊餓了眉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李義府嘆了口氣,拍了拍錢不豐的肩膀,指着旁邊避風的拐角道:“你啊,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先坐下,我給你詳細說說。”
不豐也不是熊人,知道可能有轉折,便狐疑的跟着李義府坐在避風的角落,船板上,李義府坐和錢不豐聊開了。
“小白圭小白圭,說到底你畢竟不是白圭,更不曾是呂不韋,這棄商從政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官場中的門門道道你見的多了,也懂得很多,可你既有入閣之青雲之志,就應該明白自己未來的對手可能有那些。”李義府正經的說道。
“你的意思是?”恍惚間,錢不豐有點似是而非的明白了些許。
“拋開現在內閣中的長孫無忌、褚遂良、李績、崔敦禮、許敬宗七人不談,老輩的還有于志寧、張行成、高季輔、柳奭、宇文節、韓瑗、來濟等人,陛下親自提拔年輕的新銳少壯派,有辛茂將、任雅相、盧承慶、許圉師、上官儀、劉祥道、竇德玄、樂彥瑋、孫處約、姜恪、陸敦信、戴至德,除了這些,李敬玄、郝處俊、來恆、薛元超、李義琰、高智周、張大安、裴炎這些小輩也是前途遠大,逐漸成爲國家棟梁,若放在平時也就罷了,偏偏我們這陛下對資歷這玩意並沒有看的那麼重,下一屆內閣起碼有兩位是年輕的少壯派,你今年四十五了,你算算你準備入哪一屆的內閣,甚麼時候入,五十?六十?還是學姜子牙八十就相。七大世家裡面藏龍臥虎,王德真、崔敦禮之孫崔知溫,個個是人中之傑,老弟我把這些人一個不落的給你列出來了,有甚麼想法?還能繼續所向披靡,勢如破竹嗎?哦,對了,還有我李義府,我也想進內閣,你又多一競爭對手。”
“這是陛下讓你對我說的。”錢不豐安靜下來,不溫不火的反問。
“你以爲真的讓你進宮?”李義府震驚了。
“關己則亂啊。”錢不豐苦笑。
“知道陛下爲甚麼突然這麼逗你嗎?”李義府突然小聲起來。
“嗯?還有隱情不成。”錢不豐感覺自己真的是得意過頭了,腦子好亂。
“你啊你,做商人做習慣了,凡事只看結果不問過程,做官,不能這樣。做官,你得明白一個最基本的道理。”李義府點撥。
“討好陛下?”錢不豐疑惑道,自己不是如此做的嗎?
“非也,討好陛下只是其一,還有其他。不豐兄可知‘無愁天子’之典故。”李義府岔開,如此問道。
“自然,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北齊》史便是本朝李百藥所修,此說的是北齊第五任國主齊後主高緯和寵妃馮小憐……呵呵,李兄,我明白了。《素書》雲:輕上生罪,侮下無親。”錢不豐恍然大悟苦嘆道。
“正是。君待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此乃君臣之道,如果臣對國君輕慢,作爲權力化身的君王,哪怕軟弱無能如高緯者,也會忍無可忍,做人臣的輕則削職,重則身亡。錢兄,今日看似捧了陛下,可是過頭了,你讓陛下在馬上很難堪知道嗎?別人不全是傻子,知道你說的有理無理,這就是畫蛇添足弄巧成拙了,要是在長安,不用說,當天就會有一大批摺子堆在陛下的龍案上,起碼一個君前失儀是逃不了的。
記住,商場如戰場,可商場也好,戰場也罷,他們可都不是官場,官場要懂三忍,一曰容忍,二曰隱忍,三月不忍。
容忍者,帝王之氣,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說句不敬的話,帝王也是官,最大的官,管着所有官的官,你可見有帝王管百姓的?
隱忍者,隱而不發也。越是偉大的政客,所遭遇的艱難越多,修德聚賢,譬如周文王獄中演八卦,要有足夠的耐性;
不忍者,非常人所能忍也,大義滅親消滅政敵不能手軟之忍,如先皇太宗滅太子建成,諸葛亮斬馬謖,都是此類;
今其實只須強調陛下親人被劫,非常人所能人便恰到好處,你話多了點。”
李義府沒說一句,錢不豐就跟着點點頭,等說完後,錢不豐細細咀嚼了一番,猶豫的問道:“這都是陛下叫義府兄告與不豐的?”
“你說呢?”李義府好笑的翻了翻眼。
猛吸一口氣,錢不豐猛的使勁拍自己的腦袋:“真是目中無人眼高於頂了。唉,陛下不簡單啊。”
李義府“哼”了一聲,低聲罵道:“真是說了一句廢話,別看陛下年紀小,可身爲皇帝,身邊環繞的人甚麼品性的沒有,哪怕是我等,還不是各懷心思?處在利益權力漩渦中,要是簡單,早被人吃成骨頭了。你是沒見到長安那位武皇后,等你見到了說不定更驚訝,那位皇后娘娘昔年有幸見上一遭,好傢伙,精明的如同一個妖精,你話說了一句,她能猜出你第三局要說甚麼,那可是陛下的終極智囊。”
“哦,那到時要好好見上一見,哦,對了,那我不要入宮了吧?”錢不豐還沒忘記這關鍵中的關鍵。
“你想進去?義府待會就幫你求情。”李義府沒好氣的道。
“戲言戲言。”錢不豐訕訕的道,沉吟了一會兒,湊近輕聲道:“既然皇后娘娘如此聰慧,那……萬一有一天,會不會出現呂氏之禍?竇太后之災呢?”
掃了掃周圍,並無一人,兩人又是在拐角避風處,遂放下心來,聲音卻謹慎的低了起來。
“四海歸一後,韓信以涉嫌謀反罪被帶到長安,有一次漢高祖與他從容評議諸將,韓信一一指出他們的優劣。漢高祖遂問:
‘如我能領軍幾何?’
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
上曰:‘於君如何?’
信曰:‘臣多多而益善而。’
上笑曰:‘多多益善,何爲我所擒?
錢兄,當時韓信是如何作答的。”李義府睜大眼睛笑道。
錢不豐好笑的指了指李義府,解開心結跟着也幽默了一把:“韓信是這樣說;‘陛下,你啊,不能將兵,而善將獎,此乃信之所以爲陛下所擒也。乃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錢大人,還有疑問嗎?”李義府依然慢騰騰問道。
錢不豐搖搖頭,拱拱手道謝。
李義府低聲喃喃道:“其實啊,這女人只要嫁個好人家,有個好丈夫,有一雙好兒女,相夫教子舉案齊眉的,婚姻生活過的美滿。她們啊,知足的很,不會走一些勞心牢裡得不償失的不歸路的。”
錢不豐笑道:“義府兄說的是皇后娘娘,還是貴夫人楊氏。”
李義府一臉茫然,還不知道陛下如何處置她呢。
唉!